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垣宁这几天日日等、夜夜思,终于盼到了九原君和魏家回城的消息。
这小丫头心思多哩,知道母亲派人看着她,除了她原本的一个贴身婢子,到哪都还有两个婆子跟着。
她便总借口出门去找文纾,在她闺房里呆上一会儿。
外家婆子可以进内院,但不好进闺房,新垣宁就换上文家婢女的衣服从后窗溜出去。
再让和她声音很像的贴身婢子换上她的衣服与文纾聊天,好让外面两个婆子听见。
至于文纾,听说宁姐姐要去云中居那种坐满游侠剑客的地方,立刻心生畏惧,说她就不去了,在家里帮宁姐姐圆谎。
干这种事,本想拉着魏秋子一起的。
新垣宁去看过她几次,下地行走是没问题,但时间久了就得平躺回去。
况且碧玉年纪的两个女孩,穿着绮罗兔裘跑到云中居,格外招人眼球。
若是与人发生了口角,以魏秋子的性子,肯定是要当场发作。
她身上有伤不说,到时自己再被母亲发现来这里,可就连家门都踏不出来了。
自从听说九原君回城,新垣宁就心痒痒地按捺不住。
就跟着了魔一样,且越是听他与云娘如何如何,心里就越是痒痒。
而那位公子的行踪很好打听,随便往市集上席地畅谈的人们身旁一站,不出几句,就能听见他们扯到九原君。
她偷听到他最常呆的地方就是云中居,近几日来得勤,都是坐在大厅里与人闲侃。
之前一次装作外出采买的小丫头,在市集上听了一圈,就想从云中居庖厨的后门偷溜进来。
被拔猪毛的厨子发现,拎着光不溜秋的猪腿来查问。
大概是被猪腿吓到了,新垣宁嫌弃了满脸地跑开,又不敢从正门进,只得灰溜溜地回了文家。
今天给她逮着个机会,她看见几个带着婢女的年轻士子正往云中居进。
这几人年初在春考中脱引而出,进了郡署为小官,也算是自家平哥哥在学室的师兄。
其中还有个曾来家里提亲,被她说丑。
那几个婢子衣着各异,不是每家人的婢女都像大户家那样服饰统一,混进去也不显眨眼。
新垣平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就在旁边暗暗算好了时机。
趁着他们鱼贯而入之后,跟上最后一个婢女,低着头一路趋步,顺利通过前厅。
那几人在靠后的一处被矮屏风围挡的席位落座后,婢女们便上榻为他们斟酒,这倒算是自带酒姬的。
新垣宁没停下,闷着脑袋一通疾行,摸不清路,也不知该上哪儿。
反正有路就走,有道就过,来回传菜的伙计也没人理他,见她那一身打扮,大概以为只是个打杂的丫头。
云中居后院中庭里的古柏造景,还残着前些日子的雪。
被太阳照到的地方已经完全融化,另一边那些终日不见阳光的死角,顽固地几天都化不掉,这会儿看着倒也别致。
新垣宁就这样不经意地瞄去一眼,一个转弯,撞上一人,吓得她赶紧背过脸去,在脑中编着说辞。
“姑娘,这里不是客区啊。”
她听了那声音,心跳怦然,转头看去,果然是那人,一时语塞。
当初排练了无数遍的见面词,全部变成空白。
“诶?你是……新垣郡尉家的?”
新垣宁不太敢正视他眼睛,而是看向他手中的一盘烤肉。
这是将离研发的新菜式。
在原有炮豚的基础上,淋了蜂蜜烤制,变成蜜汁烤猪肉,正要去前厅给巫马勤和辛冬子尝尝。
他摸准了这些客人的口味,时不时地投其所好弄出些奇特的花样。
能蒸煮,就能做大豆焖肘子,能熬羹,就能做冬瓜排骨汤。
在作料上只能退而求其次,有一种偏咸的豆醢,加水稀释调匀后勉强可以算作带着颗粒的酱油,有了这个宝贝,所有菜都增色不少。
总之他把现有的,能重组的,都琢磨了一遍。
“正好,你运气不错,这是刚出炉的蜜汁炮豚,来一片?”
他说着把盘子送到新垣宁面前,让她自己拿。
小丫头有些愣住,她不想当着九原君的面吃东西,可这又是难得与他接近的一次机会。
正犹豫着上手,将离突然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跟你哥哥一起来的么?”
有身份的姑娘不会连个婢女都不带就单独外出,且她们常去环境安逸的牧月轩。
连飞鸿阁都少见,更别说还是云中居这种江湖人满堂的酒肆。
她支吾道:“我……我跟朋友走散了,无意中进来的。”
将离才不信这种鬼话,但蜜汁炮豚再耽搁就不脆了。
他移开盘子,绕过新垣宁,便走便道:“大厅在那头,跟我走吧,我带你出去。”
走过两步,见她没有跟上,又停下来回头望去。
“怎么了?你想去庖厨?”
将离瞬间警惕起来,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丫头是牧月轩派来偷菜的细作。
“厨房重地,”他说着走过来,“闲人免进。”
不等她回话,就一把拽过她胳膊,将她往外带离,带到前厅的屏风旁边。
外面用餐的声音并不喧嚣,人虽多,但音量节制,冒出来的最多的词就是“请”、“某兄请”。
这些游侠剑客也不是新垣宁以为的青面獠牙的怪物,而是有礼有节,款款大方。
以前会有拍桌子瞪眼的,但现在九原君坐镇,大家虽有争论,也都是点到即止,争完一杯酒,喝了是朋友。
“大门在那边,你自己过去吧,路上小心。”
将离冲那儿偏了下头,看了眼巫马勤他们,又在神情严肃地争论些什么,急需一盘香喷喷的蜜汁炮豚去转移话题。
新垣宁被将离那一拽,拽得晕乎乎的,这会才不想走,直接摇摇头:“九原君,给我来壶酪酒吧。”
“嗯?你要喝酒?你才多大?”
“十……十八了。”
“十八也就成年了,行吧,只是你一人来饮酒,不太好,我这儿都是男客。”
“我……”
新垣宁怕再强求下去会让九原君看轻自己,但又不知道怎么说,轻轻扯着袖口。
将离不想跟她在这耗,可来者是客,云中居不赶客。
就伸手拦了个伙计,对她道:
“你先跟着他上二楼坐会儿,也别喝酒了,喝柘浆吧。”
“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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