宁砚泠要移宫的事情,先前各宫都有所耳闻。
但是各宫即便知道也推作不知道,谁也不乐意多说一句话。
只因这事实在是太过蹊跷——
先前明明是瑶华宫有孕,可是楚皇偏说是中宫有喜,还大赦天下。
后来分明是瑶华宫小产,楚皇又压着不发。
紧接着崇庆殿那位又薨了,这丧仪还办着呢,各宫过去行祭奠事。
只瞧着那崇庆殿老的小的,个个脸上不见一丝悲伤,有的只是那欲言又止的吞吐模样。
不过两日,又有消息出来说中宫累日操劳,以致小产。
这没怀孕的闹小产,这真小产了的一点儿声气也没有。
中宫小产还没怎么样呢,瑶华宫那位便说身体不适需要静养,就要往那崇庆殿里搬。
底下的老嬷嬷听了,都得啐一口:“晦气!”
说归说,做归做,内廷紧锣密鼓地赶工,终于将那崇庆殿都收拾妥当了。
却传来消息:瑶华宫那位又不搬了。
崇庆殿的修葺事原归内廷林公公负责,他性儿好,也有人替他打抱不平。
“这是明摆着消遣咱们呢!”中人和都人难道就不是人?
这一年可不消停啊,只不过为的萱室殿里头李太后不发话,各宫也只得当没事发生一般,各自安生罢了。
可说来也真是奇怪了,各宫正经的主子娘娘一声气儿都不吭,底下竟有敢乱嚼舌根子的人。
这日陈嬷嬷巡视六宫,却在玉合宫里逮住了两个小少使。
“陈嬷嬷,不知这俩人犯了什么错处,惹得嬷嬷如此生气?”康嫔问道。
康嫔董尔芙,工部侍郎董如衷的女儿。
九嫔里就数她年纪最小,这会儿见陈嬷嬷发怒,还捆了她宫里的两个小少使,心里也是怯怯的。
偏生面上还不敢露出来,只得勉强笑着问道。
“这两个蹄子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背后议论主子的是非!”
陈嬷嬷跟着李太后,早就做了许多年宫令,平日里也是风不动水不摇的性子。
这会儿正经和两个小少使生气,可真是稀罕了!
“你们俩儿到底说了什么?”既然陈嬷嬷发话了,康嫔也只得板着脸儿,喝问那两个小少使。
谁知那两个小少使吓得哆哆嗦嗦的,吞吞吐吐半日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嬷嬷早没了耐心,只冷冷道:“传慎刑司,传板子罢。”
一听得这话,那俩小少使登时吓白了脸,一个个地跪着爬到康嫔的脚边儿,一口一声地讨饶:“娘娘,娘娘!我们再不敢了,求娘娘救救我们罢!”
康嫔人小面薄,哪经得起这般哀求,只得硬着头皮跟陈嬷嬷讨情:“嬷嬷,算了——”
“娘娘——”她这话刚说出口,却叫陈嬷嬷硬生生给打断了。
康嫔站在那里,张口结舌,面皮紫涨。
陈嬷嬷沉着脸,没好气道:“管束宫人原有管事嬷嬷来,也轮不上老身插手。可是娘娘宫里头这管事嬷嬷——”
她的目光从康嫔身边的白嬷嬷身上扫过,白嬷嬷竟是打了一个寒颤。
“白嬷嬷是罢…竟是个有气的死人!那可怨不得老身逾矩了!”陈嬷嬷丝毫不给面子,更是指名道姓,直说那白嬷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说罢,陈嬷嬷手一挥,身边的小少使就要出去传慎刑司。
“等一等!”康嫔突然一个箭步,直冲到那小少使跟前,张开双臂拦住她,“且等一等!”
那小少使倒被康嫔吓得一个趔趄,陈嬷嬷的脸色更难看了。
康嫔转头对陈嬷嬷道:“嬷嬷,这毕竟是我宫里头,你要教训我的人也须得叫我弄清楚原委!”
“总之……我的人也不是说打就打的!”康嫔气咻咻地看着陈嬷嬷,宛如一头初生的小牛犊。
陈嬷嬷一愣,她做了这么多年宫令,似乎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了。
“娘娘怕是弄错了。”陈嬷嬷微微扬起嘴角,“老身是宫令,此番巡视又是奉太后娘娘的旨意,并非是老身有意为难娘娘,娘娘有什么事也怨不到老身的头上。”
“倘若娘娘觉得老身处理得不合适,大可以去和太后娘娘当面说——”陈嬷嬷的语气不急不徐,语调更是波澜不惊。
可是她的字里行间,分明都是在要挟康嫔:敢与她作对,就等同于和太后娘娘作对!
房里气氛一时急转而下,康嫔这一步既然跨出来了,断无收回去的道理。
可是当真要和李太后对着干,康嫔也实在没有这个胆子。
一时间,康嫔站在那里,让也不是,不让也不是。
陈嬷嬷的面上却露着一丝笑意:这一步是你自个儿跨出来的,要收也须得你自个儿收。
和陈嬷嬷的气定神闲不同,康嫔这边儿可真是等同于架在火上烤了。
当真要和李太后作对,她也没这胆子。可是要让出这个道儿来,那俩小少使,还有白嬷嬷,可都巴巴儿地瞧着呢!
“哟,好热闹!”正在康嫔左右为难之际,突然有人笑说着打破了这尴尬的静谧。
众人一道转头,只见来人正是这玉合宫里头的另一个主子——僖嫔。
僖嫔眼珠子一转,早瞧出这屋子里头的不对劲来。
她也不进这屋,只立在门口,恰好将这门路给堵上了。
康嫔忙递给她一个感激的眼神,匆匆忙忙从那小少使身前让出路来——可那小少使也不得出去。
那小少使还在踌躇着要不要开口,只听僖嫔笑道:“怎么了,我来得不是时候?”
“不敢不敢。”康嫔忙道,“只是我这里遇着一点儿事,怕扰了姐姐的清静。”
“笑话!”僖嫔假嗔道,“咱们姐妹是什么人?你这里当真有了事,我那里还能清静得了?”
“还是……”僖嫔话头一转,“你瞧不起你姐姐,道你姐姐连这点事儿都担不起?”
“哪里的话!”康嫔慌忙解释道,“姐姐来问,妹妹求之不得!”
康嫔正待开口,陈嬷嬷突然对僖嫔道:“僖嫔娘娘,今日之事与你无关罢。老身且劝你一句,勿要多管闲事,免得自寻烦恼!”
只见僖嫔微微一笑,道:“倘若我偏要管那闲事,去寻那烦恼呢?”
说着,僖嫔只看向康嫔。
康嫔略一踌躇,可是瞧了僖嫔那眼神,她便也定了定神,更如那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今日之事尽数详细说与僖嫔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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