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林品璋来过之后,苏恬越的病便好了。
红楼里的人都感到奇怪,也不知道那日林品璋到底对苏恬越说了些什么,两个人之间那原本有的一层暧昧,消散殆尽。两个人之间冷淡疏离,偏偏这林品璋还是会来找苏恬越继续饮酒饮茶。
所有的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
就连林品璋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就在那一年的春日,万物萌发之际,苏恬越邀请林品璋于红楼上饮酒。
林品璋去了,发现苏恬越竟然一副男装扮相。
洗去红妆,她露出了一张清秀的面庞。
这样的她,像极了阿拾。
可阿拾不该是这样柔声细语说话的。
阿拾就应该是跟个泼猴一样,上蹿下跳,你越是让她安静,她就越要闹个人仰马翻给你看。
苏恬越举起酒杯,敬他。
林品璋喝了一口,觉得这酒味道有些熟。
“这是绍兴的女儿红?”
女儿红,这是只有女儿出嫁时,才会启坛拿出来的好酒。
苏恬越却摇头。
“这是绍兴花雕。”
花雕酒与女儿红,本来就是同一种。
在绍兴,每当一户人家生了女儿,当女儿满月之时,便会埋下数坛酒,待女儿出嫁当日再启坛款待宾客,这叫女儿红。可若是女儿中途夭折,便也将这酒取出,名为花雕。
喝花雕酒,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林品璋有些担忧地望着苏恬越。
苏恬越却是根本不在意他的目光。
她拿起手中的酒葫芦,抬头一饮而尽。
“林公子,今日,我们就在此作别吧。”
“作别”这两个字,让他觉得莫名其妙。
他想说什么,却被苏恬越抬手阻拦。
“你什么都不必说,听我讲就好了。我本是苏州人,后流落到金陵,因着一起作伴的朋友重病,不得已才去了赌坊,想着万一有个好运气,能赢了一二十两钱给她治病就好。未成想被那赌坊给坑了,差点要卸掉我一条胳膊一条腿。我跑出来的时候,以为自己都快要成那街上缺胳膊断腿的乞丐了,没想到,让我遇到了你。我死缠烂打也好,没皮没脸也好,但你到底拿出银子救了我。这份恩情,我永远不忘。再后来,我偷东西,又被你给逮到了,你把我给送到了牢里头。我现在,胳膊上那个烙印还一直都在,我试了很多方法,都没能去掉。”
林品璋想着这不对啊……这人怎么说着说着,就好像要跟他秋后算账一样呢?
“可我不怨你。你与我,本就不是相熟的人。其实那半年,我没在牢里头。我去了京城。”
她将那酒葫芦忽地扔到了林品璋的身上,似是泄愤。
嘴上说这不怨,但这心里,却还是气的。
酒葫芦砸在林品璋的身上,他没有去接。
葫芦的盖子掉了出来,酒洒了一地。
“林品璋,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吧,我心悦你。想你娶我。可好?”
“我心悦你。想你娶我。”
两三年前,也有这么一个人,曾对他说出这一句话。
一时间,过去与现在重叠,林品璋禁不住念出一个名字。
“阿拾。”
苏恬越听到这个名字,一怔。
心中一喜,但更多的是怅然。
“林品璋,我心中有个秘密,可这个秘密,我谁也不能说。天下之大,竟然没有我的容身之所。天下之大,你也不要我,我没有地方去了。”
她又落泪了。
不知怎么的,跟林品璋待在一块儿,她就是内心戏比较多。
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做出了决定一般。
她忽地凑到林品璋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而后,头也不回,纵身从红楼上跳了下去。
这一回,那下边并没有什么台子可以让她躲的。
她直直落下,犹如一只翩然的蝴蝶。
这种惨烈又丑到不行的死法,本来不是她想要的。
可那些人已经找到她了。她躲了大半年,终归还是被他们找到了。
除非是死在他们跟前,死透了的那种,否则,他们不会相信她死了的,他们也不会放过跟自己相熟的林品璋。
苏恬越无路可走,只有死路一条。
林品璋尖叫一声,扑过去拉她,却连她的衣袖,都没能拉到。
她凑在他耳旁,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其实,我也叫阿拾。”
阿拾就是苏恬越,苏恬越就是阿拾。
两个人哪里是长得像啊,这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苏恬越死得这般惨烈,她留下了太多的秘密,但这些秘密,却再也无人知晓。虽说她的死与他无关,但众人看他的眼光,便是他负了她,才让她如此想不开。无形之中,他倒是成了一个罪人。
不过,世事变迁,没过几年,这金陵城就没人记得曾有个跳楼而死的花魁,名叫苏恬越了。林品璋听从家中二老的话,娶了个门当户对,知书识礼的妻子。林品璋本就不是庸才,尤其是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之后,林家的生意到了他手里,越做越大。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之际,他总能梦到苏恬越。
她眼含热泪,一声一声控诉他的不公。
她一腔痴心错付,到头来却还落得如此下场。
林品璋在梦中问她为何要那样做。为情而死,这理由,他不能接受。
万事都好商量,何必寻死?
但她只是哭,哭干了眼泪,与他说道:“这辈子,我为你流干了泪,那你,就用来世的泪来偿还我吧。我与你,缘分就到这了。”
梦醒之后,背后一身冷汗,瞧见身旁躺着的妻子,才知方才是梦一场。
一直到百年之后,他走上那奈何桥,遇上了那孟婆。孟婆立在奈何桥上,见过了八方来的鬼,他问起了苏恬越,问她有没有见过她。孟婆只是将一碗孟婆汤递给他,说道:“喝了,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喝了之后,过往的一切,在脑海中一幕幕闪现,一幕幕淡退。一直到最后,前尘尽忘。
他那时,方知那苏恬越,本来,就该是叫阿拾的。
只是那一日,他将那小骗子叫做恬越,她便偷偷记在了心里。
她只当那是他给自己取的名字,阿拾阿拾,她早就不想叫阿拾了。
他悔到不能自已,在奈何桥边,哭断了肠,直至把眼泪都给哭干了,才消停下来。
孟婆见这倒霉样,怪受不了的。
人都死了呢,现在搁这儿后悔?后悔给谁看啊?
于是,她问了林品璋一句:“阿拾跟苏恬越是同一人,若你早知道了,你会娶她吗?”
这一问,将人给问住了。
孟婆看破不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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