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的暮色染红了枝头,漂亮的、不漂亮的,都艳丽出另一番颜色。
而这鲜艳如血的,是『初暮之光』,很快的,如初生之红日一样,会四方。
新生,新的一天,全新的开始。
剩下的,弥足珍贵。
失去的,荡然无存……
唐僧忽然的一声叹息,接着心满意足的笑了。
在经历过一整串的悲悲喜喜之后,如今的唐僧,心思真的越来越『出家人』了。
除了修炼,唐僧什么事都不想做了。
又或者可以这样说。在眼下这个境界里的一切事情,唐僧已经玩腻了,没兴趣参与了。唐僧想见见那个修炼到更高境界的自己,瞧一瞧那个时候的世界,又会不会多出些好玩的事情。
树顶上的呼唤,让唐僧抬起头。而这一次,那些声音『睁开了眼睛』,没有去躲唐僧的目光。
“原来是你们!难怪你们会说,你们就是我呢。”唐僧瞧着那一双双大眼睛,这才明白到,原来,那些取笑自己的声音,全都是他们发出来的,他们就是人参果,和唐僧一模一样的人参果。
“哈哈!”
“咯咯!”
“嘻嘻!”
“呼呼呼呼……”
他们又笑开了,只是这一次的笑声顺耳了许多,听起来,就像是一家人的团圆时,发出来的声音。
唐僧也笑了,三步两步的蹦到他们面前,嘻嘻哈哈的笑起来,……那是一种极孤独的人忽然碰到同类时的笑声,装满了欣慰与感动,唐僧笑着说:“想不到你们是活的,想不到你们是活的!”
“呜呜呜呜——”只是笑声还未来得及停,唐僧又忽然哭了起来,抿着嘴,抽泣着,倔强的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嚎啕大哭,却不知,看见的人会更加感到悲伤。
什么样的悲伤最惹人动容呢?
是那种明明绝望了却仍然不肯倒下的、哪怕榨取自己的『心血』、呕心沥血也想要带给身边人温暖,至少不给大家添麻烦的『哭泣』吧……
唐僧哭声里倔强的扯起嘴角微笑着,说:“被吃的时候会很疼吗?”
人参果瞪着奇怪的大眼睛,说:“为什么会疼呢?我们很舒服的。”
“舒服?”唐僧也瞪起大眼睛:“我只是读书少,智商超过五十的,你可不许骗我。”
“我们还没读过书呢,怎么骗你呀。”人参果们抢着说。
唐僧挠挠头,说道:“有道理……诶?不对呀,谁说没读书就不会骗人的?”
“我们真的没有骗你啦。”
“真的?”
“真的!”
“可怎么会不疼呢?”
人参果们瞪着大大的眼睛,其中挨着唐僧最近的轻声开口了:“你知道什么是「生命的意义」吗?”
唐僧愣了下,对于一个修家而言,这真不是一个难题,而是早就思考过且得出结论的已知题。唐僧说:“应该也可以说成是「生命的目的」吧。生命是一场旅程,生与死之间,也许有十万八千条路。哪一条路使我们心生向往而踏上旅程呢?……如果没有,老死在站台,我们的生命一样会结束。——生命的意义,是十分私有的寻找,属于每一个独立的灵魂。和生命的本质不同,生命的本质更接近于全部生命体的灵魂源点的探索。而对绝大多数人来讲,生命的本质是没意义的思考。就算是我们修家,也只是把生命的本质理解为「守护」,凡人生死魂消、阴阳循环,守护的是万物自然的天地规则,就像是滚动水车里的水。而修炼成道的大修家,则肩负「守护」天地之责,或者可以理解为「护理水车的人」,活着就是为了保护天地内的万物规则及天地,不被天外「力量」给毁灭。生命的尽头一样是死,就算不死……存活的形态也已经早不是「人」了。我理解,那应该算是一种极度纯粹的生命体,又或者干脆说是「无生命体」。我觉得都说得通。”
人参果们一个个听得露出『目瞪口呆』的样子,叫道:“你活着难道都不干『人事儿』的吗?怎么把『生命』思考的比我们还深刻?”
“深刻了吗?”唐僧挠着头,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好了,对他们说:“要不说说你们理解的,更通俗易懂的?”
