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清风志 > 12 野有大椿,独木成林
    有了玄狐点头,便就正式受了何怜生所托,对姜维进行教习。

    几番权衡之下,决定由梁不凡教内功脉经心法,肖骁教外家硬气功辟心拳,武器方面,则从梁不凡青一门的路数,用剑。

    他跟着梁不凡学内功基础,跟着肖骁学外家硬气功,那时当着苏星何怜生的面给奉了茶,何怜生原是不准他行大礼,但他坚持,两相拉锯之下,最终草草行了半礼,也算是拜师一场。

    之后便是日复一日地练功,打屁,上山打猎,去厨房偷吃梓沫做的饭菜,和太学里成天介的经济治世南辕北撤,就感觉新鲜得紧。

    身后又有何怜生给兜底,更是心无旁骛,只是玩闹,故而这段日子以来,就真有些乐不思蜀。

    一晃三月有余,内府没有一点消息。

    夫子既没有再写信催他回城,也没有写信骂他不思进取。这便让他有些不安,这么久了,哪怕知道夫子当会在母妃面前替自己传话,总也不得见,免不了她会担心啊。

    只是他不知道,比他更加不安的是何怜生。

    三个月的调养,对于一个身中五雷决的人来说,绝不算多,然而亓长兴医术精湛堪称天下第一,在他的精心料理下,何怜生恢复得相当好,于内息方面,甚至比受伤之前更有精进。

    相比之下,何怜生的心思却是愈发沉重,他几次传书,收到的答复都是太学内官吴雍代的笔,说是要他们安心准备祭祖,家中并无大事,如有闲,不如就在祖宅沉下心来温习功课。

    安心?越是这样,越是不安。

    到得重阳之前,何怜生终于按耐不住,发出最后一封信,于信中说:重阳登高节,或是让少爷回乡一聚,可解老爷挂心之苦。

    然而几日后收到答复,依然是叫他们:家中琐事不必挂心,汝且安心,既有良师相伴,少爷需用心学习才是。

    手中握着刚收到的回信,何怜生彻底确认,都内发生的事,一定非同小可。

    梁不凡正在纠正姜维的马步,肖骁和司徒皓月便凑在一堆看热闹。

    当师傅的伸手戳了一下他股外侧,正要试试他练得得不得法,却没料到他真正是个弱鸡。蹲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肉是自己的了,被梁不凡一戳,竟然就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向一边倒了过去。

    司徒皓月扔掉手上一把瓜子壳,揶揄道:“我看出来了,你是真弱鸡,不是装的。”

    肖骁则递上一条汗巾,说道:“歇会儿吧,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梁不凡就只能叹息一声,教他把脉经记了,让他自己没事多揣摩。

    扎马步不行,背书他是在行的,默记几遍便没心没肺地把脉经背了个滚瓜烂熟,正闲着歇气,一瞟眼看见一个小丫头从墙根转过去了。

    转过去了!可那里明明是堵墙啊!

    他揉揉眼,便指着小丫头消失的方向,语无伦次地喊:“那那那,那,那个!”

    司徒皓月探头看了看,问他:“业障了?”

    他舌头仍是打架:“一,一个,小丫头,转过去了!”

    肖骁也探头看了一眼,说道:“哦,那是玉杵吧?”

    他静默片刻,不无同情地望着肖骁,有些沉重地问道:“是师傅的熟人吗?这般年纪轻轻的就死了,为何留恋此地不肯去投胎?可怜!师傅你请节哀。”

    这一下蹦得太远,把肖骁说得一脸懵逼。

    司徒皓月站在一旁听着,禁不住笑喷了他一脸葵花籽,一面笑一面说道:“哈哈哈,你以为是鬼?哈哈哈哈,好像确实有那么点儿意思。”

    山庄里,数司徒皓月和姜维年纪最是相近,也是他二人混的最多,百来天相处下来,相互间都已熟透了,便是笑话起来全不留情面。

    姜维与他辩:“不是鬼怎的穿墙过去了!”

