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昨日你听闻我被大蛇袭击之后,转身便离去,若不是发现了端倪,又是什么?”
蓟生望着黎肩头上淡淡的几乎消失不见的痕迹,“你这伤口愈合如此快速,真是惊人!老夫疑狄人有叩关之意,昨日赶回我国,今日已有卫士连夜报关,不日将有消息传回。”
黎也并不清楚这些事,默默的候着鱼汤,沉默着。难得得蓟生今次并未出言挖苦,又过一炷香功夫,蓟生富有沧桑的声音传来。
“小子,若再等下去,这鱼汤可喝不到了。”
黎起身提着罐耳,缓缓的将乳白色的鲜鱼汤倒进身边的小罐中,两人总共倒了也不多,还不至十之二三。
黎迫不及待的刚想拿起,蓟生一把打掉黎的手,“少年人这点耐心便是没有嘛?”瞪了黎一眼,蓟生忽然面容变得无比庄重虔诚,长身而起,将陶罐推置身前,而后俯身下去,对着大河跪拜,丝毫不理会身边一脸茫然的黎。
“前辈?”黎问了一句。
“......”蓟生并没有应答。
如是拜了三拜,蓟生才站起,“臭小子你乱嚷嚷些什么?没看到我在祭拜?”
“这是什么礼数?”黎不解问道。
“我夏族子孙,当感激天地赐予一饭之恩,感激神灵护佑,感激宗祖保佑,如此,才正可食。”
黎腹诽“昨夜你食烤鱼之时,又不见这般庄重。”
“大善,”蓟生对自己做的礼节甚是满意,“开吃!”风卷残云一般大口喝掉整罐汤,生怕别人抢走似的。
黎慢了一步,待得黎喝完第一碗汤的时候,蓟生已然饮用了第二罐。这鱼肉似乎蓟生并不喜食,将之挑了出来,放回黑陶罐里。
“食前一碗汤,”蓟生解释道。
黎此时来不及多说话,只顾着埋头大口喝汤,不得不讲,这蓟生手艺确实高超,这鱼头加入其中做汤,汁浓味美,芬香馥郁,品味之间,黎只觉口齿生津,赞叹不已。
黎喝完第一碗汤,马上倒出第二碗,见鱼肉丝毫未动,奇道“前辈你不食鱼肉吗?”
蓟生看也不看,回了句,“我不吃,这鱼肉最美味的便是河洛交界的大河锦鲤,以及极北之地的大白鱼,那才是人间绝味!马口鱼虽也味美,鱼汤更善,肉质却难比之。老夫每日同大河打交道,辰时绝不食鱼。”言罢,自身后包袱中拿出几块淡黄色的饼,吃了几口,“你要不要?老夫自己做的菽饼。”
“咦,我也有!”黎忽然想起,自己包袱中还有些,宿氏给的些油饼。
“这处荒郊野外,这小子哪里来的饼?”蓟生疑惑,又倒了碗汤,就着鱼汤嚼油饼。
“唉,年纪大了,口齿渐松,这菽饼如今也是快嚼不动。”蓟生看着黎,感叹了一句。
蓟生拿了几块被油膏浸过酥脆的菽豆饼过来,放置了这般时长,早已失去油亮的光泽,豆饼有些发乌。
黎嚼了一口,又喝口汤,顿时眼睛亮了一下,“咦,确是别有一番滋味!”
“你这是什么东西,怎的乌漆墨黑?”
“哦,这菽饼被油膏浸过,又被炸了一番,是以有这般颜色。”黎含糊不清的答道。
“这东西哪里来的?”蓟生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
“你说什么?”
