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画骨师 > 第五十四章 败露
    花魁竞选,为期三日,八位娘子轮番登台,届时按得到的赏钱和宾客投给的票数选出前三名,她们将成为春风得意楼的台柱。

    第一天,整个春风得意楼就人满为患,连楼上雅间都得拼用。尽管萧遥都给这些娘子做了改造,但媚雪、紫嫣和云萝的基础人气比一般人还是高出许多,稳稳进了前四,唯一一匹黑马就是最没希望的无柳,她竟然超过云萝排在第三。为此,无柳特地将自己分得的赏钱拿出一部分去孝敬萧遥。

    只可惜,她高兴得太早,第二天,云萝便超过了她,她成了第四。最后一天是前面三位角逐魁首之位,是最热闹最关键的时候,连一直没时间来春风得意楼的亲卫府中郎将长孙珏,千牛卫朗将高平,北衙将军殷瑞,都乔装了一翻,结伴而来,看看他们选中的女子最后到底谁会夺得魁首。

    萧遥看到这三人皱了皱眉头,回头去瞧公子无羁,今日是大盛会,她这个一坊之主自然得在的,心腹杨柯也守在她身边。

    萧遥悄悄退下,回到后院。今日的盛会将大多数的护院都调了过去,后院比往日更显冷清。在这里居住了这么久,萧遥轻车熟路就避开了仆人的耳目,从早已看准的角门遛进揽月居。

    她见过公子无羁无数次,而公子无羁从来没让她在揽月居逗留过,仆婢们私下里也说过,一般人也进不得这里,只有被公子无羁器重的几个人以及主要的几名管事。

    根据多年江湖经验,萧遥觉得,这里必然藏着公子无羁的秘密。眼下,最大的麻烦莫过于他们谁都摸不清楚公子无羁的身份。大理寺追溯春风得意楼,也只追溯到它的东家是前朝一名开酒肆的普通商人,姓张名善,没有任何家世背景,因为战祸商铺被烧毁,只得选择暂时躲避战火。而这期间,战火蔓延,不少百姓流离失所,有父母没了孩子,有孩子没了父母。

    张善凭借微薄之力收留了不少战火中的孤儿,后来天下逐渐太平,为了养活这些孤儿,才拿最后的积蓄开了这家歌舞教坊,所以第一批歌舞伎乃至管事跑堂都是他收留的遗孤。因为这件事,朝廷曾为春风得意楼减免过税赋,直到它发展壮大,才重新收税。

    春风得意楼口碑好声望高,大概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公子无羁明面上是那名商人的儿子,但她来继承春风得意楼时,那名商人已经病故,这难保不是又一个李代桃僵的阴谋。

    萧遥进了揽月居,并没有像一般人一样到处翻东西,而是沿着墙根阴影,一直走到公子无羁书房。

    一般的人若开暗格密室都会挑选书房或者卧室这种私下待时间较长的地方,但萧遥曾经乔装过揽月居的侍婢进过这里,悄悄记住这边地形,公子无羁的书房跟卧室看似朝不同方向开的门,而且中间还隔了一段距离,但它们之间很可能是相通的。而书房这边更靠近角门,一路行来隐蔽物甚多,若有风吹草动,方便脱身。

    偷偷猫进书房,按照师父逍遥郎教授给她的那些开暗格密室的方法,萧遥翻了一刻钟,汗水都出来了,才找到开启密室的机关。闪身进去,只见两排硕大的夜明珠像两排路灯照亮了整个密室。

    密室很大,她所处的位置像是个大厅,大厅空荡荡,正面位置供着一座无字碑,上面摆满贡品。大厅墙壁四周挂着水墨山水画,总共九张,分开看,只觉得画工精湛,笔力深厚,但合起来不难发现,九张画首尾相接,竟能形成一幅连贯且完整的江山图——这是失传已久的九州图。

    这九州图是前朝末代皇帝请一位大师所绘,绘完还特地按照图打造了九只青铜鼎,取名“山河印”,埋在九州地下,意指杨氏统治,万年永固。鼎成之时,还请来那位大师欣赏,大师说了一句:青铜亦有腐朽日。就这么一句话,大师被夷三族。而铜鼎埋下时,天下动乱开始,群雄并起,李氏篡位,整个九州大地兵祸连年。

    看得这些,萧遥已基本明白公子无羁的身份了。

    大厅旁边还有一道暗门,萧遥打开,出人意料,这里竟然是间书房。书架上摆放着各种书籍,大多是萧遥见过的,但有几本却连名字也无。萧遥信手取出打开,这竟然是画本。

    画本中,画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在流民中奔逃,无良军阀见人就杀,女子好不容易逃进山里,最终因为体力透支昏死过去,幸得好心人搭救。

    他们去了山里一座看似有些破旧的宅子,里面聚集着很多孩子。搭救他们的男子慈眉善目,他告诉女子,他们的钱粮有限,只能提供给那些孩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收留大人不止是因为口粮短缺,还因为大人更容易招惹祸端,谁知道他们身上背负着什么,也许一个收留不当就能让这里的孩子跟着陪葬。

