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清风志 > 18 一念成痴,再念成执
    这一切皆因姜维血饲八千黛,助她产下了魃王,从而那小畜生体内便留下了他的血,紧跟着头陀吃了魃王,他的血便又化进旱魃体内。如今夜帝胜了旱魃,正要把旱魃吸收到体内,便连带着他也遭了殃。

    他就全然没了主意,只是望着梁不凡问:“师傅这,这这,这什么情况?”

    梁不凡也慌了,问司徒皓月:“你不说有法子呢么?”

    司徒皓月皱眉不语,拿着九节蟠龙鞭的手紧了力气,关节都有些发白。远远瞥去,一白一黑两个巨大的影子正在相融。

    对于旱魃融进自己的身体,巨猿似乎还有些不太适应,高声咆哮起来,于是那白毛雪便又有些起来的苗头。

    然而终是这阵法厉害,不过片刻的的功夫,旱魃便已融得只剩下一只胳膊一条腿还在风中晃悠。那头雪猿则变得更大了,还从原本纯白色的皮毛间,泛出了几丝暗赤色。

    长夏仍旧骑着它,手中紧紧握着三叉两尖枪,向前一指,它便咆哮着,向他们冲撞过来。

    离得越是近,那股吸力就越大。肖骁勾住的湖石终于不堪重负,摇晃松动几下之后,被就地拔起,顺着那股大力向一边滚走。失了借力的地方,他抱着姜维便跌飞出去。

    再不敢犹豫了。

    司徒皓月一伸手从怀里抽出张符,一面念咒,一大步上前勾住了姜维的胳膊,跟着他,一步一步,向夜帝挪过去。

    普通的符箓都是黄纸,朱砂字,他手上的这张却是通体血红,看着像泡在血水里刚捞起来。符箓上用金粉描了咒文,那些咒文一见光,便从字面上腾起一撮绿色的阴火,舔着字体蔓延而去,火势过处,符纸本身却分毫无伤。

    就这样一面念着咒,缓缓地向着夜帝踱步而去。

    一步一句,一句一顿,步步踏禹,四平八稳。仿佛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头捶胸顿足,咆哮声如雷的巨兽,而是一个静待施咒的法坛。

    只待那符上的咒文燃烧殆尽,司徒皓月也携着姜维走到了夜帝的跟前。

    近在咫尺,就更觉得神兽巨大,此时的它已将旱魃完全融合,三千年一现世的火系的妖王,最终只在雪猿皮毛上留下几绺赤色的毛发,算作是在这世上唯一留下的印记。

    白毛雪被吹成了一股气旋,绕着他们打转。

    似乎察觉到异样,长夏缓缓地举起了三叉两尖枪,对着姜维,枪尖直指心脏。

    司徒皓月难得认真地问道:“准备好了吗?”

    姜维并不知道要准备什么,几乎是反射般地答道:“啊?准,准备好了!”

    枪尖越送越近,吸力越来越大,司徒皓月拽住姜维,伸出手抓住枪尖,从口中吐出一段咒文:万象森罗,两仪所育,百法纷凑,无越三界;北斗天罡,威仪天地,斩妖灭踪,回死登仙。

    森罗门弟子拜请北天诸星君,来降坛前,匡助正法,断绝邪佞……

    枪尖近得几乎立刻要扎进胸膛,司徒皓月转过头过来微微一笑,问道:“左手还是右手?”

    姜维有些无措,本能驱使般地答道:“右,右手。”

    话音才落,他的左手便给一把捉住。电光火石之间,司徒皓月将那红符向他胳膊上一贴,喝到:“封!”

    先前还一个劲儿拽着他的气旋突然调转了方向,霎时间风云变色,长夏刚来得及抬起头,露出惊诧的表情,便听“轰”地一声。

    长夏,夜帝和那遮天蔽日的白毛雪,统统不见了踪影,连带着他的袖子也少去半截。

    片刻冷场后,他问道:“就,完事儿了?”

    司徒皓月长出了一口气,答道:“啊,完事儿了。”

    环顾四周,他忽然挠了挠头,问道:“那个,咱们还抓不抓鬼了?”

    这就惹来司徒皓月一个白眼,拉起他的胳膊举到眼前,没好气地问道:“捉了这么大一只,嫌小还是怎的?”

