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忌为救爱女离开此间,舟山六派亦派出人手支援。
这场武道大会却是不能再继续了。
六派共主不在此地,剩下的宗主长老共推任平生主持善后事宜。
任平生向应真元颌首一礼,温文尔雅:“驯伎天鬼骤然降临,事出诡异。倘若此时贸然离开贵宗,路上说不得会遭遇其他变故,诸派难以合力,则损失惨重。
所以恳请贵宗,能开方便之门,令我等六派暂在贵宗驻留七日,此七日之内各种花销,回归本宗之后自当双倍奉还。”
任平生之言,老成持重。
各派宗主皆是见多识广,弟子们能察觉到的东西,他们自然不会漏掉。
那驯伎天鬼破空而来,周身却无恶炁笼罩。
天地元气流动之间,更无一丝被染污的迹象。
如此种种情形,不禁叫人顿生联想——会不会是有神秘存在故意针对各派,设下此局?
那驯伎天鬼亦并非夜魄,而是武者所‘扮演’?
“此次本宗照顾不力,护山大阵亦未预警,贵宗种种需求,本宗自当尽力满足。”应真元乐意与舟山六派修好关系,毕竟如此能为风雷宗带来喘息之机。
在他身后,祝游双手交握,垂在下腹,老神在在,面无表情。
祝游长老一向对舟山六派视之如仇寇,眼下却不发一言。应真元只当是情势不妙,祝游长老识大体没有趁机发难,倒不曾多想其他。
“若是没有恶炁流转,即便是本宗,护山大阵也不会预警的。”任平生笑着回了一句。
几人寒暄客套一番,就由杂役弟子领着去往各自居所。
无人再提武道大会的事情,好像此事已经揭过。
应真元作为主家,亦是引领各派宗主前去居所休息,不能扭头就走,祝游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走了一段路后,忽然道:“老夫倒未想到,武道大会最后会是这么一个解决。
若是真的引来天门强援,事情就要复杂了。”
“驯伎天鬼降临突然,我也没有想到。”应真元点头。
“灵儿和那个杂役也一同去追驯伎天鬼,途中若是遇到凶险,他们两个人恐怕难以抗衡。”祝游长老眉头紧皱,“老夫预备追赶他们,和你说一声。
免得你以为老夫不告而别。”
应真元目光闪动,沉吟片刻之后,点头答允:“此应有之理,你的灰线寻踪法门高深造诣精深,用之寻人自然事半功倍。”
风雷宗仅剩自己与祝游两个修为有成的长老。
自己此时脱不开身,祝游长老能主动提出去寻灵儿她们两个自是再好不过。
祝游长老点了点头,停在原地。
目送一群宗主、长老在应真元引领下渐渐消失在山道上,转身走进另一条山径。
他已是一个头发花白、满面皱纹的老人,走路亦是慢吞吞的。
然而一走走出却已掠过一丈距离,且越走越快。
他元气溢发体外,化为清风吹过脚下山径,一个个无形的痕迹便在祝游长老眼里浮现。
那些痕迹犹如蜘蛛爬过墙壁的遗留,密布在山径土石之上,互相交叠,难以区分。
祝游长老鼻尖耸动,忽地挥手,元气把大部分‘痕迹’都吹刮抹灭,只剩下最后两道。
祝游则跟着这两道痕迹,纵步疾行。
半山腰上,应真元背负双手,看着祝游长老的身影渐自远去,脸上的疑虑终于散去。
不多时,祝游便走出了风雷宗山门。
他站在山门前,转身向风雷宗内看了一眼,神情晦暗不定,片刻后从怀中摸出了一面玉牌。
祝游催动元气,涌入玉牌之内,元气似与冥冥之中的存在产生勾连。
良久之后,一个微弱的声音从玉牌里透发而出:“何事?”
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人。
祝游举起玉牌,恭恭敬敬地回应道:“舟山六派与风雷宗被驯伎天鬼袭击,各派俱派出长老追踪驯伎天鬼,夺回被掳走的女弟子。
舟山六派盟主赵无忌也跟着去了。
此时正是将祁地宗门并入天门的绝佳时机。
老夫特来报信……”
那声音闻言沉默了一阵儿,再度发声,此次声音不再微弱,大了许多:“崔灵儿可在风雷宗内?”