    女子的孩子还未断奶,男子心有不忍,破例收留了她。

    女子很能干,能歌善舞,还会诗词歌赋,平素就如夫子一般教导这些孩子。男子渐渐对她动了心,就这样过了两年,女子跟这名男子日久生情,最后走在了一起,共同照顾这些遗孤。直到新皇正式登基,战火平息,他们才从深山中走出来。只是此时,这天下早没了他们容身之所。

    战火之后,人口匮乏,朝廷很重视生养,见得这么多孩子,给他们发了抚恤金,夫妻俩不知道该干什么营生,他们也尝试过重新开酒肆,但这么多人,一个酒肆根本养不活,没多久家底差点被掏空,后来女子提议开起了歌舞教坊。

    就这样又过了两三年,教坊的名声慢慢大起来,他们的日子也越来越好。那个襁褓中的孩子六七岁了,男子视她如己出,还担心自己若再有了孩子亏待了她,一直没跟妻子再生养。孩子一直以为他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直到某一天,几个黑衣人出现,当着她的面杀了男子,她捡起匕首要报仇,几把刀同时架在她脖子上。母亲抱着为首男子的腿,苦苦哀求,道出她的身世,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男子的亲生女儿。

    后来她被送走了,但她并没有听到男子的死讯传出,相反,教坊改了名,便是如今的春风得意楼,他们还广招贤才,扬言要成为教坊之首。

    而那个孩子,被从母亲身边带走后,丢进了蛇窟,每日与毒蛇为伴,随时都可能被咬死。她若是不求饶,甚至连一滴水一口饭都吃不上。在几年磨砺之下,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活了下来,却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之后便没有了,只有一张人物画像,那是一名中年男子,慈眉善目,正透过画纸看着她。

    “他就是张善。”

    萧遥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一抖,公子无羁不知何时已经近在咫尺,还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手里的画本。

    “你应该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吧?其实我的母亲只是被暴君临幸过两回的歌舞伎,不小心怀上了我,还被宫中嫔妃迫害,迫不得已才逃了出来。不过也幸亏她逃了出来,不然,也许早就死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之中。”

    公子无羁说此话时非常平静,脸上带着笑意,却不见任何情绪浸染眼底,仿佛这都是无关紧要别人家的事。

    “那个无耻之徒回来后,冒充张善,扩大了春风得意楼,有母亲为他掩护,竟然没人发现他的身份。没几年,许是我母亲良心发现,终于弄死了他,自个也跟着去了,还背了个殉情的好名头。”

    公子无羁轻笑出声,仿佛这是她见过的最可笑的事。

    萧遥抿了抿嘴,沉吟半晌,只道出俩字:“节哀。”

    公子无羁像是突然被什么蛰了一下,猛地看过来,眼中有了煞气:“曾经很多人试图摸进这间密室,却都寻不到法门,逍遥先生好运气!”

    萧遥客气拱手:“过奖过奖!”

    公子无羁冷呲一声:“可你知道进了这里意味着什么?”

    萧遥摸摸脑袋,道:“我不明白,你既然如此恨他,为何还要继承他的遗志?没猜错的话,他想的是颠覆朝廷,恢复杨氏江山,难道,你也想当皇帝?”

    公子无羁看她,眼神阴邪:“你知道我被关在蛇窟里时,唯一的念头是什么吗?就是冲出去,杀了那个无耻之徒。那个时候我就发誓,我不会再让任何人踩在我的头上。”

    萧遥心中骇然,一个孩子到底是要经历多少磨难才会扭曲成这般模样?

    “江山什么的我的确没兴趣,但我更不想别人来掌握的我生死!只要有比我身份更高的就要拉下来,挡我者死!”公子无羁看向萧遥,笑容温和宜人,“逍遥先生,对不住了,今天,看来你是走不掉了!”

    “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萧遥讪笑着后退,环顾四周,果然有人围拢过来。突然她掏出一个东西朝公子无羁掷过去,公子无羁下意识躲避,那东西却陡然炸开,白色烟雾瞬间充塞整个密室,伸手不见五指。等烟雾稍微消散,哪里还有萧遥的影子?

    “她是从书房过来的,追!”

    一群人立刻追了过去。然而萧遥却打开了公子无羁卧室的机关门,偷偷遛了出去。此时,不大的揽月居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要出去比登天还难。萧遥在门边蹲了半晌,都没找到逃跑的路。书房没找到她,公子无羁开始地毯式搜索。就在此时,突然一个人影掠过,那人穿着她的衣服,却顶着无柳的脸,掠过她躲藏的地方时,还向她做了一个手势。萧遥立刻明白过来。

    看到无柳的护院迅速追了上去,公子无羁也被无柳那边惊动了。可一帮人追过去,竟然没抓到,她顿时起了疑心:“萧遥没这么好的身手,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等他们再回身时,萧遥已经钻出了角门,重获自由。无柳竟然冒死救了她,太出人意料了,很显然,无柳的身份也绝不是一个歌舞伎。

    正思考,乍然看见一个人,正是病了多日的琴湘。

    萧遥赶紧拉住琴湘:“跟我走!你不能待在这里!”

    琴湘眼神冷漠地看着她:“为什么?”

    “公子无羁不是好人,你留在这里会有危险的!”

    “哦,是么?可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萧遥怔愣了一下,还不及反应,琴湘手指微动,似有什么东西钻入她大脑,顿时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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