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真血之祖 > 第三章 孤儿院 2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涉及到战斗的事,阿卡莎向来自信满满。

    她的自信绝非空穴来风。

    控制血液的能力,是她成为吸血鬼以后才获得的天赋。在她所掌握的众多能力之中,“血液操控”就意味着胜利,然后支配。

    通过鲜血,阿卡莎与猎物的灵魂牢牢地捆绑在一起。就好像细胞之间会彼此吞噬,争夺弱者的养分一样,阿卡莎的真血会主动对其他血液进行攻击,并在瞬间就完成同化。

    简单来说,只要敌人的血被阿卡莎所吸收,敌人的生命、记忆,乃至能力,都会被阿卡莎占为己有。

    当然,这种吸收是有底线的。真血是万血之王,它有自我的意识,也同样继承了其主阿卡莎高傲的品性。不入流的能力,真血会自动将其剔除。

    阿卡莎并不想做“垃圾桶”,但凡能被真血认可并得到同化的,都是仅凭一击就可以扭转战局的可怕能力。也正因如此,活过了1300年岁月、战胜过无数强敌的阿卡莎——她到底拥有多少能力,根本无人知晓。

    人们只知道一个事实——300年前,有一位绝对不可招惹的吸血鬼真祖。她所到之处,哀鸿遍野,血流成河。无论是人类、魔物,还是任何敢挡在她面前的其他生物,统统被未知的力量化为血沫,洒在千疮百孔的焦土之上。

    阿卡莎肆虐了无数的国家,一度将赤色的恐怖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生灵的内心深处。直到有消息传出,这只血债累累的怪物,终于在一个无人的深夜,被勇者斩落于荒芜之地。

    当然,阿卡莎并没有死,她只是隐藏了身份,做回了一只普通的吸血鬼。

    事实上,就连阿卡莎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把自己杀死。

    阿卡莎即是永恒,无论经过多长的岁月,她都会与时间并肩而行。她要用那双由真血染红的双眼,看高山夷为平地,看沧海变为桑田。

    只不过,现在的她,经受着“战败”导致的惩罚。不能在公开场合杀人——这是她答应勇者的要求。

    一诺既出,就要用生命之尊严做保证。而阿卡莎名为永恒的生命,分量何其沉重。

    杀人是被不允许的,但是杀怪物就没有关系。

    在那个被血雾笼罩的孤儿院内,正藏着一个连大地都为之震颤的可怕生物。它就躲在门后,随时准备向门外的接近者发动攻击。

    当阿卡莎来到古堡的大门前,决定要开始杀戮的时候——如同拨动齿轮的一环,复杂的机械一旦开始运作,就再也无法停止。

    阿卡莎真正的意思,就是要在此刻屠遍整座孤儿院。

    因此,当巨大的身影撞开大门、以势不可挡之势向阿卡莎直奔而来的时候,为掠夺而生的少女兴奋地摩擦着獠牙,几乎同时抬起了爪子。

    爪起血落,对方根本来不及反应,头颅就被血爪刮出的旋风撕成碎片。战斗瞬间结束,阿卡莎用彻底的胜利,宣判了整座孤儿院的死刑。

    这原是阿卡莎预料中的结果,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可是——

    阿卡莎本已伸出一半的爪子突然在半空中刹住,连同她整个人,全都凝固在原地。

    “等等……哈?”

    阳光照射在来者的脸上,将其原本藏在阴暗处的真容反射入吸血鬼的双眼。

    阿卡莎愣住了,她的瞳孔一阵收缩,细如两块岩石间逼出的夹缝。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站在门口的,并不是什么张牙舞爪的巨人,更不是什么浑身带血的妖怪。

    出现在阿卡莎面前的,是一个有着令人害怕的体型,但却留着口水、脸上挂着傻笑、像幼儿般展开双臂、大吼大叫着奔出屋子的——孩童!

    “抱抱!”

    孩子的双眼直勾勾地盯住阿卡莎,一边跑,一边奶声奶气地大叫着什么。

    阿卡莎还没从幻想破灭的惊愕中恢复过来,那个孩子两步就跑到了她面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什——”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阿卡莎完全不知所措,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那孩子拦腰抱了起来。

    阿卡莎虽然强大,但她到底不能对没有敌意的“人类”随意出手。仅从外形上看,她也只是个十四岁左右的少女。对方的大腿都快比她腰都粗了,抱起她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

    就在皮肤接触到的一瞬,阿卡莎的真血迅速渗透进对方的血液中,将相关的信息传入阿卡莎的意识。

    那,毫无疑问是人类。虽然肌肉强度远远超过普通人,但是仅从血龄来看,对方却是当之无愧的幼童。

    可能,只有六岁?

