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赤松子倒是转过身来,认真的打量了一番这衣着华贵的男将,赤松子注意到,这身侧的将官赵仲询,眼神望向别处,似乎是有颇大的怨气,一看之下,赤松子已然明了。
“这位公子是要在下的老马?”赤松子淡然笑道。
“还非要本公子再重复一遍吗?”
“阁下是?”赤松子试探性问了一句。
“放肆!此乃秦国公族公子衡。”当下左右有将士抽出长剑指向赤松子。
“好,在下交出马匹可以,只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赵衡制止了手下将士的不礼貌动作,皱了皱眉,问了一句,“我们大秦对于乐意与我公族置换的人还是很友好的。”赵衡假惺惺的说了一句。
“他”,赤松子指了指赵仲询,“我只能将我的战马交予坤将军。”
赤松子发现,这名赵衡的公族眼神之中出现了狠厉的神色,充满怨毒,而赵仲询将军听闻此语,一脸愕然。
显然赵仲询并未想到这老者会将战马送与自己。
“我只能将我的灵驹送与主事者,因为这,乃是一匹日行千里的神驹。”赤松子郑重的说道,“衡公子我劝你不要妄动,”刷的一下赤松子手里出现一把短剑,造型高古灵秀。
以衡公子的眼力,加以秦国人极善牧马,自能看出此乃难得神驹。
赵仲询似乎有些严肃,“衡公子,我等为秦国公器,怎可坏我秦军名声。”
赵衡略显无奈,“好,询将,本人便给你一个面子。我们走。”当下,带了人离开,那仇恨的眼神狠狠的盯着赤松子。
“老人家你要小心了,”独眼的询将军说了一句。
“无妨。”赤松子毫不在意,不经意间,赤松子露出一块青铜牌,赵仲询虽然独目,却也是尖利的很,一眼便看到那块铜牌来历,当即心头巨震,便是讲话也不利索。
“臣属,见过,见过司徒大人。”当即便要行礼。
赤松子一把拽住,“嘘,禁声,你想别人都知道吗?”
“卑职不敢,未曾想,司徒大人仍然健在,属下感激我大秦列祖保佑,若是秦公明晓,当会激动之至。”
“这边走。”赤松子拉着赵仲询向着某处田宅走去,“我已退列司徒,将军还是勿同秦公多语。老夫自当行走民间,护我大秦子民。此地究竟发生何事?”
当下赵仲询同赤松子讲解一番为何于此驻军,实乃不得已为之。近日秦国境内现出悍匪一股,行动颇为迅捷,四处流窜作案,赵仲询率命追击,追至此地之时,此地村民,已被屠戮殆尽,仅余村落一座,天色渐晚,诸兵士皆默然不语,厉兵秣马,希冀可退敌保民。
“臣属告退。”赵仲询偏将,小心翼翼的退离院落,又安排了两名兵士值守。
一夜无事,银月高悬,偶有狼嚎自山外传来,四周一片寂静。出乎赤松子意料的,衡公子并未来扰。
翌日,赤松子清晨食过赵仲询送来肉粥,面饼,骑马离去。
“询将军放心,老夫此次便为此而来,定然与你一个交代。”赤松子牵了绝尘,带了小衣三离去了。
一路西行,北出关隘,登临塞上,赤松子勒马立定,远处河流蜿蜒前行,再远处,便是群山之间纵横交错的帷帐,或是一个个黑漆漆的山洞。
往南望去,早有大夏国修筑了城池堵在山坳之间,依山而建,作为防御,其间河流穿过城池,绕城一周,滚滚东去。
再往南望去,关内稀稀疏疏的分布了些许村落,大多沿河而建,却不是这护城河了,乃是另一条大河。
赤松子望向西南,“这时辰大约快到了罢。”
身边小衣三睁了黑漆漆的大眼睛好奇的望着南方的城池,“师尊?那是哪里?”天真的童音传来。
“解决了此间事后,为师带你走上一遭。”
拍马向着西北而去。一路上,赤松子便四处观察着什么,偶有马蹄印记,便缓慢下来看上片刻,赤松子忽然自河边水草丰茂之地似乎发现了什么,趋马上前,翻身下马,捡起某一物事,若有所思。
此时远在中土内陆的大晋,赵氏的另一分支,此时休养生息,凭借精湛的养马技艺以及勇猛善战的风格,深得晋国国君信赖,此时家主正与大殿之内议事。
脱胎于西秦的赵氏,此时早已褪去蛮荒衣衫,着了华服。此时赵氏家主名为赵戈,乃造父后人。
“自我赵氏脱胎于嬴姓,为避夏国之乱,先祖始离开故土,来到这大晋之地休养生息,听闻宗部族兄得自夏主封赐,立国为秦,幸甚。”
赵戈沉吟了一下说道,“此际,我嬴姓已立国,于此际,孤想请问诸位弟兄,我赵氏是何去何从,是继续于晋国之中作我客卿,仰人鼻息,亦或是回归我故土,为秦国效力?”
