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林间影疏。
赵明月从溪水里捞起一块手帕，把水拧干，轻轻擦拭横在膝上的长剑剑鞘。
她微微歪着脑袋，注意力似全在膝前剑器上。
小溪那边的森林里，叶寒与崔灵儿窃窃私语，赵明月似全然没有注意到那边的状况，专心致志地擦拭剑鞘，一遍又一遍，尽管剑鞘已经光洁如镜，她依旧未停。
赵潜闷声走来，挨着妹妹坐下，颇觉奇怪地看着‘专心致志’的妹妹，道：“这把剑的剑鞘是用鼍皮所造，偶尔沾水没关系，你这样经常沾水会叫它变色发黑，渐失光泽……”
妹妹在门中虽然对武道修行不甚热心，但这样的剑器保养常识怎地现在也全忘记了？
赵潜有点不满。
“啊……”赵明月似是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把剑鞘上的水滴擦干，嘟嘴撒娇道，“剑鞘上沾了血，我觉得不干净，所以才擦一下的嘛。”
她一边说，一边转头看向赵潜，只是目光微在前方林间停顿，最终落在赵潜身上：“哥，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看着妹妹的神色，赵潜叹了一口气：“妹妹，自助者天助之，你可得努力地活下去啊……”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些凝重：“寻常弟子可以隐姓埋名，改头换面生活，咱们却是不能。若遇危险，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要有分毫迟疑，明白吗？”
“明白了。”赵明月点点头。
看她表情，却不知到底听进去了几分。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啊？”觉得与哥哥这般沉默，好似无话可说的状态有些尴尬，赵明月又重复了自己先前的问题。
赵潜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古板表情，脱掉鞋靴，脚踩进溪水里，道：“洗脚。”
赵明月看着哥哥的动作，呆了呆，旋即恼地挥起小拳头砸着哥哥的肩膀：“这是我们要喝的水，哥你怎么能在这里洗脚！”
“溪水潺潺，时刻皆在流动之中。你以为眼前所看到的这些溪水，便是前一刻的那些溪水吗？”赵潜反而觉得妹妹奇怪，“早已不是了。”
……
霁月光风，终然洒落。
崔灵儿一袭白衣，腰系红色腰带，一阵风吹来，拂动她的鬓发衣衫，飘然间仿佛就要乘风归去。
叶寒紧紧跟在她身后，几次忍不住伸手去抓她的衣角，生怕她真的就此飞走。
以自己当下的修为，会出现这样的错觉，绝有其因由。
受感而激，心血来潮。
崔灵儿螓首微低，走在前头，双腮尚有完全消退的红晕，感觉到身后人不时抓住自己的衣角，让她眼里羞意更深，忽然停下步子，道：“天门曾经传声天下各宗，声称发现一处神藏秘境，令天下宗门各派高手前往，共同破开秘境，分润其中秘宝。彼时我父困于真元三境已久，难以突破。
便与舟山六派共主赵渊结伴同去天门，参与秘境发掘。
但是那次前去秘境的各宗强者里，并无多少人能够回还宗门，反而有绝大多数永远失踪，天门声称是秘境之中隐含诡秘，致他们或是失踪，或是身死。
然而天门同去探索秘境的两位护教使—荧惑、辰星护教使却毫发无伤。
此事有诸多疑点，但是天下各宗畏惮于天门强横，不敢追究。
我父亦在那时失踪，但过了三年，他却返回宗门，只是神智模糊，后来又离开宗门，再到后来，我在宗门外发现了他的尸首。”
崔灵儿声音平和，不似先前那样冷漠，有种别样的温柔。
她转头与叶寒对视，不知想起什么，忽又霞飞双颊，只是此时仍倔强地抬头与叶寒对视，没有再像从前那样，羞得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她继续道：“我不知天门所图为何，但从我父身死到现下周天豪的种种行动来看，他对我家必有图谋。
或许是父亲身上，或许是我身上隐藏着秘密，让他们垂涎。
但是……”
说到这里，她微微垂首，贝齿轻咬嘴唇，少顷抬头：“但是绝不是因为周天豪是什么好色之徒……
周天豪是不是好色之徒我不知道……但你一定就是！好色之徒！”
她仰着俏脸，狠狠地瞪着叶寒，似乎要把叶寒这个‘好色之徒’用眼光杀死。
只是眼波里数不尽的情意，却顷刻间融化了叶寒。
叶寒心中涌起一股冲动，脱口而出道：“是，在下确实喜爱灵儿的秀色，被你称作是好色之徒，也并不冤枉。”
“你！”崔灵儿羞不可抑，面若桃花，终于抵挡不住叶寒的眼神逼视，败下阵来。
她心脏狂跳，与叶寒相对，沉默了好一阵子。
在这沉默里，许多情绪悄然发酵，滋长。
沉默，是今夜的潺潺溪水。
月光淌入溪水里，像是有一尾尾银鱼随水波摇动。
叶寒和崔灵儿两人的细碎言语声传入赵明月耳里，她忽然愣住，有些微妙的情绪，有点淡淡的难过。
崔灵儿仰着俏脸，清冷近仙，眼波流转，柔媚似妖。
“天门必有秘法，可以获知我的位置。我是唯一与他们有诸多牵扯的那个人。”崔灵儿轻声道，“既知我的位置，便算是知道了你们各自的位置。”
“若要破局，我须得……”
“你离开此地，莫非便能安全了么？”叶寒忽然打断崔灵儿所言，皱眉道，“天门既有秘法能获知你的位置，未必不会用其他方法获得我们的位置。
眼下你脱离队伍，必令我们战力大损。
届时对抗天门强援，你独身一人，亦难以支撑。
我们合力方才有机会逃脱。”
叶寒清楚崔灵儿心里的打算，所以未等崔灵儿说完，就出声打断。
崔灵儿笑了笑，看向叶寒，转而唤他的名字：“叶寒。”
“嗯？”叶寒不明所以。
“你过来。”崔灵儿又道。
叶寒更加忐忑，不敢过去。
崔灵儿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前。
她踮起脚，粉脸灿若烟霞，唇瓣在叶寒嘴上轻轻一点，低语传入叶寒耳际，人已远去。
“有此为证，叶寒，你不负我，崔灵儿亦不负你。”
叶寒怔然转身，看到那一道倩影穿入林间，回到了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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