    但是,这些信息对此时的阿卡莎而言全无价值。她现在正恶狠狠地瞪着那孩子,肚子里卷起的无名之火把她的双眼灼烧得更加血红。

    “喂!赶紧把我放开!”阿卡莎伸出手,指着那孩子的鼻子命令道。

    然而,那个孩子却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一边大声喊着“抱抱”,一边高兴地抱着阿卡莎在原地转圈。

    “听见没有啊!你这个白痴!”

    虽然知道隐藏身份的重要性,但是,被区区幼童如此侮辱,阿卡莎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由胸膛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如同爆炸般推动阿卡莎采取措施。

    被怀疑就被怀疑吧——阿卡莎咬了咬牙,把空出的那只手搁在孩子的单臂上,使出了自己本来的力量,强行将对方的手臂用力掰开。

    正打算上前制止的图特突然停住脚步,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就连同行的人类女孩,也早把原本的不安抛到了九霄云外,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这时,孩子终于停止了转圈,脸上的傻笑也跟着消失了。

    他像是被粗暴地夺走了玩具一样,呆愣愣地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阿卡莎用可怕的力道将自己的手臂慢慢拉开。

    如果你小时候喜欢抓虫子来玩,如果你还记得自己孩童时代的记忆,那么,你或许可以理解:当一只好不容易抓住的小虫成功从你手上挣脱的时候,你的心里会有多么不甘。

    这个孩子当然也一样。当他意识到阿卡莎正在采取的行动时,他似乎有些生气了。

    从小到大,他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虽然他自己没有自知,不知道他所采取的行动会给他人带去多大的困扰,但是,他还只是个孩子,孩子没有善恶观,他们只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以及可以采取什么措施有效地得到它。

    所以,和以前一样,孩子给双臂加大力道,想要用蛮力将阿卡莎重新抱回怀里。

    他的怪力一直都很有效,因为只要他开始发脾气,周围的人都无一例外地听他的话。当他大吵大闹的时候,所有讨厌的东西全都会被弄坏掉。

    一直到现在,他六岁了,这种方法都百试不厌。

    然而……

    孩子感觉自己的双臂中,此时正夹着一座大山。

    对方的气力大到超乎自己的想象。明明只是个看上去小小的“洋娃娃”,但即使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孩子的手臂依旧在被慢慢地撑开。

    “嗖”——挣脱束缚的阿卡莎轻巧地落在地上,然后迅速用伞挡住身后的阳光。

    孩子似乎还不甘心,赶紧弯下腰来,试图伸手去捞阿卡莎。

    然而,阿卡莎只是默默抬起手,反手一巴掌甩上去。

    伴随着“啪”的一声清响,孩子的手被弹开了,由手掌一直延伸到手臂的灼热感,让他不禁惨叫出声。

    从来——从来都没有被人弄疼过。

    第一次感受到的疼痛,让孩子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脚下一滑,一屁墩摔坐在地上——巨大的身躯倒下时扬起的大量尘土,如同暴风般在周围刮起一阵沙圈。

    阿卡莎用手捂住口鼻,嫌弃地别过脸去。

    “呜——哇——”

    理所当然地,在玩具挣脱束缚,还把自己弄疼之后——委屈的孩子张大嘴巴,用足以震碎玻璃的音量肆意发泄着最原始的生物本能。

    图特、女孩,全都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巨大的哭声回荡在整座庄园中,活像一颗在半空中引爆的高音炮弹。

    “吵——死——了!”

    阿卡莎烦躁的心情才刚刚平复,被这恼人的哭声一激,心头的怒火一下子又高蹿上来。

    然而,她的吼声却被那孩子的哭声彻底掩盖了下去。

    对方正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任凭情感的洪流化为泪水从双眼涌出,哪里管得上其他人的心情呢?

    但是,他没有料到,就在他躲在哭声中自欺欺人的时候,阿卡莎早就三两步跳到了他身上,单手握拳,控制力度,然后如弹簧般,一拳射在孩子的胖脸上。

    如同一颗重石沉入平静的湖面——在孩子白嫩的皮肤上,激起了一阵小小的涟漪。随后,涟漪慢慢扩大,直到以兴风作浪之势,引得整张脸都呈圆形波动起来。

    孩子的脸因拳风的冲击而别向旁侧,但他很快又把脸转回来,慢慢地抬起手,轻抚着因被揍而涨得通红的脸颊。

    死当然是不会死的——但是,真的好痛啊!

    一时半会,前所未有的疼痛反而抚平了孩子激动的情绪。他甚至连哭泣的方法都忘了,只是愣愣地,望着站在身上的少女发呆。

    “吵死了!叫你哭!”