    他再低头看胳膊,果见红符消失的位置,有个淡淡的圆形红印来,这才想起先前贴符上去的瞬间,的确有过一阵灼烧,只是当时太过紧张而没能察觉到,如今看,原来是烧成了这个印子。

    司徒皓月放开手,却又笑起来:“也是该我说嘴,一早就说不是鬼神不行,是你不行!这么大一只又如何,左右你也用不了,和没有差不多。权且存着当摆设吧!”

    说这几句话的功夫,梁不凡和肖骁也赶到了。

    当师傅的把徒弟上下打量一番,心有余悸地问道:“刚才看着凶险万分,这一下子怎么就消停了?夜帝呢?”

    司徒皓月掸了掸手,指着姜维说道:“也是缘分,这家伙阴差阳错地绑了因果在那夜帝身上,我就顺势下了血封咒。血里的因果厉害得很,别说是神兽,便是大罗金仙都封得。解也不易解,用又用不了,就当他是个法器,姑且这样封着也好!”

    忽然之间又像是想起什么,对着梁不凡戏谑道:“你别再说他不成器了啊,他如今,可是个封了夜帝在身上的大器了!”说着说着,自己就先笑得喘不过气,惹得梁不凡只想给他一脚,蹬出三界去。

    所幸都脱了险,心下也安定了。

    梁不凡这才有功夫生气,喝到:“笑什么笑!回去了!”

    司徒皓月见他心情不佳,也不再嬉笑,招呼一声车罗敷,说道:“夫人,如今阵法已破,我自当送夫人出鬼道。只是有言在先,出鬼道两条路,一条阴间道,一条人间道。

    若走阴间道,我可唤来鬼差,领夫人去阴曹,之后功过评判,轮回转生,便由阴司定夺;若走人间道,则夫人需附灵在大椿条上,由我们带着可以躲过飞烟。待出了魂殓之所,夫人可自行离去。只是……”

    他停顿了片刻,望着车罗敷生出轻叹:“只是夫人作古多年,人间毕竟不是安身立命之所,便是去了,日光底下徒添折损,倒不若三对六面,快刀斩情丝来得痛快。”

    见车罗敷不言语,便又轻声劝道:“都过去了,不如就过去了吧。”

    久之,看见车罗敷咬着下唇轻轻点头,便是姜维也在心里松了口气。

    说来也神奇,这山谷经过好一番折腾,原是一片狼藉,再等到他们回到入口处,回头望时,照样是云雾缭绕,山峦叠嶂,竟是原封不动,半点不见打斗的痕迹。

    “蒙鬼出没,生人勿进”的石碑也仍旧竖在那里,衬着双面阎罗和乌金大门做背景。

    到了门前站定,司徒皓月从腰间摸出司阴令,虚空划出一道灵光,便从半空掉下两个鬼差。

    两个俱是漆黑的脸面,头顶中间凸起一个山包,光秃秃的也没有头发,只在两鬓和耳后稀稀拉拉生了几缕毛,一个是红色的,另一个是绿色的。

    一红一绿两个鬼差好巧不巧地就落在姜维身前,差点和八千黛一样和他来了个面对面。

    被这凭空掉下来的两个怪物吓了一跳,姜维就十分自觉地往他师傅身上一蹿,抱着梁不凡脑袋死活不肯下来。

    这就苦了梁不凡,他给徒弟一个熊抱,被半只大袖子遮住了脸,看也看不清,愣是蹬蹬蹬连退三步才站住了脚,差点顺着夜摩耶摩的膀子从峰顶上滚下去。

    便就一面伸手去抓,一面喝到:“干什么!快给我下来!”

    司徒皓月在旁边对着两个鬼差客套,一面掏出纸钱往它两个怀里塞近去,一面套着近乎,说道:“二位辛苦,谢七爷和范八爷最近不常见,也不知忙什么。”

    两个黑鬼差见了纸钱,脸上僵直的表情就松动下来,眉飞色舞地叽咕了一阵,反正鬼话连篇也是听不懂。

    司徒皓月倒仿佛识得鬼话,听了连连点头,搭话道:“嗯嗯,七爷八爷事务繁忙,劳烦二位见了,替弟子问好。”

    说完,就从身后领出车罗敷,送到两个鬼差跟前,说道:“这位夫人在中阴界失了魂灯迷了路,烦请二位领个道,带去秦广王殿上,也好叫她有个去处。”

    两个鬼差一见车罗敷,却仿佛鬼见了聻,吓得连连摆手,似乎在说:不行!不行!

