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如此卖力地示好,楚皇却连眼皮也没抬。
只等他们自个儿说够了,小春子这才代楚皇将他们都请起来。
陈就学在一旁儿看着,只觉得心惊。
朝臣们阿谀的样子,不消说自是热情洋溢。可是楚皇的态度却是冷若冰霜,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这个孩子六岁就被立了太子,十岁登基,成了这个庞大的帝国唯一的主人。
漫长的时光早就蹉跎掉了他全部的热情,或者说他其实从未有过什么热情。
所以,他放纵手底下的群臣结党营私,你争我夺。
陈就学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以前在这上面坐着的是神宗皇帝。
神宗为人良善懦弱,他在世的时候朝堂里就有群臣夺势的苗头。
那时候的陈就学年少气盛,只觉得自己苦读多年,面对的却是这样一个朝堂。
一气之下,他便辞了官。
后来的很多年,他都在大江南北游历。他见过江南的富庶,也见过江北的贫瘠。
他曾在高门富户里见过最粗鄙的嘴脸,也在乡间小路上与真正的孝廉攀谈。
在看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之后,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苦学求道,所追逐的到底是什么。
岁月磨平了他的棱角,却没有磨去他心中的志气。
自从几年前在青阳书院安定下来之后,他就决定再入朝为官。
只是,那时候他的业师陈俣复还把持着朝政,再后来陈俣复告老还乡。
可是,他的同门师兄宁修远又入了阁。
春去秋来,大正十年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
他曾经的业师已在乡里过上了田园牧歌的日子,而曾经的同窗也已经落叶归根于故里。
在青阳书院,他收到了他想要的学生,他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如今,他站在这金銮殿之上!
磨砺二十载,锋芒未曾改。
交给我罢,都交给我罢。我将亲手终结这乱世,大周将在我的手中民富国强,兵强马壮!
“陛下——”景正隅出列道,“陈大人在天宣年间连中三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些年陈大人虽然远离朝堂,可是一直在各地游历,更在应天青阳书院坐馆收徒。”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依微臣所见,陈大人必有不同于吾等的高见。”
景正隅说了这半日,目光慢慢转到兵部尚书石贞轩的面上,道:“如今正有一件要事,想听听陈大人的意见。”
楚皇点点头,对陈就学道:“陈卿家,还请知无不言。”
陈就学作揖打拱道:“首辅大人所言甚是,微臣这些年处江湖之远,见识浅鄙,怎比得上诸位大人。”
“陈大人不必谦虚。”景正隅笑道。说罢,他往后退了一步。
那兵部尚书石贞轩便出列道:“陛下,前日微臣上疏,所求叶家一事还请陛下圣裁。”
这下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新任阁臣——文华殿大学士,陈就学的身上了。
众人都等着听呢!边关上的事情如今是顶顶烫手的一块山芋!
头里牵扯的人之多,背后的水之深,干系之紧要!不言自明!
一言不慎,管他什么官儿,就有可能从云端跌落泥底!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可都竖着耳朵等着听呢,这陈就学有多大的能耐就看这会儿了。
此刻的金銮殿真是的静得连头发丝儿掉在地上都能砸出个大响动来,群臣几乎是屏息凝神了。
就连楚皇也对陈就学微微颔首道:“陈卿家意下如何?”
只见那陈就学不卑不亢,拱手对楚皇道:“陛下,微臣近日才入京,内阁值庐还未去过,叶家之事更是无从知晓。”
这听着就是要推了,楚皇面色一沉,众人的脸上也是五颜六色俱全。
可是陈就学话锋一转:“此事既是劳动石大人亲自上疏,必是紧要。还请陛下容微臣了解一二,思虑三四,再做打算。”
说着,陈就学转向石贞轩道:“石大人,待会儿还请多给一些战报消息,在下好细细看看。”
他答得从容,既没有当场做决定,也没有退却迂回。
他只是求楚皇给他时间,让他了解情况,再行上奏。
这合情合理,楚皇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梁弼悄悄瞧了景正隅一眼,却见他气定神闲,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哼——”梁弼这一声冷哼无法直接在这大殿上哼出来,可是他的脸色难看,已经在无形中将这声冷哼挂在了脸上。
真是好手腕,众人各自在心底赞叹。
陈就学,不知道……站在哪一边儿啊?这下可有的瞧了!
果然,散朝之后,祁连芳得了梁弼的意思,便上前对陈就学道:
“继长兄,今日入阁,往后就要共事了。此等因缘际会,不如让在下备上薄酒数杯,聊作庆贺?”
陈就学拱手道:“谢春泽兄一番美意,只是在下如今还借宿在客栈之中,尚未赁得宅子。”
他一面儿说着,面上不免露出难色:“家眷不日即将上京,万事皆不齐备。贺酒一事,还是暂缓罢。”
说着,他往外走道:“在下还约了几个老令公看宅子地,这就先走一步了。”
留下祁连芳愣在当场,过不消片刻,梁弼也出来了。
祁连芳就将陈就学的话原模原样地学给他听,只见梁弼脸色一沉,道:“不识抬举!”
他兀自发怒,却不知这一切早就叫那韩也浩悄悄地都瞧在了眼中。
是夜,在那景家大宅里,韩也浩将散朝后所见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景正隅听。
景正隅听了,只笑着对月举杯。
韩也浩只疑心他喝醉了,便要上前去扶他。
哪知道景正隅一把推开他,笑道:“好,好得很!”
“你听好了,梁弼在陈就学那里已经吃了闭门羹,替咱们趟了深浅。咱们就不要再去碰钉子了!”
他嘱咐韩也浩道:“今后无论是朝中之事,还是私底下碰着了,你都不要轻易招惹陈就学!”
“是……”韩也浩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可还是半信半疑地答应了。
景正隅举杯饮尽这杯中之物,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似乎又是说给韩也浩听:
“这可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对那陈就学,我们尽量拉拢,即便不能拉拢,也切不可孤立。”
“可是,我的意思是……且这么着罢,就让那梁老儿和陈就学去打擂台罢。”
景正隅放下酒杯,语气中掺上了三分狠意:“咱们,也不是非听她的话不可的!”
韩也浩在一旁,早吓得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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