    梁不凡咳嗽一下,训道:“好好练气!东张西望干什么!”

    姜维不服气,便问他:“师傅你说那是什么?”

    梁不凡只好告诉他,那是山庄里豢养的式神,平日里化作人形便可驱役使唤,做些粗使活计,可省却好些人力,直听得姜维啧啧称奇,问道:“我能不能也养一只?”

    肖骁耐心给他解释:“式神这东西不难得,也不容易得。需看主人,若是得道之人,任凭寻常物件皆可成驱役式。”

    原想听普通人要用驱使式神该如何,他却不往下说,急得姜维干脆直白问道:“那普通人要式神,需怎样?”

    司徒皓月代替肖骁答道:“若是普通人,修为差些的也无妨,却要驱役式自身修为高,便可弥补主人的弱鸡。不过呢,你就别做梦了,驱役式若是强,便是让你得了也降不住啊。”

    见司徒皓月都答到了点子上,肖骁微笑着点头道:“是这个理儿。”

    他几个在这边闲扯了一阵,就见何怜生同苏星河一道往练功房过来,他先谢了梁不凡和肖骁,有劳他二人辛苦,又向姜维说自己这些天总是心绪不宁,想往都内走一趟,带着他和墨染多有不便,若是真的安定无事,就再回来接他们。

    只有苏星河明白,这话当着面和姜维说,不若说是唱给他们几个听:

    方不方便这话多余,不过是内府太学里那位上人不叫他去,而面子上总不能这么说,需挂得下才是。

    她同何怜生相识一场,知道这番“叨扰”至多算个托管,好在这少年心性好,也灵气,山庄里上上下下颇待见他,因此也不推了,就只是听着何怜生向几个人作别。

    临别当前,又少不得唏嘘一番,再三再四地嘱咐:要好生勤学,要安分守己,要从苏星河的管教,姜维都爽快应了。

    待他一一告别完毕要走,苏星河拦住他,说道:“这两个带着不方便,在我处留便留了,那边医庐的一位,恐怕还是劳烦何大人顺便带去,于她于我们,都是一场功德。”

    何怜生听说这话,头皮就是一麻,但这祸,是他家四殿下作了一半,他作了另外一半。如今主人家提出送客的要求,少不得要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故而只能硬着头皮说好,但烦星河帮忙套辆车,带着女眷也方便些。

    至于霍娘子,经过这一段的治疗,基本生活可以自理,甚至面上的旧疤痕也渐渐淡去,露出原来那半边脸该有的容貌,不若细看,还颇有几分姿色。

    前几日被她听说亓长兴号称天下第一胜手,她便吞吞吐吐地问起了生育上的事情。

    毕竟医者仁心,对她之前的种种虽不能全然释怀,亓长兴还是认真替她号了脉,告知多年无后的问题,恐怕不在她身上,要去丈夫身上寻根。

    练武是不成了,但岂不知因祸得福,遇上真正厉害的医师,把她多年的心结解了。此次听说何怜生回去都内,自然愿意跟随。再往龌龊点想,清风山庄虽不知怎么到的,但坐实了在苍梧山之南,真的再要上门找事,届时以人数为胜便是了,这就连楼竟天都有得交待,何乐而不为?

    一路送到江边,何怜生勒马停下,叫他们都不要送了,姜维毕竟不舍,问道:“怜侍卫此去多久能回来?”

    何怜生又不能说万一内府出了事,只能计算脚程,说道:“快的话,来去一月便回,就是慢些,一月半也够了。”

    这厢说了时间回来,姜维便撒开手,让他上路。

    何怜生刚一去,司徒皓月私下便问:“他是你什么人?怎么搞得比亲爹还紧着你的?”

