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当即停下,与张简一道皱眉转过身来,看看将离,再看看另一人,脸上写满“你算老几”。
将离并不想真的开打,只想通过拍案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之后就靠自己这张嘴,看看能胡诌到什么程度,来让他们放弃行恶。
他其实也算有几分把握,假身份是辽东郡派去咸阳的驿人,身负公差,身背公函,目的地还是咸阳,想不开的才会对自己动手。
再用通钱的罪名和巨鹿监御史来吓吓他们,这群人总也不会傻到跟自己硬碰硬。
那这家人便算得了一丝喘息的功夫,才有机会离开巨鹿城。
而喊出“住手”的那人,大概是想干架的。
奇怪三人组还没走,其中的矮个女子站在榻上,表情平静,瞥了一眼几乎和她同时起身的将离,又看向张简几人。
那声“住手”的喊得相当沉稳有魄力,这人也许是萝莉身御姐心。
瘦子和高胖子依然坐在榻上,随意看看同伴,并不打算管她。
胖子缓慢地吃桃子,比树懒快一点,瘦子嘴里嘎吱嘎吱,那声音质感听起来应该是在嚼冰块,嘎吱嘎吱嘎吱……
在大厅中对峙的三方人,正好形成一个等腰锐角三角形的局面,将离和张简等人是底角,矮个女子是顶角。
掌柜的见这阵势,赶紧把柜台上的坛坛罐罐收好,带着伙计躲到屏风后面。
“队率?”一个手下请示张简的意思。
他们没想到会有人敢站出来,还同时来了两个,有点拿不定主意。
张简没说话,扫了眼将离,认出他是昨天在城门外盘查的驿人,有点意外会在这里碰到他。
再看看那个女子,他轻视这人,却又不得不忌惮另外两人,尤其是那带着锤子的胖子,怎么看都是会把人脑壳砸碎的人。
女子沉着的音色是一回事,闻之使人不自觉地听从,但身形样貌又明显是她的短板,很难让人重视起来。
张简轻喷一声鼻息,不想理她,朝四个手下摆摆手:“带走带走。”
男人惨嚎一声:“不、不,军爷,你不能这样,我们——”
“我说住手,”女子冷声道,“你听不懂么?”
张简啧啧嘴,上前一步道:“我若就是不住呢?”
女子“唰”地抽出双剑,同时左跨一步,摆好架势:“那我就让你知道‘报应’两个字怎么写。”
几人一下紧张起来,纷纷拔剑,对准女子。
“哎呀,还是飞鸿阁好呀,这还没进门就觉清凉透心,冰鉴冰浆,玉液琼浆,美人佳肴,共度良宵,哈哈哈哈。”
“我们来得早了些,呵呵,今晚有夜市,夏夜的酒姬只穿蚕丝罗衣,听说新来了个陈姬,咱们可是得好好享受一番呐,呵呵呵。”
这时从门外说笑着进来两人,笑得前仰后合,丝毫没注意到大厅里的紧张局势。
直到走到矮个女子身边,问她一句:“姑娘为何站在此处?”
接着看见她手里的双剑,里面还有几个拔了剑的县卒,才发现不对劲,当即转身,推推搡搡着出了门。
公羊丘干咳了一声,提醒将离此地不宜久留,咱们也该离开。
将离想了想,这案都拍了,哪有临阵落跑的道理,那样不是很憋屈么?
他并不怀疑这矮个女子的实力,若不是绝对自信,又怎么会愚蠢到以一副娇小的女子身躯来挑战五个持剑大汉,除非她真是头脑不好。
而眼下这件事,能吵吵就别动手,实在没有到必须刀兵相见的地步。
打架也不能解决问题,杀一个张队率容易,改天又跑出来什么王队率李队率,没准比这姓张的更恶劣。
由此可见游侠的局限性,脑子一根筋。
但将离绝不是在否定见义勇为的热血,他只是觉得,除了打,其实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张队率。”
他喊了一声,走到张简面前,公羊丘轻叹一声,默默跟到他身后。
这个时候立场一定要明确,自己是站在这帮坏人的对立面的,此时也不是来调解矛盾,而是要让坏人灰溜溜地滚蛋。
张简皱眉道:“你个驿人,怎么还在城中?不用赶路的吗?”
“无妨,”将离摇摇头,“辽东本就偏远,要求送达时间也宽松些,只要在规定的日子前将奏简送到就行,先前紧赶慢赶,眼下倒多出两日空闲。”
张简眯了眯眼睛,心想这人送的是奏简,动他不得,他要有了闪失,耽误公文,定会有人前来问罪,到时上头可保不住自己。
他接着问:“我巨鹿县办事,你想管?”
“贵县办事,在下自然管不着,只是不知张队率如此做法,上头的官员知道么?”
他居然笑了出来:“我哪种做法?有谁能管?”
将离听出来了,上头有人护着他,才让他这般有恃无恐。
他又看向那一家人,男人和老丈警惕地挡在女眷前面,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地看着将离。
将离也笑了笑,说道:“别不知趣了,我这是在救你的命。”
张简脸色一变,忙问:“何意?”
“她说了啊,”将离朝身后指指大拇指,“她会教你‘报应’两个字怎么写,那自然是她来管。”
矮个女子原地不动,依然举刀以待。
瘦子侧过脸,“噗噗”朝地上呸出一些碎冰碴,高胖子放了一个屁。
张简心里拿不准,他觉得这三人怪怪的,也不确定这女人是一个人上,还是会和另外两人联手。
若只她一人,自己这边五个男人怎么也能赢,可那两人出手就不一定了。
将离见他半天不说话,“啪”地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喂!”
张简回过神来,将离继续说:“且不论你能不能打得过,这一旦打起来,闹出动静,弄得满市集都知道,闹到市亭还算小的,要是闹到县里、郡里,我想张队率的某些做法,应该也有能管事的人来管了吧?”
将离不确定这人的靠山到底能有多高,这句话等于是给他后面的人分个级,看他反应来判断。
若他依然嚣张,就说明这座靠山能够得上郡级,巨鹿郡已经烂到骨子里。
但如果他有所迟疑,表明他忌惮权势更大的人,说明那人应该还没到郡级,只是县级或者郡级的低层。
而事实证明,这个张队率的靠山还没有那么只手遮天。
张简迟疑了。
他绷着脸,不甘心地回看一眼这家人,到手的猎物就这样飞了。
“我们走!”他低喝一声,推开将离,黑着脸走掉。
矮个女子收起双剑,仍然站在原地,虽然矮,但心气儿高,昂着下巴,目光轻垂,压根不看这些人。
她的身高只到张简胸口,张简往她面前一堵,重重喘着粗气,把她的头发呼得飘起。
一种强烈不满的幼稚示威。
“呃咳。”
瘦子咳嗽一声,剥了一个李子递给胖子,张简朝他们看去,视线落在铁锤上,只得作罢,绕开女子,继续出门。
刚抬脚要卖出门槛,却突然又来了幺蛾子,他转身径直朝将离冲来,劈头盖脸地问道:“你的剑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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