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灭亡是一件大寂寞大悲哀的事,然而若干人们的灭亡,却并非寂寞悲哀的事。——《文明之书·章六十五·生命的路》
“嗬——嗬——”绿色的风刃划过,一篷鲜血从皮甲男子的喉间喷涌而出,男子身体一僵,下落的石刀不由得慢了几分,黎远侧身一闪,男子扑倒在地,随即没了动静。
“怎么回事?”黎远掰开男子的手,将石刀紧握,站立起来,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只见红色的雾气翻涌,惨叫声,麻布的撕裂声,哭泣声,纷乱的脚步声,还有时不时传来的嘶吼声,交相杂错,如潮水般灌入黎远的耳中,而来源好似近在眼前,有好似远在天边,令人心惊胆颤。
黎远回想起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幻境吗?”
“嗡~”不知存在于哪个时空的八面晶体好像受到了某种感召,黎远清晰地感觉到它好似颤动了起来,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波纹以他自己为中心向四面八方飞速荡漾而去,所过之处,红色雾气迅速消散不见,露出笼罩在其中的正在彼此劈砍的众人和布满鲜血与尸体的大地,一眼望去,满目苍凉。
“噗通——”有人发软的胳膊握不住武器,沉重的石刀石斧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石头与尸体的碰撞声好似打开了某个开关,所有人的情绪都如火山般爆发了:
“姆姆!”
“父亲!”
“哥哥!”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啊!”
有人伏在尸体上痛哭,有人脸色苍白,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有人大声喊着,撕心裂肺,整个天空都好似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彩,更有冷风从远处吹来,穿过惨淡的愁云,让众人从外冷到骨子里。
“先知!”长者在众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向黎远走来,“您可知这是怎么回事?”他的袍子上有着几个大大的裂口,鲜血与泥土混杂其上,在冷风中,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长者——”黎远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叹了口气,在他的注视下环视一周,将众人的惶恐、悲伤、愤怒尽收于眼底,随后面向长者,露出犹豫的神色。
长者灰白色的胡子在风中抖了抖,“牧人与农夫不缺少勇气,更不缺乏勇者。”长者低下头,随即又将头颅高高扬起,看着黎远,浑浊的眸子中是恍若大海般的平静。
“是邪神。”黎远没有从长者的眸子中得到他想要的,于是开口,将答案告诉了他。
“是邪神啊。”长者的眸子中闪过某种莫名的波动,“请先知明示。”
“主用六日创世,在第七日万物安息之时,有晦暗自大日中生出,自号万物之终点,欲行灭世之举。主说:‘待到世间的罪孽满溢之时,将用万灵的鲜血,洗刷所有。’于是以大慈爱将它囚禁,并赐名‘鲜血之主’,谕曰:罪孽不满,鲜血不出。”
“难道,大地已经承载不起世间的罪孽了吗?”
“不,此番灾难虽源于邪神,但行使邪神之力的却是鲜血的信徒,他们信奉万物必有终结,而他们,便是将万物带向终结的人。他们行走在大地上,企图将一切归于毁灭。”
黎远说完这番话,心中忽然传来一阵悸动,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黎——黎远!汝——汝胆敢背离吾主,汝不得——啊!”透明的波动自未知空间中传出,瞬间便击中了那道声音,声音发出一声惨叫,随即没了声息。一种轻灵的感觉传遍黎远全身,好似挣脱了一层枷锁似的,分外舒畅。
黎远压下心头的愉悦感,暗中开启[先知(伪)],大声说道:“消灭鲜血信徒,生命的自由除了主之外,谁也不能夺走!”
“消灭邪神信徒!”
“为亲人报仇!”
“生命属于主!”
黎远站在那里,犹如一座巍峨的高山,他的长袍上布满了干涸的血迹与示拿地的泥土,在冷风中缓缓飘荡。长者低着头,长袍下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众人的高呼声在他的耳边响起,分外刺耳。
……
白日的风波不但没有过去,反而在这夜色中愈发有了发酵的迹象,每一顶营帐中都闪耀着灯火的亮光,呼喝声,工具的碰撞声,在呼啸的寒风中,展示着人体的温度。
黎远踩在已经有些发黄的草地上,在萨摩尔提着的羊油灯的亮光下,不紧不慢地向营地的中心走去。
“萨摩尔,”黎远搓着双手,“你倒是好运气,长者和智者的侍卫几乎死光,而你作为邪神信徒袭击时唯一在我身边的侍卫,我遭遇攻击时你却昏迷了过去,最后竟毫发无伤。”
“也许那幻境只迷惑清醒的人,属下被吓昏,反而因祸得福了。”
“哦?”黎远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它,“那你这么废物,我是不是应该考虑换个侍卫呢?”
“属下知错,”萨摩尔慌忙将羊油灯放在地上,跪在黎远面前,“恳请先知给属下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属下定不负先知所托。”
“起来吧,”黎远蹲下,从萨摩尔旁边拿起油灯,看了一眼他跪着的姿势,瞳孔忽的紧缩,随即移开目光,缓缓站起,整了整袍子,继续向前走去,“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要让我失望。”
“是。”萨摩尔站起身来,紧跟了上去。
……
“长者,”黎远向站在营帐门口的老人行了一礼,“智者可还好?”
长者不动声色地看了黎远背后的萨摩尔一眼,应道,“敷了药,好多了。”
“别磨蹭了,快请先知——咳咳——先知进来。”
长者亲自掀开毡布,“请。”黎远惊讶地望着他,长者叹了口气,“先知请。”黎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迈步走了进去。
“先知,”一名侍从扶起智者,让他上半身靠在垫子上,“有伤之身,不便行礼,让你见笑了。”
“不妨事,”黎远挥挥手,“这是小事,智者不必介怀。”
“你们都出去吧,”黎远朝着萨摩尔和另外一名侍从说道,“五十米外警戒。”
萨摩尔依言退了出去,侍从看着智者,智者点了点头,侍从便退了出去。黎远眯了眯眼,侍从放下毡布,脚步声逐渐远去。
长者拿了一个草垫,放在智者旁边,坐了上去,“还请先知说说你的计划吧。”
黎远走了几步,站在他们面前,“我可以找到鲜血信徒的位置,不过凭我一人之力,即使有主恩赐的神术,也很难战胜他们,因此,我需要部落的勇士协助我,一起去消灭他们。”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智者问道,“这会造成很大的牺牲。”
黎远摇头,“生与死,怎能共存?”
“多单,你糊涂了吗?”长者开口,斥责智者,“部落的勇士,难道会畏惧牺牲?如果不能消灭邪恶,不单是部落,万灵都将迎来浩劫,与其相比,这点牺牲又算得上什么?”
“约巴,是我错了,”智者沉默了一下,转头看向黎远,“先知,我农夫部落的勇士任你挑选,他们的血,理应撒在保卫家园的战斗中,这是他们的荣耀。”
……
昏黄的火焰在营帐中摇曳着,使长者和智者的脸色显得有些晦明不定,智者听着远去的脚步声,转过头,有些艰难地开口道,“约巴,我们能成功吗?”
“会的,一定会的。”长者喃喃道,声音微小,不知是说给谁听。
营帐外,繁星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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