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奇怪,简直太奇怪啦!”计繁看着云渊,神色十分讶异,“我记得皇后娘娘是息王的生母呀!”
“是。”云渊淡淡地道,“皇后娘娘心地纯良,她若知道自己的儿子竟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恐怕会很伤心……”
云渊还要说什么,却被计繁打断了,“不不不,她要是知道息王要杀了她,才更伤心呢!”
这句话让云渊猝不及防,他声色俱厉地问道:“繁儿,你在说什么?!”
计繁十分不乐意地将他一推,“你这么凶巴巴的做什么?我只是告诉你,这位息王妃调制的梅香不对劲罢了。”
“这不可能。”
“不可能就算啦,当我没说。”
“你以后不许……”
他话未说完,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阵钟声,云渊心中突然一紧,钟声传来的方向,正是临云宫!
“咦,这是大丧之音哎。”计繁掰着手指细细数了一遍,她觉得自己可能数错了,只数到第二十五下。
云渊突然站起身来,他的手仍抓着计繁的手,越抓越紧,面前的荒草成荫,在夏风的吹拂下晃动着黑色的影子。
计繁被他捏得生疼,但明知云渊的痛苦,也不反抗,思虑之间,云渊的手已经放开了。
“抱歉,我得回去。”
云绪愣愣地站在甘露殿的正殿中,突然想起他还是亲王时与皇后许梧的大婚,那时他初为人夫,总想着自己和旁人不同,清城达官显贵的子弟都妻妾成群,他却在新婚之夜起誓此生只爱她一人。
那时还年轻的他,以为天长地久不过是一瞬的事,却没想过人心本就易变,他也只是一介凡夫俗子罢了。
如今三十多年的岁月倏忽而逝,他不必每日对镜,也能猜到华发已经满头,他也老了。
阿梧,是我对不起你。
他脑中只记着皇后的临终遗言,最后的话竟不是替她自己说的,也不是为她的儿子,却是为了云渊。
“陛下,请您务必善待渊儿。”
云绪想不明白为什么后宫中人人都护着他,难道就为了他的母亲?庄妃固然可爱,却更加可恨。
他这样想时,眼前又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容,那是他魂牵梦萦的人儿,从未屈就于他,他却爱她直到如今。
云绪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实在可恶,竟在发妻尸骨未寒时追忆旁人,实在也该死。
他突然觉得一阵眩晕,差点摔倒在地,身边的成尚慌忙扶住他,“陛下保重龙体。”
成尚的眼角也湿了,因为后宫中几乎人人都记得皇后的好。
甘露殿外跪了一群人,他的儿女们在沉闷的夜里无声饮泣。
云渊也在其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临云宫,眼睛只绝望地盯着身前一人的后背,他实在想问一句——究竟是不是你?
皇后薨逝,后宫中仿佛连空气也染上一层薄素,人人脸上都挂着一层悲伤,七皇子云潇的母亲苏贵妃、六皇子云洵的母亲覃妃、三皇子云治的母亲茹嫔,都在皇后灵前长跪不起。
这本来是有违礼制的事,云绪却默许了。
墟泠酒坊的生意因为皇后逝世而萧索异常,计繁觉得甚是无聊,想到睿王府的荷花此时应该盛开,便不顾暑热去了睿王府。
这次却没有走正门,闲玉湖畔的水榭中,盈盈立着的,只有一个人。
云治自然不在,他这一个月都要在宫中守灵。
“这么好的荷花,竟都被辜负啦。”
计繁坐到本该是云治的位置,“倾寒姐姐来找过你吗?”
“没有。”温颜回过头来也落了坐,“你的伤可好些了?”
“本来就没什么事儿。”
“陪我下棋吧。”温颜的目光投向棋盘,棋盘上空空如也,未曾落下一子。
计繁闻言却连连摆手,“温姐姐,下棋我可不是你的对手,算……”
她话未说完,人已经准备溜出去,谁知温颜却似乎早就知道她想跑,竟在她之前堵住了门口。
“我还有事要问你呢!坐下。”
计繁只好乖乖坐下,她已经感觉到这个温姐姐似乎变了不少,但究竟是哪里变了,她也说不上来。
计繁拿起手边的白子便落下,摊了摊手,笑嘻嘻地道:“温姐姐,请吧!”
温颜让她占先,也不计较,只笑道:“便是先行,你也未必赢得了。”
“和你对弈,我就没打算赢,不过这位睿王殿下,竟也好意思占这便宜?”
温颜又是一笑,“这叫做有自知之明。”
计繁笑道:“啧啧,温姐姐比起从前来,可变了不少呢!”
温颜并不理会她的打趣,“繁儿,我正经些,我有事要问你。”
计繁吐了吐舌头。
“端木先生为何要做息王的鹰犬呢?”
计繁想了想,“那个小老头可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他应该是为了端木氏能重新在卫国立足才这么做的吧,我听师父说他们本该是卫国世族,当年为了避祸才离开的。”
温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并非真的不知道这些事,只是不愿意想,毕竟不是人人都喜欢这些权谋的,她只喜欢下棋。
计繁仔细瞧着温颜,一字一句缓缓道:“温姐姐,我不愿意回承影阁,你也不适合待在这里,不如带着承影剑回去?”
温颜回头透过窗子看着闲玉湖的荷花,道:“我也不回去。”
计繁心中偷偷一乐。
下棋的结果,果然是计繁输了,而且连续输了三局,她在第三局落败之后颇为无聊地将棋子往盒中一掷,拍拍手道:“我要回去啦。”
“回去哪里?”
计繁撇了撇嘴,“去息王府一趟,弄清楚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本来是不屑于管这些事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呀,我偏要管呢。”
温颜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
息王府的整座府邸都为皇后之丧披了一层素衣,入眼皆是一片白色,端木影岱常常失神地站在梅园后的那方池塘附近,他有时候会后悔,更多的时候是恨,但是这种恨经过了许多年之后,他发现这种恨最后蜕化成一种执念——颠覆西蜀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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