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们赶紧吃饭,还有要事!”晋朴催促道,“此处不及我国公室之中,以填饱肚子为上,莫要贪图美味。咦?这肉酱甚好,你们要否尝试一番?”晋朴塞了满口的米饼,一边蘸食肉酱,一边模糊不清的说道。
“在这庙堂之外,我等便不需拘束礼节,诸位想食便食罢。”晋朴见两位赵氏公子有些拘谨,手持箸筷,不知该食什么,遂出言劝道。
两位赵氏公子闻言,先行礼敬天地一番,旋即开动起来,那河中鲜味颇得两人喜好,晋朴说道,“少年郎,多食鱼,多补脑。哈!”晋朴笑笑,不再言语。
那边宋国诸人吃饭之时亦是颇为安静,大堂之中仅此两桌人较为安静,其余人等皆是喧嚣吵闹,好不热闹。有讲关外东都事者,有人曾于北部搏杀戎族,惨胜逃回者,亦有曾过得大河,踏入河西进入祖山狩猎者云云。
这一餐吃来,诸宋吃完便结账匆匆离去,临去前,那挽了发髻的宋法公子还曾望了晋朴一眼,转身去了。
赵伯玄挑挑捡捡,食了几口鲜鱼,便厌了,在那土鸡之中翻找,嘴角露出一丝不屑。晋朴心中冷笑,也不言语。
“我吃饱了。”晋朴说道,“你们快些。还要去做事,争取今日寻得住处,我可不想在野外住宿。”除却赵伯玄之外,诸人大多已饭饱,赵伯玄见得众人眼睛盯着自己,心中不快,索性随意食了几口,“我也吃饱,走罢。”
闻言晋朴立起身来,呼了一声,“走。”当先下楼离去。
几人出的食驿,四下里闻讯一番,方晓得哪处陶器最为品质优良,几番寻找,在城中靠西的位置,一间不起眼的店铺横陈,一张青铜大匾,上书四个大字,“唐氏陶器”。
晋朴盯着匾额看了许久,诸人不知如何。良久,晋朴发声来,“正是此处!”推门而入。
入木乃是一墙造型各异的陶器,或为礼器,或为掌灯,或为祭祖之器,甚是精美,尤其礼器之上,多有黑色陶画映衬,或为仙人持镐,或是天子乘龙,或为古人祭天,或为斩杀邪灵。等等,颇具神秘。诸人皆被这造型精美的陶器吸引,而晋朴转身望向侧墙,其上诸多盛器,或为锅型,罐型,碗型,杯子,等等。
晋朴入得内来,这刻才发觉,一个黑瘦的汉子,瞪着深邃有神的眼睛盯着自己,晋朴一下吓了一跳。“敢问您是店家?”
“废言!哼,不是老夫是你便成?”这精瘦的汉子骂道,眼睛瞪得更是大了。
晋朴捏着鼻子,“原来前辈便是唐公,久仰久仰。闻听前辈技艺出众,技近乎道,特来求取几枚陶罐,以备不时之需。”
“哼,取陶罐以不时之需?怕是你穷的疯了吧,谁家没得一两件铜器用以祭祀!”似乎这店主脾气甚是不好,抑或是针对几人,晋朴心中微微怒气,“唐大师,你真是不知人间疾苦,哼,我等非是大富大贵,哪里来的青铜之器物?又非是大晋官家,便是一柄油台,我等亦是没得,闻听唐氏陶器远近闻名,造型特异,堪称祭器,故来此处,原来唐大师是此等样人,嘿,告辞。”
大约是技艺高卓者皆性格怪异,闻听此言,忽然这唐店主噗嗤一笑,“诸位面生的紧,老夫素来只做熟人生意,年岁大了,精力便不那般旺盛,来我这里,大多是诸位朋友抬爱,给个薄面,混口饭来吃吃,饶是如此,亦跟不上产量,毕竟仅得老夫及犬子两人之力,不过堪堪维持而已。”
“敢问唐大师大名?”晋朴问道。
“哪里什么大名,可不敢当,哈哈,老夫名崆河,唐氏陶器嫡传,”说道这里,虽然打着哈哈,这老者眉宇之间却透出一股傲气。
“崆河大师,晚辈见过!”晋朴施了一礼。
“哦?看来老夫还是看走了眼,未曾想到原来诸位非是寻常人。”唐崆河瞥了一眼,“你也休叫什么前辈,老夫可受不起,长话短说,你们要些什么?”