人参果们点头,挨着近的那个再次说了:“就像你说的那样,生命的意义是一个目的,而我们人参果的生命目的,就是找到那个对的人吃掉我们。”
“什么?你说你们活着的目的,就是等着被吃掉?是我听错了,还是你们疯了?”
“你没听错,我们也没疯。被吃掉才是幸福,只要被福泽深厚的人吃掉,我们就会成为那个人的福气而升天,变成一个个小小欢快的精灵小福仙。生与死,就像是旅程的两个门,看起来像是绝望的门,走进去,才会发现是新的世界。”
“哦,果然是生命的目的不同。对于我们人类而言,生命的旅程就是我们的目的。但对于你们来说,生死之外才是生命的目的。”
“也不全是,你们人不也有修「未来佛」的吗?死后成佛、晋升佛界的那种。对了,你不是就修佛的吗?”
“我知佛法,不代表我傻……”唐僧翻个白眼,说:“我死后估计比我活着还忙。”
“嘻嘻,你这人说话好不要脸哟。”人参果们笑起来了。
唐僧笑笑不说话。
“我们都知道了,你想要凝练出「人参果身」。”
“嗯,是呀,我现在已经能自由活动了,但是下不了树、碰不得土。怎样才能天下行走?”
“你需要得到我们所有人参果的祝福,并吸收走我们的身体,这样,你就会成为完全体的人参果而天下行走,我们也能成为你的小福仙,在天界自由自在的玩耍。”
“那还等什么,快来吧,我顶得住。”
“不行的,你必须先通过我们的一个考验,才可以得到我们全部人参果的祝福。”
“考验?什么考验?”
“证明自己是人参果里最强的。”
“……怎么证明?”
“很简单,捉迷藏。”
“捉迷藏?你们可以动吗?”
“我们当然不能动。”
“那我……赢的太轻松了吧?这怎么好意思呢。”
“放心,不会轻松的。因为是我们所有人参果来找,你一个人躲。我们虽然不能走动,但在人参果树上的每一根枝叶都可以成为我们的眼睛和触手,我们看见你,碰到你,就算你输了。到时候你就也会变成和我们一样的人参果子,等着被别人吃掉。哦,对了,你要记得,等下躲藏的时候千万不能跳下人参果树,否则你一下子就会死掉的。”
唐僧听完皱起眉头想半天,说:“你们确定给我留「活路」走了么?”
“好啦!现在我们闭起眼睛数一百个数,一百个数之后,我们就要来抓你啦。祝你好运!一,二……”
“我靠!这根本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好运在哪?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唐僧腮帮子鼓鼓的抱怨着。不过脚下可没停,一步一窜的朝树顶跑。
虽说活着也只剩下修炼一途,似乎乐趣不多,但唐僧也没兴趣做一个人参果子。
唐僧就这么一路朝上跑,下面数数的声音都有些听不清楚的时候,跑上了最高的树顶,这里的树干上,竟然有一个『树洞』,不太大也不算小,足球那么大吧。唐僧还在里面看见了一个火红树枝围成的鸟窝,窝里有两颗鸟蛋。只是这鸟蛋有点大,怎么看都有点像是鹅蛋。
但鹅应该不会在树上筑巢吧?所以这还是一个『鸟蛋』吧。
下面数数的声音这时候停止了。
唐僧也来不及多想,一溜小跑钻进树洞里,心说:管他呢,我躲在鸟蛋旁藏起来,那大鸟就算回来了,也不一定就会发现我。仔细瞧瞧,自己此时猥琐起来,和鸟蛋很像,都贼溜贼溜的。
人参果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了。
“叶子叶子,报数啦。”
“一,二,三,四……九千九百九十八,九千九百九十九!全员集结,听候号令!”满满一整颗人参果树上的叶子无风飘动,飒飒的树叶声里,传来了近似孩童的声音。
躲在树洞里的唐僧,此时好悬就听哭了,心里哀嚎:不公平这事儿常有,可不公平到这份儿上,就太夸张了吧?就这么一颗树的空间里,全是你们的人,还让不让人活了?!
虽说『云从龙,风从虎,圣人做而万物睹』……
可我只是个『屌丝』啊!现在你们把一个屌丝给活生生逼『出家』了,还不满足?
难道还非要我『绝育』不可吗?
岂有此理!
当然,人参果们可听不见唐僧心里的腹诽,就算听见了估计也没人会在意。他们说:“叶子叶子,你们看见那个会跑会跳的人参果去哪里了吗?”
