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男孩小命不保,忽然,从江北岸卷来一阵烟尘。刹那间,一群人足踏清波飘过江来。轻功如此之高,当今世上实属罕见。人群还未驻足,早有一股旋风扑面而来,众人只觉得耳畔呼呼风响,树叶亦随之刷刷飘飞。
仔细一瞧,分明是一队送葬的人。最前面的是一位老尼姑,约有四十几岁,生得慈眉善目,青衣乌帽,手执拂尘,一派仙风道骨。四位大汉抬着一口巨大的乌漆棺椁,紧紧跟在她的后面。那棺椁颀长无比,罩在棺头上的白色祭祀花饰在风中瑟瑟抖动。又有一群人也是一律都青衣乌帽,紧跟在棺椁后面。有的手持白幡,有的一路扬撒着纸钱,一时间纸钱飘坠,落叶横飞,好一番悲戚苍凉的景象。
众人不由得暗自忖度,难道说是南海神尼?南海神尼乃世外高人,只听说她每隔六十年来中原一次,江湖上也只是传说,倒不曾有谁真正谋过面。而且,传说她每来中原必扮些红白之事,每来中原,江湖必将大乱,随后也必将出现一位旷世奇侠。
众人正纳罕间,人群已冲到面前,唬得白骨帮弟子纷纷后退。忽然棺木自动打开,众人就见一阵旋风将男孩卷入棺内,接着棺盖又自动合拢起来,一连串的变故竟只在眨眼之间。白骨帮弟子眼见男孩被抢,如饿狼般扑过来。只见那老尼拂尘一挥,晨曦中拂尘幻化出万道金光,冲在前面的登时撞出数丈开外。再要围时,人群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书中暗表,此人正是南海神尼。
救得孩子,一行人风驰电掣,不几日便到了南海地界。但见碧波涌动,峰峦如剑;林木苍翠环抱,祥鸟相向嘤鸣。翠竹掩映之下,佛光宝殿射万道金光。雕栏玉砌,亭台轩榭,正恰似天上宫阙,人间瑶池。
海面上突现两道霞光,原来是两位仙童驾祥云迎来。但见二位仙童,肤如白雪,唇似朱丹,骑在巨蟾之上,手舞一串铜钱,正是传说中的仙童刘海儿。
横流的鲜血,狰狞的面目,父亲被杀,娘亲被掠,接着又一下子被抛进黑漆漆的棺木里,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么多惊悚的事情,孩子早已昏迷不醒。神尼将孩子从棺木中轻轻抱出,从怀内取出一丸丹药给他服下,然后吩咐道;
“惠明,惠景,你们好生照看他,伺他醒来,速速报我。”
“是,师祖。”二仙童领命。
服下丹药后,孩子慢慢苏醒过来。他缓缓睁开眼,望了面前服侍的仙童许久,忽然放开声大哭起来,仙童见状,慌忙报于师祖。
“欧阳飞,不要哭了,世事本来多舛,吉凶祸福自有天数。你还当保重身体,将来练得武功,也好为你的爹娘报仇。”
神尼话音刚落,孩子竟奇迹般的止住了哭声,一双小手狠狠地抹了把眼泪。
“姑姑救命之恩,孩儿终生不忘,只求姑姑能教我武功,长大后替我的爹娘报仇雪恨。”说着,欧阳飞伏在地上磕起头来,言语间倒不似个七八岁的孩子,神尼不由得点点头。
“欧阳飞,你可知老衲今年多大年纪了吗?”望着孩子一脸的疑惑,神尼笑了笑道:“算起来,我今年应该有一百二十岁了。看来,你我着实是有缘呢,不必叫我姑姑,今后就称我师祖吧。”孩子听吧,满心欢喜,忙又趴在地上磕起头来。
“好了,你且在此静养数日,几日后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神尼言毕,飘然离去。
几天后,欧阳飞身体完全康复。这日清晨,太阳刚刚跃出水面,朝霞如彩翼般散满天空。神尼手执拂尘,从天而降。