在座诸位乃是此时晋国赵氏各宗室家长,位高权重,或位居晋国士族,享受国君赏赐,或位列军中,执杖军权祭祀。
古东夷族传承便重飞鸟祭祀。
当下有得势的赵氏宗亲开口,“宗主,我等已出离故土,若是因我嬴姓得势立国,便匆匆回赶秦国,岂非让人耻笑,今次我等居于晋国之中,得享国君恩赐,可壮大我赵氏不说,来日,我等手握大权,便是那故土赢赵,亦是不能小觑于我。”
“你赵乾得了好处,当然乐意居于此地,仰人鼻息,我赵伯陶便受不了这口鸟气!”这赵伯陶脾气暴躁,直接指着先前那开口之人说道,“我等嬴姓诸人,当以光大我宗族为己任,怎可一昧屈居人下,哼!须知伯益乃东方神鸟族之领袖!非是今日寄人篱下,做跗骨之蛆来的好!”
当下各宗家长纷纷出言,或有言来日归秦,或有言不如待于晋国发展壮大,若是回了秦国,便要同戎狄族交战的。众人各抒己见,难成一统。
“禁声!”此际一名德高望重的宗室老者出言,“如此纷乱,成何体统!家主出言,定是有了计较,尔等细细倾听便是。”这出言的乃是赵氏祭祀族老名赵龟宁,生的老态龙钟,却有一股龟蛇静的肃穆。此人于赵氏之中威望颇高,堪与族主比拟,乃是赵氏扛鼎之人。
“我等客居晋国亦有数十年了,白白享受晋君赐食亦有数十载,若是我等居于乡野,今次归去秦国,倒还罢了,而今日仓促之下远走,怕是天下人耻笑我嬴姓忘恩负义之嫌,白白污了我赵氏名声不说,我等今后如何进的朝堂?”
“那依族主之见?”
“我赵氏立了国,若是毫无往来,便也说不过去。赵乾兄身下嫡子今年约么多大年岁?不日便替我等归去故土,送上我等一份厚礼如何?”
赵乾如何不知此为赵氏宗主打压自己,诸赵之中,仅有自己儿子最为年长,只是......赵乾硬着头皮说道,“犬子今时今日已十年有八,只是小儿生来憨厚鲁钝,怕是完不成此等大事。”
“嗨!”赵戈摆摆手,“哪里来得这般繁琐,便是要令公子憨厚为佳,此为我寻觅宗亲之人,岂可找寻滑头。自我赵家府库之中寻得财货,不日便准备出发吧。明日孤便要赶去绛都面命。”
诸赵连连称是,诸人眼红赵乾红于晋文侯面前,遂乐得这赵乾吃瘪。
当下族会散去,赵乾生了一顿闷气,只身一人回到家中。
赵戈默默注视着赵乾离开,看着诸人欢笑离去,闭了眼睛沉默不语,良久,眼中精芒爆射,抬头望天,握紧了座椅。
赵乾归家,妻子楠姬闻讯出来,讶道“今日夫君怎地时辰这般早便归家,夫君怎的闷闷不乐?妾身为你弹奏一曲可好?”