“不在。”祝游面色为难,但不敢隐瞒,照实回答。
“哼……”那声音冷笑几声,“祁地宗门算是什么货色,不过是得到崔灵儿的附属品罢了。
我嘱咐你多次,崔灵儿此女至关重要,得天独厚,天下仅此一个,一定要看住她。
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那声音语气平淡,似不经意间提及,却吓得祝游身躯颤抖,诚惶诚恐。
祝游深知那人的手段,额头见汗,畏惧道:“事发突然,老夫也没想到她会与我们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离开。我若是刻意拦阻,反而会叫她怀疑,若是为此横生事端,坏了您的大计……”
“行了!”那声音不耐烦地打断祝游的话,跟着道,“不出一日,我会亲临祁地,接手七派。
崔灵儿既然去追驯伎天鬼,就也出不了差错……
你只管在风雷宗呆着,安静等候!”
“是!”祝游松了一口气。
玉牌渐渐失去光泽,其中再无声音传出。
祝游左右看看,离开此地。
他自不可能当场折返宗门,须得四处转转,做出努力追寻崔灵儿的样子,过个小半日再回去,便说自己未能成功找到二人就能遮掩过去。
走进一片密林,祝游忽然停住,眉头微皱。
他忽然想到那声音随口提及的一句话。
那人说‘灵儿既然是去追驯伎天鬼,也就出不了差错’,这是何意?
……
黑气弥散,熏染苍穹。
驯伎天鬼撑伞徐徐飘过,周身溢发的腥臭黑气就在天空留下重重的痕迹,犹如泼墨。
一根根丝线牢牢捆着它此行的收获。
女弟子们被丝线吊着,随驯伎天鬼的飘荡而在虚空间摇摆,不时惊恐尖叫。
然而多数人连尖叫求援的力气也无,双目失神,任凭自身在空中摇摆,不发一言,好像真变成了木偶。
赵明月眼里泪水涟涟。
她侧目向后方大地看去,已经完全看不到追过来的父亲和哥哥身影。
过去这么长的时间,他们会不会不救明月了?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逝,赵明月强迫自己不去这样想,看向四周。
黑伞遮蔽住头顶天空,身周两个女弟子被丝线吊着,在她们侧方不元,已经变成人偶的女尸在半空中不断起舞,散发阵阵臭气。
那些女尸脸上还残留有死前的最后表情,多是双目圆瞪,惊恐万状。
保持着这种表情舞动,让人看起来不免背脊发寒。
赵明月心脏狂跳,别过脑袋,不敢想象自己也变成这副模样。
驯伎天鬼忽然停在了半空。
它低着头,独眼里硕大的紫色眼珠滚动着,目光从一个个女弟子脸上扫过。
赵明月甚至感觉到那恐怖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多停留了一瞬。
她吓得差点哭出声,内心不断警告自己若哭出了声,必然被夜魄当场制成傀儡,这才止住痛哭的冲动。
驯伎天鬼注视着赵明月身旁不远处的女弟子。
那个女弟子身材较胖,相貌平庸,感受到自己被驯伎天鬼注视着,吓得当场尿了裤子,身体筛糠似的颤抖着。
她觉得自己似乎被‘挑中’了。
驯伎天鬼伸出手指,指了指胖胖的女弟子。
一道黑烟从它指尖弥散,覆盖上胖女弟子的面孔,在她脸上打下一个奇怪的符号,形似一只眼睛。
驯伎天鬼接着撑伞而行。
黑烟覆盖脸孔时,胖女弟子感觉到臭味愈浓,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感觉,她紧闭眼睛好一会儿,发觉自身没被驯伎天鬼当场炼成傀儡,心底陡然生出几分劫后余生的高兴。
眼泪无声流过胖胖的脸孔,滴落大地。
赵明月也为她感到庆幸,朝她微微颌首。
两人的眼神无声地交流着,忽然,赵明月看到胖女弟子皱了皱眉,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怎么了?
赵明月眼神关切。
胖女弟子脸上痛苦之色更浓,只是忍着没有出声,更加用力地按着肚皮。
而她的肚皮渐渐鼓胀,渐渐胀大,撑裂衣服,显露在外。
肚皮之上,紫黑血丝弥补,同样有个眼睛的符号印刻在肚皮正中!
“呀!”赵明月还没从愣神里反应过来,胖女弟子猛地痛叫一声,那紫黑色血丝蔓延过她的脖颈,蔓延过她的面庞,让她的肤色变成完全的紫黑!
嘭!
那鼓胀如怀胎六甲的肚皮炸裂开来,一只手臂从中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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