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小兽在岸边待着的后果,便是首尾上岸的鱼儿,难逃兽爪之厄。
“我的大河锦鲤!”黎哀嚎着便想扑向岸边,正转身间,手里正抓着的这条鱼儿,在黎愣神的这功夫里滑溜溜跑掉,“我的河鱼!哎呀呀!”手足失措的黎待重新站好时,这片河水早已浑浊的不堪,难以为继。索性便停了手脚,趟着泥水回到岸边。
这边小兽正叼着鲜鱼用鼻子翻来覆去或嗅或拱,即便看到黎爬上岸,也没有丝毫要吐出的觉悟。熊舌舔来舔去,不时用嘴咬上一口,亦或用爪子拨拉捅戳,这鱼儿眼看是活不成了。
黎刚想靠过去,小兽便发出来敌意的吼叫声,眼神冰冷,敌视着黎。黎明白,若再进一步,小兽必定会发动攻击。刚刚取得的信任便会分崩离析。
“需让这厮明白离不开本人。”黎恶狠狠的退开了。幸得昨夜仍有余烬,捡柴起火,黎本意打算自己食用大河锦鲤,不幸小贼捉走一条,却还有一条仍在岸边,此刻正吐着白沫挣扎,此外还有几尾顺手捞来的青背!
本是打算着给小熊吃的,此刻却也全然不顾了。
手指的灵敏仿佛增进了许多,这一套开膛破肚去鳞挖鳃的招子今日在黎的手里异常熟练,即便用这长剑刮鳞,却未曾刮破一丝鱼皮。
这破烂之地也没得有锅,不然黎有自信熬一锅鲜鱼汤出来。仍旧是穿了串,架上火堆,一切如昨。
真是可怜鱼儿出春月,多入饥汉空腹中。
小兽天生对着火堆有反感,低吼了几声,叼着鱼儿走开。黎趁着鱼肚白,遛到附近有几棵常青树边,采了一些露水来喝,顿觉甘甜非常。
“这味道倒是比河水甜了,分量却稍显不足。”黎意犹未尽,见此间河水复清,便又俯身痛饮几口,顿觉冰凉痛快。此刻火堆散了势头,鱼儿热气升腾的,焦黄的外皮散发着鲜鱼的清香。
那边小兽鼻子倒是异常敏锐,停下来看了一眼这里,似是惧怕这散发热量的火堆不敢过来,又低头继续大快朵颐。
黎瞥了一眼那边的小兽,“哼,猛兽怎知熟食的香味,野蛮!”张嘴便咬,金黄的汁液喷溅出来,烫了一嘴。许是卯时的练功消耗了大量体能,此刻黎饿的早已前胸贴后背。
迫不及待的心急吃了亏,耐着性子放了锦鲤在一旁,接着添柴烤青背,“这青背味道虽不及锦鲤,却胜在肉质细嫩,入口即化,若做汤,味道更胜一筹。”黎随心吹嘘,自言自语。
正烤的专注,这青背倒是熟了单面,火舌贪婪的舔舐着鱼儿,爆发出浓郁的香味。
另一面差些火候,听得身后沙沙的声响。黎不动声色,瞥眼看见,那边小兽剩下小半个鲜鱼身,低着头灰溜溜的试图过来,看它行走的路线,正是瞄着地上的锦鲤来了。
“这小贼垂头静悄悄走的样子真想让人发笑,这厮恁地可恶,食了我的鲜鱼,竟还想偷食烤鱼。怎地如此奸猾,师尊不说笨熊笨熊么?却也不笨。”黎或许并不晓得,烤鱼的香气,极大的刺激了小兽敏锐的鼻子,是以顾不得火堆的危险,也要来分一杯羹。
就差还有一尺有余的地步,小熊再也忍不住,飞扑过来,一个扑地,却发现扑了个空,预料中的烤鱼并没有,茫然看着爪子之下,空无一物。
“哈哈,你这小贼,挖空心思图我美餐,妄想!”黎得意的拿起烤鱼,贪婪得嗅了嗅香气,咬了一大口鱼肉,顿感心满意足。身后的小兽懊恼的叫了两声,有些惧怕火堆,并不敢过来。
转过身去,从鼻子中长闷出一口气,不再看着这边贪嘴的黎。
这边厢黎边烤边吃,那边小兽徒生闷气,间或叫两声,那边剩下的半条鲜鱼却也不贪,惹的黎好奇之心骤起。
文火的烤炙下,终于青背泛着油光熟透,滴答下的油滴,刚落及火面,火势便更胜一瞬,油烟袅袅,那边小兽似乎也被这“呲啦”一声干扰,毛茸茸的大头转过来,露出胆怯的目光,旋即低垂下去。
黎回首看了一眼小兽,摇头笑了笑。待青背鱼儿稍凉,便把它悄悄的放在小兽的身侧。
这小兽看了听到声响,没精打采的看了一眼青背鱼儿,又仰头看了一眼这麻衣男子,无声的把它叼了过去,黎忍住没有回头,只余光瞥见身侧的穿鱼的木棍动了动,便知了原委,忍住了笑。
那边小兽大块朵颐,即便黎也不明白,为何这猛兽放着鲜鱼不用,偏偏贪恋熟食?