不知为何,晋朴忽然觉得这唐老似乎变了态度,若是初进门之时,带有色彩的怨怼,至后来哈哈大笑,却是忽然之间,晋朴感觉这老者变得冷淡下来。
“我们.....”赵伯玄忽然开口,却被晋朴一手拉住。
“前辈,我们需要一个祭祖的陶器,另外再搭五个陶碗,以祭五帝,两柄兰台,上达视听。”晋朴回答道。
“嘿,你要这些东西做祭祖?”唐崆河一副怀疑的眼神,“老夫做惯陶器,还未曾听闻此种搭配,嘿,你这讲话方式便不似常人。”唐崆河摇摇头,“虽你讲话之中,略有市井之气,而人却极有礼数,若是寻常人家,老夫我见得太多,绝非像你这般,你说!你们要些什么?”忽然,唐崆河指向那木木的少年赵劭。
晋朴显然未曾想到这唐氏居然如此心细,更不曾想到居然自己说话还能露出马脚,顺着手指方向望去,晋朴心中咯噔一下,“完了!”居然让赵劭来讲,若是让这老者晓得我欺骗于他,怕是最终什么都捞不到。
赵劭显然并未料到会有突如其来的问题撞上自己,顿时心下慌乱,看了晋朴一眼,发觉晋朴面无表情,而身前唐老又说道,“少年郎你怎的如此墨迹!全然没有活性,看他作甚!你对老头我讲,你要些什么?”
“一个祭祖陶器,三只大碗,以备祭品,令五只纹花黑陶,做工需得精美古朴,乃是我家祭祀五帝之用,不可马虎,两柄兰台,一株高瓶黑陶,如此便是够了。”出乎意料的,赵劭居然对答如流,虽然慢慢腾腾,却颇有条理,原来方才瞎看之时,赵劭仔细观看了这些陶器的用途,这才答上来,非但如此,还将若采购物品又是增加了几种。
闻听此言,这精瘦老者才喜笑颜开,“嘿嘿,这便像个样子,方才你这长辈哪里像个祭祀之用,分明是吃饭而已!”唐老被赵劭这憨厚的形象所欺骗,以为他说讲乃是正言。
晋朴心中长舒一口气,不禁对这赵劭刮目相看。
“老人家,您这店铺如此之忙碌,为何不增加人手?”晋朴一边挑选物品,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哼,人手,你以为是像山猪一般,说多少便是多少不成?你可知老夫培养儿子花费了多长时间?”
“多久?”晋朴漫不经心,见老者伸出两根手指,“二十年?”晋朴心中惊讶。
“为何这般耗时?”
“你不知,我这陶沙,乃是取自大河之东,汾水中游近前的一片山脉之中,祖上有言,唯得此地出产陶土,方可呈上品,我便是教我儿子认那各式陶土,便花费老子三年时间!你说我还有得余力教授别人吗?”这唐崆河没好气的说道。
“既然如此,为何大师不肯做些他用,我看来这尧都附近的陶土亦是不错。”晋朴问道。
“哼,我唐某人做事,绝无将就之理,否则岂非是砸了我祖宗招牌!哪怕是不产,老夫也绝不以次充好!否则老夫教授犬子三年识土,所谓何物!况且,这尧都附近土质虽可将就,这水源,却绝不可随意使用,便是老汉我饮用的水,亦没有这般珍贵!你等可曾见到此城北方有座山?”
晋朴点头表示知晓。
“老夫所用泉水,乃是取自此山山泉!每日我那蠢儿子亲自挑水,所在之地,仅得我两父子知晓。”唐崆河傲然道。
“咦,大叔,你这般告诉我们,不怕我们去那山泉取水吗?”赵伯玄转了转脑筋。
“嘿,”唐崆河诡异一笑,“便是你取得此水,又如何?除却这些之外,所配土质比例,以及水分,皆是我不传之秘,你如何晓得?若无十年之功,怕是你这小鬼,亦是难以成就。”唐崆河依旧自傲。气的赵伯玄撇撇嘴。
“咦,这是.....”晋朴发现一物,乃是自方才吃饭之时,那宋国公子宋法身旁所有,不禁心中一动,“前辈,这是何物?”指着那黑色的小壶陶器。“它?你想要它?怪事,怎的老是有人想要这东西。”唐崆河皱了眉头,“这东西倒也并不贵重,非是祭器,乃日常所消耗之用,十个贝币便够了。”
“这东西居然要十个贝币,”晋朴暗暗咋舌,“唐老,你还说不贵重,这东西可是价格不菲啊。”
“此物乃是犬子平日里练手所做,每日里做个几十只,也是够了。仍未达至完美之境,还有些许瑕疵。”唐老摇头说道,“不过十个贝币,怎的?你等没有?”忽然这老头面带了笑容。
晋朴倒是带了不少钱财,却也暗自心惊,虽脸上不动声色,“这点钱,我等还是出的起,对了,唐老,你是说,最近经常有人来买此物?”晋朴不着边际问了一句,“这东西也经常有人看得上吗?”
“你是什么意思?”唐崆河斜着眼睛看了一眼,“看不上老汉我做的东西不成,实话对你讲,便是那宋....嘿,没什么,常有公族便常来此地购买老汉的东西。”这瘦小老汉傲然道。
果然!晋朴心中一动,“敢问他们便需求些什么?”
