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渊也不过一凡夫俗子,何况人的本性总是自私的。
清城的冬天总是很长,一月已尽,仍时常飘雪,他其实很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可云煜实在年幼,他根本放不下。
牵绊太多从来就不是一件好事,云渊现在才觉得,将很多事情看得太重未免活得太累,可他却没有选择。
清城外的长亭中有一个人在等他。
“我知道拦不住你,可眼下……”许术悠悠地望着远方,他的心情并不比云渊轻松,“楚清嗣违反与卫清的约定对西蜀用兵,主帅正是昔年临江王楚庠之子楚然墨,西蜀主将若非是你,只怕胜负难料。”
云渊沉默了半晌,他当然知道许术的话不无道理,“许先生以为这一仗的胜负果真重要?”
许术也只好沉默,他们都很清楚,西蜀内耗太过,即便能勉强维持一时安定,南楚若频繁侵扰,西蜀只怕难以招架。
但能支持一时总是好的。
云渊望着沉沉天色,又摇了摇头,“我本不该回来。”
许术淡淡道:“你果真这么想?”
云渊道:“云澈的目的不过是调虎离山,可如今我人在清城,却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三哥还是……是我太无用。”
他要走,许术当然知道留不住。
“云澈并不想杀你,他只想叫你痛苦,正如现在这样。”
这件事又何必许术来提醒?云渊早已心知肚明,他明知无论发生了什么,他已经尽力避免,无论结果如何本不该自责,可很多时候人都是这样,明知道理如此,却说服不了自己。
云渊又一次想到了崔易的预言——克妻之相。
计繁并非是他的妻子,可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娶她为妻,然后呢?计繁若果真能嫁给他,是否就会如崔易所言……
他突然感到一阵害怕,倘若他无法给她承诺,那他现在去承影阁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仅仅是因为不放心?他明知承影阁的实力,无论是端木影岚还是计繁都早已看出了云澈与云浅的阴谋,此前他们能够得手不过是事出意外,若早有防范,承影阁断然不会如此。
云渊本来已经走了出去,许术看着云渊的背影,也只能微微叹气,既然多说无益,不如不说。
可云渊走出去没有多久,却又突然转身走了回来。
许术愣了半晌,眼见云渊又缓缓地走回到他面前,有些不明所以。
“云帅还有何事需要交代?”许术问。
云渊沉默了很久,终于抬起目光看向许术,“去丞相府。”
山中冰雪未消,城影阁中仍笼着一层寂寥,端木影岚的伤早已好了,计繁却一天比一天闷闷不乐,不是为了寥落空寂的楼阁,而是为了云渊一去不返,而她仍在等他回来。
端木倾寒自许都回承影阁时已经二月过半,计繁已经等了很久,却没有等来云渊的消息,反倒是端木倾寒自许都带回一封信,信是卫清所写,给计繁的。
计繁这才知道南楚边境烽烟又起,挑起战事的人却是南楚的临江王楚然墨。计繁并没有看信的心思,只扫了一眼,本来要将信丢在一边,却在信中看到了云渊的名字。
卫清提到了云渊,却并非是为了安慰计繁,只是告诉她,他很抱歉——没能稳住南楚局面,才导致云渊不得不再度领兵出征。
计繁这才将信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她并不怪云渊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卫清在信中也说得十分明白,西蜀有国难当头,云渊不可能置之不理。
她只是觉得有点失落,觉得失落的时候,又想到自己决计不会如此小气,她根本不该计较太多。
承影阁中仍没有太多人,端木影岚太了解计繁,因为了解,所以也暗暗担心,她当然还记得自己的姐姐曾被人预言是薄命之人,难道计繁也将步她父母的后尘,为情所伤甚至为情而死?
计繁现在成了楚方澜住所的常客,她心里不高兴时,觉得楚方澜实在是一个很会安慰人的朋友。
“你的那位朋友还未回来?”
计繁每次来找楚方澜,他一见计繁脸上的表情就猜到了她的心事,其实她的心事根本不必猜,在认识云渊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烦恼。
楚方澜问出这句话,计繁就只好点点头。
“楚先生,你说他会不会再也不来了?”
楚方澜淡淡地笑一笑,“你实在不该这么想。”
计繁的确没有这么想过,她只是说出了最坏的一种可能。之后端木倾寒带回卫清的信,她知道云渊又领兵出征,才稍稍觉得安慰,然而她还是觉得难受。
她自然不能太自私地希望云渊放下一切只为了来陪她。
楚方澜并没有说错,计繁问出这么一句话来,岂非正说明自己已经对云渊不是那么有信心了么?
其实计繁自己也清楚得很,在清城的时候,无论云渊在哪里在做什么,她都不会有如今的这种感觉,觉得这个人一走了之后就再也不会回来。
她只好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楚方澜喝了一杯酒,笑道:“认识少阁主这么久,还从未见过少阁主如此惆怅,实在是新鲜得很。”
计繁的两道秀眉立刻紧蹙,“我的心情已经很坏,楚先生还存心打趣我?”
楚方澜轻轻笑道:“人生百态,少阁主从前确是恨少愉多,其实未曾经历过又何尝不是一种遗憾?这至少说明少阁主离开承影阁一趟,也算是有所收获。”
计繁无言以对,楚方澜的歪道理总是特别多,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过他,只好闭口不言,默默地喝了一口酒。
她本来不是爱喝酒的人,现在却觉得酒的滋味并不差,何况她以为自己绝不会喝醉。
迟镜来到楚方澜的木屋时,计繁却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楚方澜见迟镜找来,心中微微一动,他对迟镜当然有一种歉意,虽然已经冰释前嫌,但他毕竟还是不能坦然面对她。
迟镜却十分泰然,脸上的表情也不似从前见到他时那么冰冷,眼睛看着伏在桌案上的计繁,淡淡问道:“她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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