    司徒皓月耐住性子好一顿劝,仍见两个鬼差摇头,便有些怒,皱着眉将“司阴令”往它两个鼻子底下一送,说道:“少啰嗦,我说带去就带去!出了事我担着,行吧?”

    果然“司阴令”一出“有求必应”!

    两个鬼差一见“司阴令”,立刻毕恭毕敬地向行了大礼,这就连纸钱也不敢要了,一边一个,拿出枷锁,就要去锁车罗敷。

    司徒皓月伸手替她挡了锁具,转身再向车罗敷拱手:“谢夫人相助,那我们就此别过了。”又一抬手,请道:“送夫人上路!”

    看着梁不凡和司徒皓月合力弄开了乌金大门,车罗敷跟着鬼差,往不同道路上去了。

    大开的鬼门里,那秦广王蒋歆一手执着功过簿,另一只一手提判官笔,在阴司大堂的案前站定,身边陪了个瞎了一目的中年人,正翘首以盼,努力地张望着。

    梁不凡招呼了姜维,说是折腾了这半日,废的很,赶紧走吧。

    原以为就这样结束了。

    就在转身的一刹那,姜维却看到车罗敷轻轻笑了一下,张开嘴不知说了些什么,便是一个转身,奔进漆黑一团的飞烟里,不消片刻被墨汁一般的浓黑色吞没,再也看不见了。

    一誓终生不见,那便生生世世不要再见了吧。

    因为,即使再见面,我也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啊……

    司徒皓月叹息一声,说道:“这女子执拗得过分了,这又是何苦……”

    之后照样弄风吹烟。

    去了障眼法从地道里出来,回到先前那个圆形大厅。肖骁跟在姜维身后,忽然问他:“你把大椿带回来干什么?”

    姜维有些奇,举着大椿枝问道:“神树诶!不拿回来岂不可惜了了?”

    肖骁抬头望一眼梁不凡,又看一眼司徒皓月,摇了摇头,拿过来扔到一边,说道:“皓月诓着你玩儿呢!玄狐院子里的大椿每秋都需修剪,每修一回就满山庄都是这东西,扔又不好扔,吃又吃不得。梓沫原说拿来烧灶呢,湿得不行,总需晒上半年才好些。你还当宝贝了,傻呀!”

    司徒皓月听肖骁教训姜维,起初还装着揣着,到这一句“傻呀”,便再也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姜维这才明白过来,原是自己又被耍了一道,便佯装生气,说道:“好啊!你这家伙!我我我!”

    司徒皓月笑着还嘴:“你你你!你待怎的?”

    他明知姜维不能把他怎的,姜维也自知并不能把他怎的,两人便只是你一捶我一脚地闹。

    姜维被司徒皓月一把搡到太极图边上,正要站起来还脚,忽然觉得一条大腿被人抱住了。

    咦?这感觉……仿佛有些熟悉啊!

    低头一看,好么,那只被连弩射成筛子的“蜂窝碳”不知何时竟跟着他们出来了,眼下正抱着姜维的腿,预备继续先前被铁头陀打断的大业。

    其实刚刚才经历了鬼道里那一段,这个筛子看着并也没有那么吓人了,只是这番突然现形,还是把姜少爷惊出一身冷汗,连连踢着腿,想要把那东西甩下去。

    司徒皓月看着可笑,在袖子里掏了半天,这才想起来带来的纸符都用完了。

    肖骁正巧走到边上,看姜维被那筛子抱住了挣不脱,原想着等司徒皓月出手,却看着家伙手在袖子里掏了半天不拿出来,便只能自己卷起袖子上了。

    这边手里拿着火折子,正卷着袖子要上去,那便司徒皓月断了符箓,正预备出动九节蟠龙鞭。

    梁不凡一声不吭地从靴子里抽出柄暗红色的桃木短剑,一把扔出去,正中那筛子的后背,不偏不倚插进背上一个箭孔里。

    筛子吃痛,回过头张嘴便咬,咔嚓一声咬实了肖骁的手腕。

    肖骁只觉得手腕一抖,便从执着的火折子上抖落下一团火星,不偏不倚就落往圆厅正中的太极图上。

    梁不凡飞身去扑,正当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接住。

    刚松了一口气,那火星子被风一吹,便晃晃悠悠从手掌上飘开……

    还是落到了涂满了白磷的碳精上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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