一人一兽各自埋头猛吃,须臾之间便吃了个精光,再多鲤鱼便没有,无奈下黎只得吃了半条青背果腹,那边剩余半条给了小兽,这小兽却也不挑捡,张口大嚼特嚼。
自江边清理了卫生,黎暗自心想,今后这片地域的鱼肉便不能再吃。
旭日东升,大河两岸的绿意仿似更浓了一些,黎看着眼前三面环水,又看了看身后的大树,一时不好定论。便决议先向南行一段距离试试。黎并不想小兽独自留在这里,若再遇昨夜之事,将错恨难返。
黎带着小兽回到母熊尸体所在,一夜的寒风早已将巨熊冻僵,小熊见到母亲欢快的跑过去,半途中便显是发觉异常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黎,转过头去,一声凄厉的哀嚎响彻林地。
惊飞一林鸟雀,适才刚脱离悲伤的心绪又漫上心头。
黎担忧昨夜里匆匆而去的人族去而复返,便想着把母熊葬了,这边看来却有些多余,明显小兽不会轻易让黎靠近它,于是黎便想着向南走,看昨夜的夷人如何落脚。
这河岸的树林很是幽深,提了长剑,黎走过一片林子便惊起一片飞鸟,满地枯败的叶子应是许久未曾有人走过,透过依稀照过来的阳光,黎还能辩得清方向。
便一直顺着马蹄印向南走,约么半个时辰过去,终于林木稀疏了不少,眼见着林子到了头,却见到前方不远处有几座大山横在眼前,那条支流便在山间绕过,直往北方。黎歇了脚,再往前便得爬山,那马蹄印记,向着东南方向去了。
“原来如此。”黎恍然大悟,便也不再向南,返身回去。
归程之中看到小兽蜷缩在熊尸旁,把自己蜷成一团入睡。黎摇了摇头,他走的脚步很轻,若有人在的话,便会发现,黎走过的路难以发现痕迹。
黎绕回江边,“若自己独身过河,便是泅渡也过得去,若是带上小兽,便只得渡河”。
说做便做,黎自幼时独立生活时早已熟悉各种生存技巧,松木质软,便辛苦找了几棵松树伐倒,去了树冠,削掉枝杈,做成丈长棍状,又砍了一株老槐,可怜青剑如此宝物,沦为砍凿之器。
周遭找了些树藤扯下来,附近的芦苇便也扯了一些下来,依嫘祖之法编了绳子,将这砍伐下的树木捆绑一起,以槐木为龙骨,做了一个简单的木排,费力将木排下水,便试了试,使了个坠法。发觉即便担上数人,依旧是可以渡河。
做完这一堆,大日已移近中天,进了午时,便拖了木排近岸,抛在一边,肩上的创口倒也结了痂,春日里,伤口易结,再有个几日,便也好的差不多。
这一时劳作下来,便是黎年轻力壮也有些小喘。拔了些芦苇过来,晒干了铺地上。又去了林里看小兽依旧嗜睡,许是春日稍寒,仍未睡够。
趁这机会,将外衣脱了下来,包住小兽,将熟睡的小兽抱着,回到江边。
阳光正好,黎找了个树下阴凉的地方,看着天空蔚蓝,心情无比舒畅。
这青天白日,万里晴空,坐下的时候,远处江水涛涛,两河交汇一起形成的漩涡,发出的哗哗声此刻听来别有惬意。看着看着,便发觉出差异,这白日里坐看江水。
顿觉江水浩荡千里,绵延无际,发觉此刻自己如此渺小。不禁感叹造物之奇伟俊秀。
大日移至中天,黎拉着小兽缩在阴影里,渐渐入睡,这小兽蜷缩了自己身体不由地贴近了黎。
微风渐渐转急,裹挟着细浪拍向岸边,大日悄悄躲进云朵,乌云垂天,这天变得很突兀。一道闪亮的光划过天际!这一霎,天地骤亮,忽然整个天地所有鸟雀鱼儿的声音消失,沉闷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一声炸雷响彻整个天地!