    阿卡莎说着,再次作势举起拳头。识相的孩子赶紧用两只手捂住脸颊,一边哼哼唧唧,一边紧紧地闭上双眼。

    看见孩子的反应,阿卡莎冷笑了一声,依旧把拳头举着,然后用威胁的口吻问:“怎么?还哭不哭了?”

    孩子连连摇头。

    “很好。”阿卡莎慢慢放下拳头。孩子从手指缝中瞄了她一眼,似乎松了口气。

    不过,让阿卡莎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岂有那么轻易就放过他的道理?

    只见阿卡莎上前一步,一把拎住孩子的耳朵,把他整个头都扯到自己面前。

    孩子因疼痛而哼哼起来,眼泪早已在眼睛里打起转来,但是,他一点哭声都不敢发出。

    阿卡莎把嘴巴凑到孩子耳边,压低声音道:“你,给我道歉。”

    孩子愣了愣,似乎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阿卡莎眉毛一扬,踹了他一脚,力度很轻,也许对他来说还比不上蚊子瘙痒,但是,这个巨童竟然整个人都像触电般震了一下。

    阿卡莎生气地对着他的耳朵大喊:“道歉啊!啊?你这个白痴!谁允许你碰我了!我可是女孩子!开什么玩笑啊?难道你爸妈没有教过你,不要对刚见面的少女(1300岁)动手动脚的吗?真是气死我了!给我过来,用你那只猪耳朵认真听好了,给——我——道——歉!”

    阿卡莎的不满终于全部通过声音传到了孩子的耳中。虽然和之前的哭声比起来,阿卡莎那点音量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是,孩子早已被吓得屁滚尿流,眼泪控制不住地就喷涌而出。

    “我错了……呜呜……我再也不敢了……呜……对不起……”孩子哽咽着,用模糊不清的词句道起了歉。

    直到这时,阿卡莎才慢慢昂起头,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心里,总算是舒服了。

    但是,阿卡莎的心情才刚刚平静下来,她又立刻察觉到了一丝违和。

    明明真的很生气,不过,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有产生杀意呢?

    这还真是个难以理解的问题。

    就算产生杀意,对她而言也是正常的。吸血鬼杀人,就和人要杀猪吃肉一样,是天经地义的事。她绝不会因此背负任何罪恶感。

    即使产生了杀意,阿卡莎也有足够的自信可以控制下手的力度,因着“承诺”的缘故而留那孩子一条命。

    但是,当她被怒气冲昏头脑的时候,她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词,竟然就是“道歉”。

    “一定要让他道歉——不然,我就揍扁他!”这种幼稚的话,才是阿卡莎真实的心声。

    阿卡莎沉默了。她再次闭上眼睛,再次做了个深呼吸。

    也许,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吧?

    某种程度上来说,就和那孩子没有体会过“疼痛”和“恐惧”一样,阿卡莎也从来没有因什么事情而发过火。

    当她想要杀人的时候,要么是出于“愉悦”,要么是出于“憎恨”。第一次被无礼地对待,第一次体会到“愤怒”的感觉——阿卡莎的反应是最真实的,真实到就像一个在乱发脾气的小孩。

    在阿卡莎漫长的生命中,根本连冲人发火的权利都没有体验过。

    她是怪物,所有人都把她当怪物对待,即使有嘲讽、有恶语相向,阿卡莎也只会冷静地为对方的愚蠢感到可悲。

    她已经习惯了。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只是怪物。

    然而,她忘记了,在怪物的身份之外,她还有一个从来没有被提起过的身份。

    她是女孩,情感细腻的女孩,骄傲任性的女孩——只要是女孩,就有突然生气的可能。

    习惯带来遗忘,遗忘又再次加深原有的习惯。仔细想想,对于活过1300年都没有生过气的阿卡莎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呢?

    当阿卡莎重新睁开双眼的时候,她的眼神中又恢复了某种非人的从容与狡黠。

    这白痴的事就算了。干嘛要和一个白痴较真呢?——阿卡莎如此对自己说道。

    她松开了孩子的耳朵,慢慢地走回到地上。

    她早就注意到了,此时,正有一道凌厉的目光从她身后直勾勾地射向她。

    没能控制好情绪,就会导致这种结果——阿卡莎为自己的冲动自嘲地轻哼一声。

    “真是的!竟敢对本小姐如此无礼!”阿卡莎眯起双眼,调整了一下情绪,“这个白痴胖子,我爸爸一定会给他颜色瞧的!”

    阿卡莎面向图特转过身,生气地噘起嘴,脸皮下重又换上了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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