“无非便是些日常陶具,或是些许祭祀所用的器具罢了。你看那边,”唐崆河用眼神指了指,晋朴顺着目光看去,果然一列精美的陶器,排列木架之上,此列陶器便是先前入厅之时,一眼落在晋朴眼中的陶器,不得不承认,此等陶器造型古朴高雅,且铭刻精美花纹,堪与青铜器相比,实乃不可多得之精品。
“他们购买这多陶器作甚?”
“老夫亦是不知,”唐崆河闻言皱了皱眉,“只听闻这些人喜饮茶,以御湿寒之气,常备茶具,常卖的脱销,广购天下货物,以通有无。其他的,老夫便不知晓。”
“还请前辈推介几款,晚辈好有个交代。”
最终唐崆河力推了几款精美陶器,却明显不如那些公族陶器高端,晋朴不好说什么,捏着鼻子认了,今次扮演了庶人,推介的这几款,便相当不错。晋朴使了个眼色,赵伯玄当下意会,央那老者卖与自己几只高级陶器。这老者似是颇为喜欢赵伯玄,哈哈笑着应了。
几人告辞离去,那唐氏嘴角冷笑,“嘿,当我小老儿眼拙不成,明为庶人,实为晋国走狗,若非那姬姓抢了我国故土,此地!仍旧为唐国!老夫看你等如何归去交差。”
几人出离唐氏陶器,急着赶路,而赵劭拉了拉晋朴衣角,“朴叔,我怎觉得那唐老似乎对我们不是友善。”
“哦?我等又不曾有怨于他,为何要害我等?没事没事。”晋朴毫不在意,赵劭见得晋朴并不在意,低下头来,沉默不语。
晋朴见状,摸了摸赵劭的头发,“唉,小劭,没什么的。”
“嗯。”赵劭点点头。
几人出离尧都,径直向西南方向顺着汾水赶路,终于天黑之前赶到一处村落中,借了间屋子,就近歇息去了。
而尧都之中,那国字脸大汉低声对那宋法说道,“公....公子,今次这批货物出来的稍微晚了些,也不知能否按时交货,我等还身负使命,若是回去晚了,怕是难以揽到下个年度的陶器订单,这可是我族一笔不小的收入啊。”
“哼,没事,料想陶丘那批人,所制陶器定然不及这尧都唐氏,我自有分寸,即便是不敌,我亦是想好对策,你看这大河纵横四方,岂不快哉!”
“公子,你是说....”大汉脸色一惊。
宋法点点头,“无须再言,我等拿了货物,赶紧回去复命才是,免得漏了行踪。今次我等不容有失。”
出离尧都,几人依旧向西南而行,按照羊皮卷所指,几人需得找得汾水入河口附近,才有机会渡河去往龙门渡口。
这刻顺水而下,几人走的虽然沉默,却也是颇为迅疾,不消一日,便见得前方河面忽然变得宽阔平缓,地图之上虽然难以显现出来,晋朴却知晓此刻已近汾水下游,此时已近次日正午时分,大日盛烈,几人找个树荫下歇息,食过午饭,打算休息片刻再前行,晋朴沉默不语,一边研究羊皮卷,一边望着汾水出神。
此时位处荒郊之野,四周人迹罕至,几人休息了片刻,避过日头最盛时候,晋朴出声,“我们需加紧赶路,争取明日寻得渡河之处,北上渡河!”
几人快马加鞭,最终赶在落日之前寻得一猎户之家,得以借宿一晚,这猎户倒是颇为好客,乃是附近山中经常打猎去的附近贩卖之人,赶上好日子,便使一匹快马,赶到尧都去换取更多价值的东西。
诸人之中,仅有晋朴晓得为何此处会有猎户,且晋朴相信,此处附近,定然猎户颇多,此人绝非仅有!
果然深夜之中,远处南方深山之中,传出猿啼虎啸之音,两名少年吓得脸色难看,倒是晋朴司空见惯,呼呼大睡。
是日,几人感谢猎户盛情,留的些许钱财,匆匆前行,巳时左右,终于倒得汾水入河口附近,正是此处,便有渡口,可渡过汾水。
汾水于此之地,分出数条入河,河流纵横交错,此时正巧风平浪静,是以渡河人数不少,几人找得一条大船,将马车,马儿载将上去,顺利渡河,这空挡,晋朴耳目颇明,顺带着听来不少信息,心中亦有打算。
几人平稳渡河,赵器问了一句,“晋大人,那边是什么地方?”一指向后方遥远大山之处。
“嘿,我亦不知,听闻是上古时期某位大能的坟墓所在,山中多豺狼猛兽。我等还是远离为妙。”晋朴心有余悸,过往听闻传说历历在目,晋朴不敢以身犯险。
几人心下凛然,这刻水势平缓,约么一刻钟之后,几人顺利上岸,到达大河东岸松软肥沃的土地之上!
赵伯玄看着晋朴一路上紧绷的眉头松弛下来,不禁笑道,“朴叔,你这般紧张做什么?我们不过是去西秦,又非是什么龙潭虎穴。”
晋朴并未说些什么,吹了声口哨,“走罢!”几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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