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五更,天刚蒙蒙亮,一阵悉悉索索得声音后,屋子的后窗被撑开。趁着这一点光亮,一个少年走到堂中桌前,端正得向桌上的灵位拜了三拜。
而后,他从灵位后挪出来一个正方扁木匣,伸手扫开上面得一层灰尘。一翻锁扣,喀嚓一声打开。里面似乎整齐得放着一件衣服,少年面色凝重又隐忍着说不清的神色,小心翼翼得把衣服端出,拿到靠近窗的地方,对着光打开。
晨光把衣服的颜色照的极不自然,但能看出是件捕快的官服,触目惊心的是,两侧腰的位置各有一个狭长的刀口,周围散开大块儿的血迹,似乎已经沉积了很多年。
少年深深得吸了一口气,又把血衣叠起来方回匣子里。心中不紧一阵阵翻腾,回忆旧年坐在院子树下听父亲讲缉盗拿脏,会侠拼力气的时候。
又收拾了刻钟,周身板板正正的新衣。少年轻手轻脚得走到了后院,刚抬起门闩。只听扑通一声,一股大力就着门泄下,一坨大大的物体顺势滚了进来,带着少年摔了个趔趄。
“哎哟,哎哟”,滚进来的是个胖子,屁股还压着少年的腿,后脑勺倒是磕地上一狠劲儿。
扑通一声,底下被压得七荤八素的还没叫唤,这胖子先哼哼个不停,好不容易撑起半拉身子,赶紧埋怨上了:“秦大侄子,你这是要摔死程叔啊”
秦丁,此刻正发懵着,滚进来的是城里的捕头程千福,段时间秦丁顺利接了父亲的旧差,以后就跟着这胖程叔。今天恰好是要去衙门报到的日子。
千福唧唧歪歪得爬起来,身上的褂子上可是不少泥,他刚扑打俩下,一股浓浓得脂粉味直冲鼻子。
“程叔,你这在哪个婶子那玩了一宿,怎么还用把我家后门当床睡?”,秦丁是千福看着长大的,说话倒也没大没小的。
千福嘿嘿一笑,一把拉起了秦丁,“大侄子,你这么损我,小心我不要你啊”。
秦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是开玩笑,又不是你说了算。
千福突然紧张兮兮得看了看四周,小声问了句“没把大嫂吵醒吧”
“放心吧,我娘去临川舅家照顾阿婆了,过几天才回来”
“那就好,咱们屋里说”边说边去拽秦丁。
“程叔说啥啊,我得赶时辰去报到”
“你个愣子,我都在这你找谁去”
一进屋,他熟门熟路得找碗倒了些水,一口喝光,“啊,渴死我了”
秦丁满腹狐疑,“程叔,你在我家门口靠着干啥,咋不直接进来”
千福叹了口气,“别提了,我要知道大嫂不在家,何苦外面窝半宿”
“程叔来找我的?啥事这么着急”
千福清了两声嗓子,慢慢拖长声音说,“大侄子啊,你不用去衙门报到了”
秦丁听闻先是过了耳朵没进脑子,但看了眼千福眉头紧皱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不紧心里砰砰砰一急,“程叔你说啥!”
“大侄子,你先别慌,只是不去衙门,不是不让你当捕快了”
“程叔!我看爹干了那么多年,从没听说过不在衙门当捕快的”秦丁毕竟还小,瞬间鼻子就酸了,“到底是啥意思!”
千福从袖口里掏出半拉皱巴巴的纸条,展开抻了抻,递给了秦丁。
“盐盗鲁又山潜清潭县”,纸条上工整的一竖小楷,最下盖了圆形小印,上面无字,是枷锁和刀横在一起的形状。
“程叔,这个是?”他还是疑惑。
“还记得你爹是怎么死的吗”,千福转头看向灵位。
秦丁心头一怔,浑身紧接着就同筛子一般抖了起来,足足半柱香的功夫才缓过来。
千福哎了一声,三年前,和秦老大查案时走散之后,隔天在清潭渡口的渡船边找到时,已经是一具尸体。脚上被诱捕夹牢牢扣住,明显有挣脱时的撕裂,背部两个触目惊心的刀口,都是被长刀刺穿后又在身体里转了一圈的贯穿伤。
而那会儿秦丁也随着程叔找了一夜,在其他人发现后也第一时间来到。开始怔怔得呆立着不哭不闹,当捕快们收尸时,一抬尸体,秦老大的身体和留在兽夹上的脚自然分离。断口处撕裂的惨不忍睹。秦丁突然开始发抖,抖得站都站不住,最后被千福背了回去。
“程叔,这和我爹?”,秦丁两眼此刻死盯着鲁又山这三个字,仿佛已经找到了杀人的凶手,两眼里瞬间全是火气。
“当年我和你爹分开时,追得分别是鲁又山和鲁又水两个私盐贩,后来…”,千福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总之,这条线报不会错,他们两个中的老大现在回来了”。
千福起来拍了拍秦丁的肩,“大侄子,这信来的不是官路,我也不便从官路查。所以衙门就先别去,你去城中的八桂楼当回卧底。那里的四方来客,明的暗的生意少不了它,咱们要找的人一定会去那里。”
秦丁在三年前本要搬去临川母亲老家,但爹死的不清不楚,衙门硬是用一点抚恤压下来不给一点回应。
父亲是被谁杀的?是去追什么人出的事?衙门还在追查吗?不知道,通通不知道。
问人无门,连最熟悉的程叔也不肯透露半点,只是摇头叹气,后来升到捕头后,帮秦丁安排了个捕快的活。
“大侄子,做不做捕快那摊事没那么重要对吧?”,千福说,“我知道你看重,一准会早起跑去,但是衙门这两年新进的一些人不可靠,很多事被走了风声。我不能让你当了捕快再去卧底”。
秦丁算是明白了千福为啥靠着门等了大半夜,”程叔,但是我怎么能突然跑去酒楼打工?”
“你当捕快这事,也还只有我和阳县令知道。这几年你帮大嫂打理小吃铺也少不了经验,你阿婆生病,顺理成章去酒楼揽个活没人怀疑”,千福顿了顿,“但是你得记住,千万不要和别人说起你是谁,你爹是谁,你也不认识我,不认识衙门里的任何人。”
千福看着秦丁迷蒙的样子,心里想着,大哥千万别怪我,这事可一点也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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