叶子们飒飒作响的说:“在上面,跑到叶子也看不见的树顶上了。”
“啊?你们也看不见的地方吗?那可是好高好高的地方啊。”人参果们发出不满中隐隐带着惊讶的声音。
唐僧本都快绝望的心情,听了这句话总算是生出些安慰,心想还好不算最倒霉,四下一瞧,可能是大鸟栖息的原因?树顶处,虽有一处枝桠,但却是一片叶子也没有。往下瞧,最高的叶子离自己这里也还有个几厘米远。
人参果里七嘴八舌的叫着:“不管不管,先找上去再说。嫩枝嫩枝,随我心意,化作藤条,向上向上。”
二十多颗人参果,头顶处的枝头各分出一支细藤,接下来仿佛青蛇一般,顺着树干直溜溜的朝树顶爬了上去。
几乎是一两个眨眼的功夫,二十多枝细藤就趴在了唐僧躲藏的『树洞』前。
唐僧的身体都几乎要情不自禁的抖了,还好及时按耐住。唐僧完全没想到对方的速度这么快。
人参果的声音透过枝桠这时候叽叽咕咕的响起来:“奇怪,这里没有他呀,会不会是叶子们看错了?”
叶子的声音在响:“不会的不会的,你们瞧树干上有他的鞋印。”
鞋印?——唐僧往自己脚下一看,惊了!
这谁这么缺德啊,让我踩了这么一鞋底儿的鸟屎!
只见两只小脚印清晰的从树洞口,踩着灰白色的鸟屎印一路蹲进唐僧的脚底下。
我靠!把自己蠢哭了有奖励的吗?
唐僧趁着人参果们还没来得及反应,闪电般把鞋子一脚一个甩飞到树洞边。只可惜准头歪的夸张了点,两只鞋一只脚尖朝左,另一只朝右,『行走的』完全不在一个方向上。
而这时候的一根细藤上生出一片叶子,刚好看见了两只鞋子,叫道:“鞋子在这!不过人不见了……”
“人不见了?是不是躲的急,跑丢了鞋子?脚尖朝哪个方向?”
“左右两边。”
“咦?怎么会这样,难不成他可以分成两半?一边一半跑掉的?这也太耍赖了!”一个人参果很气愤。
“不可能的,我们是人参果,又不是妖怪,怎么可能把自己劈成两半?说不定是两只脚长的歪了点。”
那在歪成什么样啊!……唐僧偷摸的心想。
“还是先看看树洞里面有什么吧,叶子,里面还有什么?”
有叶子的细藤在洞口绕了两圈,不敢进去,胆小的声音说:“人家怕黑……”
“……”唐僧。
其他二十几枝细藤这时候一起说:“没关系,我们也怕黑。”
“…………”唐僧。
“那就站在树洞口往里看吧,反正里面这么黑,他也应该不敢躲进去的。”有人参果说。
“………………”唐僧忽然有点担心自己的智商,有下降的风险。
叶子这时候探头探脑的打量着树洞里面说:“有两,三颗大鸟蛋。”
“到底是两颗还是三颗?”
“三颗吧?”叶子不确定的说:“不过有一颗和其他两颗不一样,绿头的,有点像人……”
“我是蛋,我是蛋!我是一颗和其他两颗蛋比,有些与众不同的鸟蛋。”唐僧听叶子要说破自己的身份,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张口了。
人参果们流露出奇怪的目光,纳闷道:“蛋怎么也能说话吗?”
唐僧应着:“因为我快「破壳而出」了呀,所以能说话。”
“哦,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么神奇的鸟蛋。”
唐僧心想:这么扯蛋蛋的说法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虽然是听我自己说的。
嗷嗷!
天空中,传来一声鸟啼,然后一只周身火红色的大鸟飞落下来,尾部仿佛孔雀开屏般的羽灵散发着金红色的火焰光芒。
“呀!快跑!是我们的克星「火焰大魔王」来了!”细藤中一阵东滚西撞。
人参果是植物,植物自然是怕火的。
只是这火可比普通凡火厉害多了,因为……
它是凤凰。
唐僧只觉得脑袋顶上一热,整个人跟着旁边两颗鸟蛋,被凤凰一屁股坐在了肚子底下。
唐僧心里忽然忍不住想:都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那鸡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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