迟来的惊蛰之声终于到达。黎在这瞬息之间惊醒,一抬头,天空乌云密布,仍旧是轰隆隆的声音渐渐远去。
几乎与黎醒来的同时,小兽猛打一激灵,“嗷唠”一声,自地上滚起来,惊呆的趴在地上,小爪子前伸,耳朵耷拉着,仿似失去浑身的灵气。
黎被这小猛兽的情态影响,便想伸手去安抚,刚刚触上柔软的绒毛,猛然间小兽睁开血红的双眼,双爪用力,仿佛受了巨大的刺激,呲牙咧嘴,像要扑过来一般。
黎吃了一惊,犹豫着缩回了双手。
对峙了许久,双方眼睛互不相让的盯着,黎首次有了小熊依然是猛兽的感觉,那种野兽的目光,不含丝毫感情的目光,黎内心悸动了一下,避开了小兽的眼睛。看向了别处。
小兽不久后依旧睡去。预料中的春雨并未曾到来,春雷炸响过后,乌云很快消散了。烈日重新降临大地,黎亦没了心思吃东西,换了个稍上游的地方饮了几捧水,依然困意浓浓,便倒地睡了。
此时,灰衣男子已行至狄族王庭附近,惊蛰迟来,雷声阵阵,风雪不知何时已止住。“这一春秋,算是又开了头,少不得争端啦”。灰衣男子长发飞舞,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看了远处的帐包一眼。
而中土世界的贵族依旧沉浸于声色犬马,即便春雷阵阵依旧不能打扰他们饮酒的兴致。东都的天子,此刻华服高冠,同众大夫饮酒作乐。
而函谷之西的夏国“遗民”,依旧同戎狄作着斗争,甚至于西秦欲北迁新都,新都于建造之时依旧要靠军队卫戍,同戎狄作战。此事暂且不表。
红日西垂,孤星待月,黎醒来的时候晚霞铺满整片西边的天空。远处有不知名的大鸟遨游天际,振翅高飞,背光之下,黎看得黑坨坨一片并不真切。
黎被那弧线吸引,看了看身边小兽,便想着渡河前寻。
天色将晚,这木排孤零躺在河滩任河水冲刷,黎看着眼前相比于大河并不宽阔的河面,打算着今夜渡河,暗想“倘若去得晚了,这大鸟北归,青鸟出浴的美景或许难以见着,便赶着今夜前去,兴许有幸。”
推了推沉睡的小兽,便也不管,捡了跟松木,又在附近松树上找了些松脂过来,拔了些干草和芦苇裹在松木上,将松脂涂抹于干草之上,辛勤的又钻了火过来。
做成了一根简易的火把,把小兽拖在木排上,火把插在排头,取了跟长木做船撑,这便从大河支流横渡了。
而真的开始了渡河才发现,在岸上看着平静的河流,其实在木排上异常难以把握方向,数次黎便要被暗流冲击沿河直下,多亏眼疾手快,以船撑把握住了方向,且在暗流的冲击下,木排东倒西歪,不禁暗叹自己有些托大。
小兽早已惊醒,惊慌失措的看着周围波涛汹涌的江水,眼瞳里满是紧张和害怕,小爪仅仅的抓着木排,生怕掉将下去。间或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叫的黎心烦意乱。
小兽眼巴巴的盯着东面的河岸,望着南方,凄厉的叫声一声声传来,看样子,小兽甚至想冲进河里回到岸边,黎大惊,停止了渡河,将小兽紧紧的拉住,小兽如何便也冲不过去,这木排在将晚的河流里飘摇,排头渐渐迷失了方向,黎无奈下只能将小兽和自己捆在一起,小兽发狂的撕咬捆住自己的木绳,一时之间倒是难以咬断,趁这机会,黎在木排中恍恍惚惚找对方向,极力的渡河前行。
火把被这逶迤的细浪险些浇灭,或许在小兽心里,河岸那边才是自己的家,小兽并不想离开自己的母亲,不管它是否还活着。
但是现实是小兽如今太过幼小,落单易被猎户屠杀,不得已黎带上小兽,黎也并不清楚此举是否有误,只是小兽的生命轨迹自遇上自己的那一刻,便已改变。
木排渐渐到了河心,这流速更是快速了一些,黎不得不施加更大的力量来保持木排的直行,突然打来的一朵浪花,打到了黎的身上,冰凉的水花倒是让小兽躁动的情形安静下来。
黎加快了速度,河滩在即,夜色渐浓,这几丈远的距离耗费了黎一刻钟的时间,黎看着远处,仿似有一层黑压压大浪推过来,至乎约一人高,黎加快了速度,整个身体成了弓形,摇曳不停。
这刻小兽仿似听到了远处大浪打来的声音,安静了许多,目不转睛盯着那里。
这余下的几丈远的距离,即便以黎的体力一口气划船过来也是吃不消了。黎并不敢跳下木排游过去,毕竟木排上还有一只小兽的存在,黎不想小兽出任何意外,这几丈远的距离这刻看来是颇为费力。
终于在离岸边还有不到一丈远的时候,黎跳下了木排,抱起小兽,在齐腰深的水里向前跑,而这时浪花已经不及十丈远,水流的冲击力是巨大的,数次冲击过来的水差点推到黎,黎此刻只能紧紧抱住小兽,也不顾小兽撕咬和夹杂的兽吼,水位逐渐升高,河滩进在眼前。
黎将小兽抱在胸前,最后憋住了一口气猛然发力,终于在浪花推及之前跳上岸边。
一回头,木排早已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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