“欧阳飞,闭上眼睛。”神尼说罢,挟起欧阳飞腾空而行。欧阳飞只听到耳畔嗖嗖的风响,吓得不敢睁开眼睛,也不知在空中行了多久,只听到神尼轻声念道:“欧阳飞,睁开眼来。”
欧阳飞缓缓睁开眼睛,不由得大吃一惊。好一个幽静美妙的所在:一座被海水围绕的孤岛。一面坡缓,渐渐侵入海中,另外一面却奇险无比,峰峦高高耸起,直接站在了海水中。整个孤岛就像是一只苍鹰怒展翼翅,浮在天宇中。
此处唤作苍鹰岛,位在南海,岛上却长满了火红的枫树,如同北疆。初冬时节,枫叶在风中飒飒作响;还有几株庞大的枣树,枝丫上挂满了累累的果实。仅有的一处茅草房,柴扉半掩,篱落稀疏,除过海水拍打礁石发出的声音,四周死一般寂静。
老尼看一眼欧阳飞,道:“今后,你就在此地练功吧。记住,一定神聚心定,断不可杂念于怀。这里有几树枣子,一年四季随落随生,你切用它物敲下,只可用石子击下。”说着,她左手一扬,早有一枚石子箭般飞出,枣子应声而落。
“还有,我逢月圆之夜来此教你,你切不可有丝毫懈怠。岛上藏有一本武学秘籍,乃是前辈高人所创,你需诚心修为,方能得到。到那时,你足踏清波如履平地,也便是你功成之时了。”言毕,神尼拂尘轻挥,悄然离去。
自此,神尼每月圆之夜必来授教,欧阳飞亦是苦苦修炼。只是孤独之际,他常独自一人漫步海边,与群鱼嬉戏,同海鸥絮语。或独居磐石之上,吹箫弄笛,万千思绪亦随海浪滚滚而去。时光荏苒,枫叶红了又落落了又红,望海水潮起潮落,看浮云云卷云舒,不知不觉已是五度春秋。如今欧阳飞已长成一位翩翩少年,剑眉虎目,肌白唇丹,其英俊不减其父欧阳云当年。这夜,一轮圆月高挂中天,沉默的大海像是久藏了万千的心事,暗潮涌动。欧阳飞不由得念起家仇未报,一时间惆怅浓聚心头,他独自登上了苍鹰顶,面对滔滔海水,临风吹起了长箫。那箫声幽咽异常,听来让人悲催不已。如泣如诉的箫音弥散开来,但见海鸥翩飞为之流连,浮云影动,为之感喟,声强处,枫叶随之簌簌而飘零。
不知何时,南海神尼已青衣飘飘立于面前,欧阳飞慌忙起身恭立。
“欧阳飞,师祖方才见你箫声震落枫叶,已然知你内功不浅,五年前,我见你天资聪颖,是块习武的材料,倒不曾想到你会领悟的这么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谨记,谨记。”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欧阳飞听吧,默念不已。
这日,欧阳飞练罢功课,又像往常一样漫步海边。忽然发现远处海面上慢慢飘来一物,越来越近,原来是一只受伤的巨龟。此龟体如磐石,隆起的龟甲上浸出丝丝血迹。欧阳飞见罢,顿生恻隐之心,急忙返回茅屋,取出药液为它细细的擦拭。那海龟竟也像是通晓人性,闭上眼睛,兀自一动不动。欧阳飞又取出怀中的枣子喂它,海龟食罢悄然离开。
第二天,几乎是同一时间,海龟又来了,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枣子,一边冲欧阳飞感激的点点头。此后,海龟几乎都是准时前来,逐渐的他们熟了起来,成了难舍难分的朋友。一天欧阳飞抚摸着海龟道:“海龟,你我天涯相识,情同手足,不如就结为兄弟吧。”海龟听了,竟会意地点了点头。
“看你相貌,似已有数百年寿龄,我便称你龟兄吧。”海龟听罢,又是会意地点点头。粗短的脚蹼击打着海水,激起片片水花,像是特别的高兴。
突然有一天,海龟望着水面浮起的枣子只是不吃。欧阳飞心中纳闷,难道是老龟又受伤了,他赶忙跳入水中,仔细的察看起来。只见海龟张开巨蹼像是让他爬到背上。