    姜维朝他翻个白眼去,答道:“呵,这还真不好说。”

    送走何怜生,继续回去练功。但毕竟他年少缺乏耐心,成天枯练马步和臂力本就没什么意思,何怜生这一走,梁不凡对他便也放松了管教,随他有心就练,无心练习的时候,便看着司徒皓月耍宝。

    这一日艳阳高照,司徒皓月和他两个躲在屋檐下乘凉打屁,聊起穿墙而过的式神,那一个就说:“我能看见鬼,你信不信?”

    姜维鄙夷道:“我不信,这世上哪有鬼!上回见穿墙过去说是鬼,又被你们笑话,我再不信你了!”

    司徒皓月摇晃着脑袋,说道:“你看你,孤陋寡闻了不是?这世上不单真有鬼,还有阴曹地府呢!”

    那姜维点了点头:“阴曹地府我却信。但只将信将疑,毕竟眼见为实,地府我也没去过,道听途说作不得数。”

    司徒皓月向他使个眼色,问道:“怎么样,想不想看?”

    姜维不说话。

    司徒皓月问道:“怎么,你怕?”

    姜维犹豫道:“倒也不是怕,不过,看它作什么?”

    司徒皓月却只是勾起了嘴角,露出海狸一般的微笑来,说道:“行,你要是不怕呢,我教给你个法子。”

    姜维翻了翻眼皮,问道:“见鬼的法子吗?敬谢不敏!”

    “非也,非也。”司徒皓月伸出手指在他鼻头前晃了晃,问道:“你不是想要式神么?”

    姜维点点头,

    司徒皓月接着说:“式神呢,你就别做梦了。但是,式鬼你还是可以抓来试一试的。”

    一席话听得姜维眼睛冒星星,激动地问道:“哦哦,真的可以么?我也可以么?”

    司徒皓月坏笑:“自然是可以的,只不过你还需要一样东西才能成事。”

    听说要一样东西,姜维立时又去了三分兴趣,沮丧道:“就知道你爱耍人玩!要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必是,惊天地泣鬼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天下第一舍我其谁的神兵利器!懒得理你了!”

    司徒皓月斜飞他一眼,说道:“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说,你需要一根大椿树的枝条。”

    姜维冷哼一声,说道:“呵呵,上古神树,大椿?我上哪找去?”

    司徒皓月撇了撇嘴,说道:“切,不信拉倒!大椿反正是现成的,就在玄狐院子里,正中那棵最大的就是。”

    上古有大椿,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记一岁三万二千年,其年长者,行道庇荫,独木成林,广卵形叶,花雌雄共生于一苞。

    根须味苦且涩,性平,入药祛风清热,活血解淤,疗骨伤;叶入药,味淡凉,清热利湿,可解乳蛾毒;皮入药,用于泄,解血毒。

    此外,因大椿历经万年,树精内含,裁剪下来的枝条,拿来附灵常有奇效,多用于聚魂。不说东洲,只说苍云境内便有好些术士,喜欢说自己的聚魂仗是大椿树制的,聚魂奇佳,有家里做法事或是请神,便是效果显著,云云。而真正是不是大椿树,恐怕也就真的是只有鬼知道了。

    苍云境内的大椿多是假货,但眼前这一株,看着却应当货真价实。

    粗大的树干整整占去院子一大半,打眼粗量需得十数人合围。经年的气生根从枝条分化出来,挂下去插入土中,又立地生根,分化出新的根系。卵形的叶密密匝匝铺满了树冠,日光被树叶遮挡,半点透不下来,树荫下就阴湿凉爽,在树干的荫蔽处厚厚地长了青苔。

    那树的周身散着浅绿色光晕,分不清是花粉还是树精气,一层薄雾般的绿色漂浮在空气中,在垂下的枝条和叶片间流动。

    只是在树下站定,就能感觉到它历经的万古沧桑,触摸到时光在枝条间的沉淀。

    “你怎么还在?”头顶传来个懒洋洋的声音,问道:“没和你亲爹一起回去啊?”

