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澜殿正在甘露殿之侧，计繁其实并没有打算在宫中停留，只是在经过漪澜殿时偶然瞥见一条黑影自殿中窜了出来，消失在漪澜殿的侧墙之后。
她心念微微动了动，不知道为什么竟生出了一丝不详的预感，她落在殿门前观望了一会儿，与她前一次来完全不同，漪澜殿外的禁军早已撤走，殿中似乎还燃着半明的烛光，外边却没有一个人。
虽然漪澜殿十几年如一日冷清，但连个伺候的侍女也不见实在是奇怪得很，计繁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才进外殿便在空气中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凡是杀过人的人，对这味道都无比熟悉，计繁心中一惊，人已闪入内殿。
殿中的所有东西都和她上次来时一样，只是半残的蜡烛比上次剩得要多，她的视线沿着烛台缓缓移过去，眼睛才适应了殿中的亮光，便瞥见烛台后露出半个身子，走近一看，赫然便是前次拦阻了她的人。
人却已经死了，血在她身后缓缓地流了一地，咽喉处却插着一枚小小的飞镖，飞镖在烛光影里分外扎眼，计繁才见了这侍女的死状，便觉一股寒意自心中透遍了全身。
她往自己腰间探去，发现原本插在腰间的飞镖不知何时少了四枚。
计繁惊讶更甚，连忙起身，见挡在窗前的屏风上斑斑点点竟全是血迹，她更觉沉重，绕过屏风，便见到了苏贵妃。
苏贵妃的死状与烛台旁边的侍女一般无二，只是她脖子上的金镖拔了出来拿在手中，屏风上的血就是这样溅上去的。
她虽然拔出了飞镖，脸上却毫无痛苦之色，反而像是终于解脱了一般，计繁呆呆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只觉得悲从中来，她与苏贵妃素不相识，至多也不过说了几句话，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对一个陌生人的死如此挂怀。
在苏贵妃身旁还躺着苏贵妃贴身的侍女，侍女也已经死了，死状也是一般。
计繁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当她回过神来时，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该进来，但是现在离开却已经太晚了。
因为漪澜殿外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脚步声都很轻，像是怕被人发现，她于是知道这两个人也是偷偷摸摸溜进来的，想必正是来找苏贵妃。
她的身子几乎有些颤抖，脑中却已想到了立刻便会发生的事。
“母妃？”
这个声音像是一道雷，将计繁震得愣在当场。
“殿中古怪，四弟当心。”说话的人是云治。
云渊和云治走进内殿，没过片刻便惊呼出声，“这是……”
计繁知道他们看到了烛台旁已经死去的侍女。
脚步声渐近，计繁却连移步的力气也没有，只是愣愣地站在苏贵妃的尸身旁，盯着脚步声来的方向。
云渊一步步走近屏风，计繁的心也慢慢地沉了下去。
“繁儿？”云渊才转过屏风便见到似乎不知所措的计繁，她仍然愣愣地站在那里，像泥塑一般一动也不动。
云渊的视线越过计繁看向旁边的苏贵妃，又立刻回过头来看了计繁一眼。
目光如刀，一刀刀割在计繁的心上，她浑身都失去了力气，双腿一软，竟差点倒了下去。
“计姑娘！”云治跟在云渊身后，见计繁情形不对，连忙扶住了她。
计繁却勉强定了定神，轻轻推开了云治的手，俯下身去蹲在云渊身旁。
云渊从苏贵妃手中拿过金镖，一点点用力握在手心，他稍一用力，手指便被割破，鲜血一滴滴落在苏贵妃的绛紫色褶裙上。
计繁觉得云渊很难受，她自己也难受，想要安慰他几句，却不知该说什么。
“喂，云渊，你……”
她的话未出口，云渊突然回过头来狠狠地盯着她，“给我闭嘴！”
这几个字像针刺在计繁心口，她心中一痛，猛地吐出一口血来，云治见状扶住计繁的肩膀温声道：“你怎么了？”
计繁再也忍不住，泪水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她无声地注视着云渊的侧影，缓缓道：“你想怎么办呢？”
云渊“哼”了一声，“杀了你！”
声音冷若冰霜，即便是在他最初认定计繁是细作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如此疾言厉色，就算有，至少也比现在温和。
漪澜殿中寂寂无声，计繁仿佛能听到云渊手指渗出的血滴落的声音。
她擦了擦眼泪，轻声道：“你想杀我的话，动手好啦。”
云渊突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我叫你闭嘴，听到没有？”
计繁被掐着说不出话来，云治拉住云渊的手急道：“四弟，不一定是计姑娘……”
“不是？”云渊又冷笑一声，“这飞镖不是她的？她现在不是在这里？人死……死了又有多久？！”
的确，殿中人尚温，显然是刚刚死去不久。
“不是她，为什么不解释？！”云渊又低吼了一声，才总算撤了手。
计繁揉了揉脖子，咳嗽了两声，却并没有如云渊所愿解释一句半句，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又摇了摇头。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站起身来，悠悠地道：“云渊，我要走啦。”
云渊几乎是立刻挡在她面前，“你休想走！”
计繁撇了撇嘴，“你若认定是我杀了她们，杀了我也没关系，现在我等了半天，你也不动手，我不走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
云渊冷冷道：“杀了人想要一走了之，没那么便宜？”
“好吧，那我不走啦，现在去哪里？”计繁将承影剑拿在手里晃了两晃。
云渊突然又厉声道：“你为何要杀六弟？”
计繁又是一愣，“这话从何说起？”
他指着承影剑一字一句道：“他被承影剑所伤，几乎丧命，你还要抵赖？”
计繁看了看手中的承影剑，将头一低，又不说话了。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此刻，就算说了什么，也是徒劳。
云渊也不再理她，只又俯下身去，跪在苏贵妃身前，定定地看着她，像是希望她能醒过来。
计繁看着云渊就觉得难受。
过了很久，门外才又传来脚步声，是巡夜的禁军护卫来了。
“苏妃娘娘，宫中有刺客闯入，不知娘娘是否受了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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