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苏文举苦笑一声,“我倒要好好谢谢他。”
“苏侯领兵去找寻潞王的下落时,是否已有了不臣之心?”
苏文举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眼睛里迸出一丝血色,“你非要我说,我只能说不知道。”
在此之前,他只是清城中达官显贵的子弟,虽是世子,整日里也只与云洵在风月场中厮混,从来不过问朝中的事,何况他父亲常常领兵在外,他就更加不关心了。
苏文举在恨恨地说完这句话之后,又看向云渊,“你呢,你信么?”
“我不知道,所以才来找你。”
“找我做什么?”
“去一趟安州。”
苏文举突然像是呛住了,连连咳嗽,“安州?是为了睿王的事了。”
他又凄然地笑了笑。
云渊沉思了片刻,不打算再解释什么,“去与不去,都在你。”
“为何偏偏找我?”
“因为现在已经没有人在乎你做什么。”
苏文举又开始喝酒,“那就麻烦你多留一点酒钱。”
云渊入宫的时候,云治仍然跪在紫宸殿中,云绪看着放在御案上的铁证,脸也铁青,还不到一个月之前,他曾在一次朝会上询问过关于立储的事,大家虽然都没有表明态度,但他还是从朝臣们的反应中看出了,眼前跪着的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除了他,众多皇子之中,竟再没有别人。
云绪其实更属意云潇,然而云潇却显然不可能,他的母族已负上了谋反的大罪,倘若立了他为太子,谁能保证那些苟活于世的外戚们是否会卷土重来?云绪并没有这层担心,但朝臣们却绝对不可能答应。
可是堂堂一个皇子,又不缺钱花,竟还要贪污赈灾的钱粮,将黎民疾苦抛诸脑后?
“你太叫我失望了。”云绪将纳贿的账本翻来覆去瞧了好几遍,指着其中几个人名冷冷道,“这些人……怪不得这些人要举荐你做太子,原来私底下有这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云治的膝盖已经跪得发疼,然而他只能低着头默默承受这一切,像极了曾经的云澈。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虽然只是一句空话,年过五旬的云绪也不可能真的如何处置自己的儿子,但他显然不可能就此放过云治。
除此之外,平日与云治往来频繁的朝臣,都无一例外地或遭贬谪或遭流放,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
这突如其来的朝局动荡甚至波及了陆勰,他被恩准在家休养,实际上却是夺取了他的相权。
而让云渊最想不到的是,陆勰右相的位置,竟成了他的。
他很郁闷,比起他被封为亲王时更加郁闷,自从太子被废之后,人人都知道他与云治的关系变得非常恶劣,而弹劾云治的刺史陈策又是他的朋友。
现在,云治被云绪厌恶,他却上了位,在众人眼中,这位所向披靡的第一将军,又是一个怎样的阴险小人?
云渊觉得自己处在一张看不见的网中,非但云治,连他自己也被算计在其中,可他却不敢捅破这张网,他害怕这张网外面的世界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一定不是。
云渊已经猜到了,所以他才会让苏文举去安州。
禁军统领覃公训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他自娶妻之后便与父亲覃博别府而居,现在,云渊找到了他的府上。
云渊虽然娶了覃公训的妹妹,却从来没有造访过这位禁军统领的府邸。他没有想到统领府竟和云帅府的光景相差无几。
“襄王殿下,里面清。”
覃公训与云渊同为行伍出身,在清城的王孙公子中,他们应该只有在同样领兵的对方身上才能稍稍找到一点自己的影子,但云渊看覃公训的目光十分凛冽,像是要洞穿他的心思。
“殿下今日前来,是想了解清城的布防,还是为了别的什么?”覃公训和云渊相对而坐,他们都喜欢喝酒,这位禁军统领府上的酒,云渊才闻了闻就知道是邯郸醉特供的上品佳酿,只是太烈了些。
“我想问覃大统领一件事。”
“襄王殿下如今荣升右相之职,我先敬殿下一杯酒。”覃公训显得十分客气。
但云渊还是看出了他目光中的鄙夷,于是冷冷地笑了笑,“大统领做这禁军统领也不过半年,本王也补一杯酒,恭贺大统领高升。”
他也鄙夷地看了覃公训一眼,“比起大统领来,本王还是要心安理得一些。”
覃公训挑眉道:“未必见得,离江一役,因殿下久不能得胜,陛下本欲召殿下回清城领兵败之罪,若非睿王殿下据理力争替你争取时日,恐怕殿下如今的境遇也大不相同。可惜好人没好报,我一直以为殿下久居军旅之中,至少该有些气度,想不到……嘿嘿,也不过是落井下石的小人罢了,覃公训从前实在高看了殿下。”
云渊心神微乱,目光犹疑了片刻,又定在覃公训身上,“本王是小人?那么,大统领为了权势,构陷师父,残害忠良,就是君子了?”
“你说什么?!”覃公训闻言拂然起身,若不是坐在对面的云渊手已搭上了腰间的剑,他恐怕已经对他出手了。
他浑身颤抖着,一字一句沉着声道:“你知不知道,当我发现师父与太子往来的书信时有多绝望?我也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知不知道?!”
覃公训几乎是怒吼着说完了后半句话,随后便看也不看云渊一眼,又坐回榻上,拿起桌案上的酒壶便往口中倒酒。
“你信?”
覃公训偏头瞪着云渊,面上的表情仍然僵硬,“我知道你想问苏侯,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不是后来太子的那封信,苏侯根本不会牵涉其中,你明白了吗?”
云渊沉默了很久才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是明白了,苏复呈给云绪的信中并没有认罪,只说“以臣之死,换陛下平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云渊再清楚不过,苏复那时候根本已经没有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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