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毕竟不希望自己的问题显得过于唐突,然而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计繁就有的疑问。
计繁的神情变了数变,才终于从黯然的感伤中抽离出来,轻轻笑道:“我的双亲你也一定听说过的,家父正是二十年前便名动西蜀的计庸计先生,至于母亲……嗯,从前宫中有一位岑贵人,那便是家母。”
云治手中举着的杯子微微颤动,洒出几滴酒来。
“那么,姑娘接近襄王殿下,究竟有什么目的?”云治并不怎么严肃,但与他平常的一贯温和显然有别。
计繁心中不悦,撇着嘴巴朝门外示意了一下,“他就在门外,殿下想问,直接问他就好啦!”
云治一愣,转过头时,他身后的门已被推开,云渊款步而入,表现得好像他自己才是此间主人。
他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冷冷道:“繁儿接近我有什么目的,与你无关,夜已深了,三哥请回。”
云治觉得似乎有一堵冰墙朝他压了过来,他勉强站起身来,带着几分怀疑看了计繁一会儿,才转身离开了。
“你很生气?”
计繁拉他同榻而坐,正要说句话,云渊的怒气终于爆发了。
“为什么告诉他这些?你知不知道他很危险?”
计繁却也很生气,“告诉他有什么关系呢,我并不觉得他危险呀。”
“你怎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干嘛非得知道呢。”
计繁知道云渊动了真怒,缓缓吐了一口气,“我之所以告诉他这些,是因为就算我不告诉他,他也已经猜到了,而且就算他暂时猜不到,用不了多久他自己也就查到啦。”
云渊仍觉得有气,计繁的解释合情合理,所以他一时竟不知气从何来。
计繁却突然“咯咯”笑了,她突然明白了云渊生气的原因。
“有何可笑之处?”云渊问。
“我弹睿王送来的琴,你不高兴是不是?”
云渊觉得脖子发痒,转过头来,见计繁的手指上绕着一缕青丝,她正拿着那发梢轻轻地戳着云渊的脖子。
云渊本来一肚子的气仿佛被这缕头发给戳破,顿时泄了气,他干脆懒洋洋地拿手撑着脑袋。
“是。”
“可是我并没有要他的琴呀。”
“我知道。”
“知道了你还生气呐?”
云渊于是冲她笑了笑。
第二天早上,陆相府的三小姐陆鸢的枕畔不知为何多出来一样东西。
陆勰见到这柄小飞镖的时候几乎是立刻想到了墟泠酒坊的坊主端木倾寒。
他浑身一阵颤栗,这柄飞镖他曾在二十年前见过,可自从宫中的岑贵人死了之后,清城甚至整个西蜀就再也没有人见过此物了。
他不知道计繁究竟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这飞镖究竟是不是计繁放在陆鸢房中的,如果真是那位坊主陆鸢至少不会受辱于人,以陆勰的眼力,不难看出计繁其实是位女子。
他担心的是其他人。
这天晚上陆勰府中的护卫增加了两倍。
陆府中增加几个护卫并不能改变什么,毕竟连防备森严的云帅府,她也能来去自如。
计繁躲在房檐上看着陆鸢房中的烛光仍在静静地亮着,她突然觉得有点可惜。
陆鸢正对着烛光想心事,像她这样的女子,婚姻大事自己从来是做不得主的,她并没有心上人,也不觉得自己可怜,睿王云治的人品实在并不差,她只觉得幸运。
计繁毫不费力地推开门,门里的人目光一闪,见来人竟是个十分文弱的俊俏公子,一身白衣,叫人一看之下竟不由得喜欢。
但是陆鸢却喜欢不起来,她只是十分讶异,不知道这人鬼鬼祟祟究竟想干什么。
她准备叫人。
“别出声,陆三小姐。”计繁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慢慢走近她的身前。
“……昨夜的飞镖是你留下的?”
计繁点点头,“正是。”
“你想干什么?”
“陆小姐天姿国色,小姐以为……我想干什么呢?”
计繁的语气虽然并不冷,但陆鸢还是觉得一股寒意凉透全身。
“为……”
她还没有问出口,计繁就打断了她,“嗯……我本来不认识你,你若要怪,也只好怪你的父亲,我对你并没有特别的兴趣,我是来杀你的。”
计繁说得似乎很天真,陆鸢却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承影阁的人向来是恩怨分明的,你的父亲当年要杀了别人的女儿,现在也只好让他尝一尝女儿死掉的心情啦。”
计繁的手突然搭上了陆鸢的肩膀,她只觉得脖子一凉,睁大了眼睛,再想说什么已经说不出来了,因为已经断了气。
计繁颇有些无聊地在房中四顾,觉得很没趣,又回过头来看了陆鸢一眼,还是很没趣。
她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第二日侍女一早起来,发现三小姐的房间门居然半掩着,推开门进去看时,端着的一盆水“哐”地掉在了地上。
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尽,陆鸢斜倚在床上,正睁着眼睛看一动不动地向门外,目光中仍残留着惊恐的神情。
她的嘴巴微微张着,像是要说什么话,却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计繁回到酒坊时天色已经微明,她只稍稍歇了一下就若无其事地继续开始做她酒坊的生意了,她知道今天酒坊的生意一定会很好。
果然,上午就已经有人陆陆续续来酒坊喝酒了,这些人大多数根本不是为了酒,而是为了此间的消息。
“听说陆相的女儿昨天夜里被人给杀了!”
人们似乎都在悄声议论,但声音偏偏不小,这句话出口,坐在厅中的人,只要不是耳朵有问题,就都听见了。
“啊?这事居然是真的?听说陆家小姐死得很惨了,被人……”
说话的人故意顿了声,但剩下的人立刻知道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消失了二十多年的夺命金镖又出现了?”
“是啊,前一晚就放在陆小姐的枕头旁边,真是骇人!”
好几人闻言之后都悚然变色,夺命金镖既然出现了,那消失了二十多年的无行公子……岂非又重新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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