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华心中莫名地兴奋，急匆匆地去了河堤地上的芦苇垛。
队员们都在芦苇垛编织帘子。
“王玉琴，陈老师来了。”
队员们一边编制，一边对着王玉琴喊，然后回头微笑着。
教师是一个特殊的人群，队员们瞧不起他们，时常说他们都是一群酸文加醋的臭老九，见面还要装模作样地客气两声，表示尊重。
陈志华不能低头走人，抬头客气地招呼着老太奶奶大妈们，然后来到王玉琴身边说：“我帮你编一会儿，你休息休息。”
王玉琴也没有推托，顺势蹲下给芦苇去外面的薄膜，整理好了给他编织帘子。
队员们的话题很多的，陈老师来了，话题也集中了。
“我家儿子能不能考上高中？”
“说不准，按照现在的成绩是能够考上的，关键是最后大考。”
“什么样的学生能够读书？我家孩子就是毛糙，做作业每次都错，有什么办法？”
“上家法，别无他法。”
“我家孩子已经打死一个了，不敢打了。”一个老奶奶苦苦地说。
陈志华知道那个妹妹就是被上了家法后投河自尽的，安慰她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有一个就能给你养老送终。”
“陈老师说得对，一个能干的儿子顶许多榨取爹娘血汗的逆子。”
“陈老师真是疼媳妇啊！我记得你是第一次帮着媳妇做事，是不是犯了错误？”一个漂亮的少妇拷问起他。
“我们教师向来正派，哪里有什么错误？我今天来是和媳妇商议一件重要的家庭大事的。”陈志华觉得也没有什么丢脸的，都是要面对的，何况都是乡里乡亲的，也就不瞒了。
“陈老师真是好男人，什么都是光明正大的！”少妇揶揄着，看着他微笑。
“我家小香明天上学，和哥哥一起读书。”陈志华自豪地说。
“你不会放弃儿子吧？”
“放弃也是对的，不是个个都能读书的，是吧？”
王老太头发花白，抬起头来说：“我赞成。我养了九个孩子，活了六个，两个儿子，四个闺女，一个个都给他们读书，还不是最大的儿子和最小的闺女考上了大学，现在都在吃公粮，还有一个儿子和三个闺女我就不心疼？忍心拴住他们？”
“我家老太做事正直，从不拐弯抹角。我大伯一家人回来，都要给我们带很多好东西的。”
“王老太就是有福气，儿子在县物价局里上班，什么东西没有啊！我儿子结婚的喜烟喜糖好吧，也都是他给的条子买的。”李元亮的老婆大嗓门敞开了。
大家很快就说起自己的儿子、姑娘，特别自豪。孩子还小的就说自己的玩伴。最后有人竟然说到自己的亲戚如何有出息，甚至吹起牛来。
王玉琴苦笑着说：“小香真了不起，搅动起一潭死水。”
陈志华也懵了，这是哪里对哪里？
队长李元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嚷嚷着：“你们是来编织的，还是吹牛的。我好远就听到你们胡扯蛮缠的。人家再好都是人家的，你要过得好就得多编织出帘子来，一条帘子一分工，已经不少了。咦——，陈老师怎么也在这里？”
“陈老师是和我们商议大事的。”李元亮的老婆抢着说。
“什么大事？”李元亮也好奇，心里想着，有什么大事要和这帮长舌妇们商量。
陈志华也高声说：“我家小香明天上学。”
“胡闹！小香才六岁，怎么上学？她肯定跟不上趟，最后就掉队，害怕学习。”
“她现在学得比哥哥好，应该没有问题的。”陈志华认真地说。
“哦——，我明白了，你带在身边也好，省下一个劳力编织帘子，我支持！”李元亮立即就想到陈志华的妈妈在家带孩子，成年不出工，四十岁就要人养老了，真是白吃饭了。
队里对李长芬都没有好感，说她是二斤半的鸭子二斤的嘴——死硬！
女人就该温柔点，什么都强势也真不是好兆头。
“陈老师，我们都支持你！看你老娘还有什么脸说带孩子呢。”
女人的嫉妒心理很重的。她们拼死拼活地干活，无论如何都看不怪坐在家里比自己年轻的奶奶说风凉话。
李长芬经常说：“建房半年穷，养儿三年荒！”
王玉琴也劝过奶奶去队里做工，孩子有老太带着照看。
李长芬总是追着她训斥，全队里的人都知道她的名言。
“犁翻身耕天了。”
“我是你管的人么？我只属阎王管，你们要管我，得去问问阎王爷同意不同意？”
“我要咨问你父母是怎么养你的，小秃子打伞——无法无天。”
“平时留点口德，修修福气，免得生下痴儿傻女，祸害人家！”
……
李长芬总是三言两语能够让所有人闭嘴，退避三舍。
李元亮考虑问题就是全面，看着众人，压着手势说：“小香上学是孩子自己的事情，说明孩子大了，懂事了，要帮助哥哥一起学习。这事与我们无关，与陈老师夫妇也没有关系。”
“对啊！我家孩子八岁开学，都是三番五次地打去的。孩子不想读书，赶鸭子上架，也没有用的。”
“小香真是好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
陈志华也很高兴，笑着说：“借你吉言，日后出息了，我夫妇一定请大家喝状元酒！”
“我李元亮代表生产队全体队员答应你，小香考上大学，我一定会办酒席，让所有的亲人喝个够！”李元亮说完，就拉着陈志华哈哈大笑着走了。
“陈师娘，你家小香真的去上学，不会是陈老师自己的想法？”
王玉琴也苦恼着说：“我家小香天生聪明，他哥哥都搞不懂的计算，她都会，特别是写字，真好看，而且都能默出来。”
王老太不满地说：“我们王家就是出聪明的孩子，他们陈家也是沾了我们祖上的光。我可以说，李长芬口德太损，不然小勇也不会写不出字的。”
“就是，欺负媳妇的人家就该被报应，只是苦了玉琴了。”
“玉琴，你不要难过，女儿也是人，对父母好着呢！我家小芹每次回来，都会塞我几张大团结的。”王老太自豪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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