“别人....给的.....我。”黎答道。
“哦,我吃好了,你请便。”蓟生食完几块豆饼,静静跪坐,双手搭于膝盖之上,腰杆笔直,闭目静坐。
黎将大块鱼肉挑出来,递给身边苦候良久是小兽,小兽先是欢快的叫了一声,紧接着后腿直立起来,向着上方伸长脖子,头随着黎手里的鱼肉摇摆,黎被这贪吃的样子逗乐,将鱼块平放地上,小兽一把叼起,叼到远处自己慢慢去吃。
“小子你吃好了?”蓟生忽然来了一句。
“嗯。”
蓟生又是作了一番祷告天地的动作,今次便拉上了少年黎一起。
“休息一下,等下老夫也要下水。”这句话说完,蓟生便不再言语,闭目养神。
毫无疑问,这罐鱼羹被黎和小兽消灭了干净。
休息了片刻,黎这吃的很不同,没曾想过在这荒郊野外,尚且能喝到鱼羹,实在是意外之喜。
蓟生坐地弹起,说了声:“跟我来。”径直向前行去,找了个杂草丛生的河滩,黎趋步跟上,皱了皱眉头,“前辈,要在这里下去吗?这里水草这般繁多。”
蓟生伸手示意不要说话,双目注视前方,解开衣衽,露出内里贴身,除去下裳,在黎不解的目光中,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清澈的液体,自然而然的哗哗流向河中。
黎赶紧后退避开,“前辈,你这可真是。。。。”
蓟生回头笑道,“此乃天性,你要不要一起?”说着,还吹了吹口哨。
黎翻了翻白眼,“你一个老年人如此豪放,我又怎可让你专美于前。”当下,解了衣裤,站在同一位置,又是一道风景。
“我俩比比谁更远。来,小子。”
毫无疑问,最终的结果定然是少年人气势更足,蓟生满脸萧索,“年纪大啦,唉,我有一个胞弟。”
“啥?”黎不解,“宝地?”
“我是说胞弟,”蓟生看了看天空,“我这胞弟最是爱和人较量,比快速,便谁也不能比他更快,若是比慢,他竟能慢比蜗牛,吃饭便比谁饭量更大,吃的更快。即便是操舟时,亦是要比谁划得更快,谁的体力更加悠长。”
“为何忽然说起这事?”黎静静听着,心里想。
“我俩少年之时,便爱比,直至后来,北狄族趁幽王燃烽火,关内诸侯率军勤王之际,我蓟国卫戍不足,狄人长驱直入,大肆掠杀一番离去,我兄弟二人,亲眼目睹我蓟国惨事,身边亲朋幸存者寥寥,我俩并非意愿苟活,只是若我俩上去,也是枉死。自此立誓复仇,南下北上,遍寻可制敌之人物。至今,我胞弟依旧于活泛于豫州,若是你有朝一日沿大河南下,”这时候忽然蓟生的表情变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你两人定然会有故事发生。”
“哦?”黎显然有些意外。
“若是你自身足够出色,我胞弟不需你找,自然,便会上门寻你。”
黎听来,似乎这蓟仲,颇为难缠啊。
岸边蓟生活动了一番筋骨,慢慢走进大河之中,纵身一跃,便向着河中游去,“小子,来呀!”片刻之间,只余一颗头颅,自水中沉浮。
破去晨雾的朝阳渐渐爬上枝头,黎脱了内里,仅余下身短裤,亦是慢慢走到河中,轻身提气,如鸬鹚入水,煞是好看。
岸边小兽大概是仍未从昨日惊悸中回复过来,今次,便懒洋洋的趴在河滩上,偶尔走到河边,饮两口水,歪了头,看向河中嬉闹的两人。
蓟生不愧是一生纵横大河的高手,黎今次脱了青剑,难得的一身清爽,甩开臂膀猛力向前游去,第一次呼吸之时,黎抬头看了一眼,蓟生大约在身前三十丈开外。
黎平复了呼吸,试了试水,猛然间发力,像一只利剑一般蹿了出去。
“真是难以相信,这小子居然发力如此迅猛”远处的蓟生看到黎像一条白浪冲过来,“幸好我也不差。”蓟生一马当先,向着西边游去。