“龟兄,你是让我骑到你背上吗?”海龟点了点头。欧阳飞没有多想,骑上了龟背。海龟候他坐定,慢慢地向深海游去。眼见离海岸越来越远了,欧阳飞不由得发出一声长叹。难道我家仇未报,今日要葬身海底吗。想着双目一闭,不再理会。不知过了多久,欧阳飞缓缓睁开眼睛。原来海龟将他驮到了苍鹰崖下。此处深凹于山崖,从岛上绝难到的。陡立的崖璧上现出一个小洞,几乎与海平面齐平。欧阳飞甚是惊奇,迈步探入洞中。洞内到处是一堆堆残留的灰烬,像是什么人曾在此久住。借着微弱的光线,欧阳飞发现洞壁上尽是武学图画,一招一式俱是栩栩如生。
再往里进,岩洞变得越来越窄,甚至只能容下一身通过。欧阳飞方待退出,忽见崖璧上现出一行字来“欲得秘笈,挖地三尺!”
欧阳飞慌忙在大字的正下方双手挖地,不一会,淋漓的鲜血便从指缝间流淌下来。约莫三尺有余,欧阳飞只觉得指端触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原来是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盒面上的颜色字迹已是荡然无存。欧阳飞小心翼翼的捧到洞口,慢慢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本古书,发黄的扉页上依稀可辨四个大字“九天玄经”。欧阳飞小心地打开书,但觉好生奇怪,书内的招式与岩壁上的图案颇为吻合。欧阳飞心内大喜,一时间像忘记了自我,一边默记经书,一边循岩壁的图案练将起来。这九天玄功似与中原武功大有不同,中原武功少林派以志刚纯阳为主,武当派则刚中寓柔,中原武功大都从下丹田练起,讲究的是“百日筑基。”这九天玄功居然从巅顶百会练起,练时脑内一片空明。七日后,突觉气息逆涌,头欲涨裂,顿觉有一股极强的气流要冲破头颅,又如同暴水冲涨湖堤,欲裂岸急泄。此时欧阳飞已无法调息,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忽然倒立。刚一倒立,又忽觉这股气流循任督二脉缓缓降至命门神阙二穴。而后循带脉极速环绕,如同陀螺一般。此时,欧阳飞只觉得通体透畅,狂澜之气亦渐渐平息,脑中竟变得如波澜不惊的万顷碧潭。他刚想坐起,那股气流却又经命门至长强经会阴流注了丹田,一股一股竟似无穷无尽。又几日后,呼吸也渐渐平息起来,他试着以意运转周天,顿觉气息透畅,遍身通泰。
也不知过了多久,欧阳飞练罢玄功,将经书再度封好,放回原处,猛然记起海边等候多日的海龟,急忙赶出洞来,却再也寻不见海龟的身影。欧阳飞惦念朝暮相处的海龟,不由得身体一倾,跌入海里。奇怪,身体竟变得如清风一缕,涉波踏水,如同平地。
“龟兄,龟兄。”欧阳飞足踏清波,苦苦寻找。忽见一片落叶飘至,他不假思索用足一踏,身体向上一跃,竟然跃上了百丈高崖,这些都在他未觉之中。
面对碧波移动的大海,他放开喉咙,一声长啸,这啸声竟似海水涨潮,一潮高过一潮,啸声刚猛之中寓一股幽怨,竟然回荡了好长时间。
此时他亦不知自己已练得绝世武功,这股神力皆是自然而发。
“欧阳飞。”神尼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一脸的微笑。“适才见你足踏清波,啸声雷动,已知你奇功练成,只是你与那老龟的缘分已尽,他已离去多日了。”
欧阳飞听罢,兀自悲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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