这楠姬乃是晋国公室子女,生来貌美非常,知书达礼,侍奉赵乾甚是周到。赵乾深受文侯喜爱,遂赐婚二人,婚后二人很是恩爱,不久便有了子嗣,生的虎头虎脑,赵乾见状,便起名赵邵,意为孔武有力,谁知长大之后,这赵邵虽是体格日益健壮,头脑方向却是差了些许,往往被人嘲笑,做起事来总是慢别人半拍,幸好赵乾仍有其他子嗣,心下不安并未那般深重,不过赵乾却是最喜爱这少年赵邵,这赵邵虽是头脑简单了一些,因此却极得父母爱护,是以赵邵对父母甚是尊敬。
赵乾冷哼一声,气愤的一甩袖袍,“这赵戈欺人太甚!”,伸长手指点指着门外,气的浑身发抖。
楠姬温柔的接过赵乾脱下的大袖袍服,放置于木台之旁,晋国赵氏深受大夏国文化影响,早已脱去蛮夷麻衣,着华服,书发髻,行周礼。
“夫君,今日又如何呢?”此际夜幕已逐渐降临,楠姬拿开灯罩,剪了烛芯,点燃油膏,“夫君,今日家主夫人差人送来些许晋侯所赏赐香料,放置于灯油之中,可去其腥气。”
赵乾对着自己温柔的妻子生不起气来,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唉,我和你说这些做些什么。”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声少年之音,“爹爹,是你回来吗?今日可曾带些什么新鲜物事?”人未至,音先到,一名虎头虎脑的少年大踏步跨进这高门大堂里来,嘴里叼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一看到自己的儿子,赵乾顿时怒气消散,接过夫人递上的便服,顺手穿上,“来,小邵,让为父看看又壮实了没有。”
随后赵乾发现这小子嘴里似乎叼着什么黑乎乎的东西,皱了眉头,“你嘴里咬的什么东西?不是说过不许你在外面乱食别人给的东西吗?”伸手上前,将这黑乎乎的东西拽出来,惹得赵劭嘟嘴不高兴。
赵乾盯着这东西看了片刻,随即勃然大怒,一把将这东西摔在地上,“狗东西!!这是哪个狗东西给你的!!”赵乾眼睛赤红,额头青筋暴起,喘着粗气说道。
“呃,这是。。。这是....”赵邵唯唯诺诺不敢说。
“好孩子,怎么了?你父亲问你话语,如实说出不便好了?”楠姬依旧是一副温柔如水的样子。
“你说,这块人骨是谁人给的你?”赵乾怒道。
“什么?”楠姬变了脸色,“这块黑乎乎的东西是人骨?”这下震惊了,哪里来的人骨?赵邵年纪轻轻绝无可能随意杀戮。
“你自己看!”赵乾一把将这东西扔给楠姬,楠姬一看之下变了脸色,这东西看起来不似人骨,通体黝黑,长不过三寸余,若是细细看来,当会发现,此物乃是一名人族的小臂骨,且定然属于一名少年不假!
“你怎可食人骨?我们可不是古商族。”楠姬讶然。
“是,是公子酉给我的。”赵邵依旧唯唯诺诺,“他杀了他手下的一名小奴隶,砍下手臂来笑着说要烤给我们吃,结果”
“结果怎样?”赵乾急切的问道,“你有没有吃?”赵乾抓紧赵邵的胳膊。
“孩儿,谨遵父亲教诲,并未.....食用任何东西.....东西。”赵邵紧张的抓紧自己衣角,不敢抬头,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这块骨头是得自何处?”楠姬问道,端来一碗水,给予赵劭喝下去。
“赵劭,你的娘亲问你话语,你须如实回答。”赵乾严肃说道。
“好了,小武,”楠姬拉赵劭坐下,“父亲你莫要吓坏了小武。”楠姬嗔怪的对着赵乾努了努嘴。
赵乾苦笑,不好再多说什么,“小武,你慢慢讲,何处得来,莫要遗漏了什么。”赵乾找了木桩坐下,看着眼前和自己稍微矮些的儿子,自幼时至今,不知为这儿子操劳多少。
“我没用吃那些肉,我这里难受。”赵劭指着自己心口,“我食了几颗浆果,肚子有些不舒服,回来之后,那些肉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几块黑骨,公子光和唐尘,告诉我,若是我吮吸这黑骨内骨髓,我便不会似现在这般鲁钝,倒也不会让娘亲这般操劳了。”赵劭说着眼睛逐渐发红,低头捏着自己衣角。
那边楠姬闻言以手掩口,背过身去。
赵乾仰天长叹一声,“唉,乖小武,在爹娘心中,你要记住。”赵乾目光灼灼,“抬头看着我!”命令道。
赵劭抬起头来,怯生生的看着自己正值壮年的父亲。
“你要记住,在我和你母亲心中,你一直都是好孩子,我和你娘亲不求你多作些什么,只望你长大成人,为我赵氏光大。”
“记住,心地纯善,便是你最大的品格,你从来不是鲁钝的孩子,你只是,”赵乾顿了顿,“不如那些孩子狡猾罢了,今后记住,公子光,公子酉这些人,不是善类,要远离。好了,你去吧。将我前日授你剑法再修习几遍,等下我来考你。不几日,你便要代我赵氏去秦国寻祖,这可不是一般的差事。”
赵劭闻言点点头,说了声“父亲,我去了。”向着后院去了。
堂中仅余楠姬和赵乾夫妻二人,默然无语。
两日后,赵乾正于家中教习剑法,忽闻堂前传来一声大笑,“自健兄,老弟来也,你还不出来迎接!”赵乾听闻这浑厚的中气,心下大震!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