若是此刻有人自高空向下看,便会发现,领先的老者虽然动作并不似后边少年一般猛烈,却胜在意态舒展,好似一条游鱼一般自由的在水中驰骋,动作也并不大,却每次划动之间,身躯便能倏地前蹿近丈远,且这老者似乎掌握了流水的走向,行进之间并非直线,总是可找到奇异的分开水流的位置,而这身后的少年,虽然行进之间亦是颇为迅捷,偏偏并无这老者的舒展,似乎仅仅是靠着强大的体力推动自己逆流前行。
等到一口气用完,黎抬头换气的时候,发现自己同蓟生的距离仅仅缩小了少许,远处依旧是蓟生招摇的大头。
又换了一口气,黎适应了水中的节奏,发力更加迅猛,在黎侧目观察之时,蓟生自远处的一个小黑点,逐渐放大,黎知道自己游得更快了,这刻忽然有了信心,感觉四肢涌出庞大的力量,眼看着距离逐渐拉近,约至二十余丈的距离,那边蓟生忽然回首望了一眼,“哇,小子可以,居然可以跟上我的速度。”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腔调,黎忽然感觉,这老头见到自己如此迅速毫不惊奇,则必有所恃。
果然,蓟生遥遥传来一句,“小子,我先走了。”
黎发现,远处的黑点变得越发渺小,自己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居然又被拉远,“我偏不信邪!”当即,黎调整好姿态,双腿亦是猛力划动,整个身躯几乎贴近水面而行,然而短程的爆发或可使得两人的间距缩短,时间一长,黎的整个速度逐渐缓慢下来,蓟生依旧是遥遥领先。
一个时辰之后,河滩处一棵沿岸柳树之下,黎喘着粗气,双臂支撑着身体,大口大口的呼吸着,那边蓟生亦是劳累不已,伸手点指着黎道,“臭小子,可以哦,不过还是老夫技高一筹。”
黎只顾喘息,并不多讲话。蓟生看到这小子手指节捏的发白,双目神光湛湛,“这小子斗志倒是颇为旺盛。”
休息了片刻之后,两人停下来交流,黎耐心听着蓟生吹嘘自己如何厉害,年轻之时如何如何,掌握呼吸节奏及水流的节奏。
自辰时至午时,两人便几乎泡在水中,你追我赶,饶是蓟生讲解如何详细,黎亦是不能瞬间消化下去,倒是黎的呼吸节奏,渐渐改变。
正午时刻,太阳暴晒了大河,接近河滩的之处,水温逐渐升高,蓟生上了岸,“妈的,老夫许久未曾这般劳累过,这臭小子体力还真是旺盛,凭了一腔蛮力和悠长的呼吸,竟然如此迫人。”
为了修习,蓟生依旧是令黎拖着疲累的躯体,再一次进入大河之中,捉鱼充饥。
正餐在一阵沉默中度过,两人闷头猛吃,谁也没有力气斗嘴,倒是小兽很是欢喜,因为今次捉上来的便是两头黑鱼,一种凶猛的肉食性动物。
午饭食过之后,蓟生望了望天气,见得北方云层厚重,便将船儿拖上岸边来,“小子,闲的空来时,老夫操舟之技,比之在这河里游泳,可是更甚,你要不要学?”蓟生富有诱惑力的声音传来。
那边黎抿了抿嘴,“先论游泳,再讲其他。”当即盘在在地,静心调息。
大约未时的时候,河边起了风,黎自然醒来,发觉蓟生面对着大河北方,静默不语。
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黎伸了个懒腰,哈欠的声音引得蓟生侧目而视,淡淡说道“小子,你醒来了。休息一下,我们继续。”
“好。”黎先是按摩了身体一番,身体各个关节揉搓至乎发红,便换了位置于下个关节。
“噗通”一声,蓟生率先跃进大河之中,黎光了膀子,感觉风有些凉,跃进大河之后,向着远处的蓟生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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