    是玄狐,她双手枕在脑后,慵懒卧在两个枝杈交织成的凹陷处,仍旧梳着个落英髻。

    容貌虽有变,与江边初见那时的明丽相较,又平添了妖艳,却仍是好看,照旧是眉含远山,眼媚如丝映桃花,好看得叫人挪不开眼去。

    姜维看着她,忽然红着脸薄怒道:“怜侍卫不是我爹!”

    玄狐便轻轻点了点头,问道:“你来我这里有什么事?”

    他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是来要大椿枝的,便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我,我想要一根大,大椿枝条。”说完,只觉得耳根子烫得不行,都不敢去想脸面上,得红成了什么样子。

    玄狐听他说话,既没有答应,也没有立刻回绝。

    她眯着眼想了一会儿,有些不解地问道:“你。到我这里,来要大椿枝条?”

    “呃……”底气不足地答了一嘴,他只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遍,为何偏听司徒皓月的,一听说在玄狐这里,什么都不曾深想就跑来了,这真的是……

    没想到玄狐从树上跃下,侧着头又对他多看了两眼,忽然促狭地笑道:“你知不知道大椿是神树?枝条随你想要便要?”

    额,不肯给你说一声,我这就走了,他腹诽,嘴上却说:“知道知道,故而不强求,若有就要一根,没有也不打紧的,哈哈。我这便走了!”

    即便是脱了血逆,玄狐也没有变得比他更高,但不知为何,那份气势就是叫他内心扑棱不已,当面就矮了三寸,就让他,只想落荒而逃。

    话一说完转身便走,却是后领一紧,被玄狐牢牢拿住。

    万般无奈地转过脸去,就有一条大椿枝横在面前。

    隔着密密的叶,她说道:“来者是客,我清风山庄这点待客之道还是有的,拿去吧,大椿枝条。”说完,将枝条往他怀里一塞,慢条斯理地掸去手上的苔,说道:“去吧去吧,我懒得理你们搞些什么!”

    “啊!谢谢!谢谢!”大椿枝条诶!玄狐亲手掰了给他的诶!

    看着他怀抱大椿欢天喜地跑走了,九天玄狐只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有些熟悉,有些安心,就和那时在江边一样。

    在树下站了一会儿,看姜维走远,又逢苏星河从院门前经过,玄狐叫住她,说道:“星河,我问你个事儿。”一指远处姜维的背影:“司徒皓月喊他来找大椿条,你知道吗?”

    苏星河垂眼想了想,却有些好奇,问道:“你没告诉他?”

    玄狐眯起眼,摇了摇头,说道:“那两个猢狲恐怕为师不尊,你多留心吧。”

    苏星河仿佛有些吃惊,但立刻又会心一笑,说道:“好,我会留心的。”

    便说练功房那一边,梁不凡打坐完毕,对司徒皓月问道:“你喊他去找玄狐要大椿做什么?”

    肖骁正拿着棉布擦拭拳套,听到说话,便也问:“我也好奇,那东西山庄里到处都是,拿它生火都嫌潮,你还喊他特意去要?”

    司徒皓月咧嘴一笑,说道:“意不在酒,在人。玄狐那人太无趣,我瞧你徒弟有趣的,喊他去影响影响嘛。”

    梁不凡想了一会儿,仍觉得疑惑,便又问:“你真要去那里面?”

    司徒皓月答道:“这正中午的,要捉鬼,当然只有去那里面。再者,据说那里面有老君炼药的丹炉,是天崩之时掉落到这苍梧山中的,至于为何会在山庄之内嘛,就不清楚了。”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贝齿,笑道:“或者有仙药残存,服用之,就算没有羽化升仙,提升些功力什么的也还是有可能的。再不济,给你那不成器的徒弟开开眼界,岂不是很好么?”

    梁不凡斜眼打量了司徒皓月,未曾言语,却见肖骁频频点头:“嗯嗯,很是有理!”

    看着司徒皓月一副贱兮兮的样子,梁不凡总觉得这家伙有话没说明白,但要真有什么神奇,似乎也值得走一趟,便就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司徒皓月仍旧咧嘴一笑,说道:“我么?自然是鬼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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