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未随着耶耶回到家,穿过后院,来到里屋的寝室。
二毛摇摇尾巴,屁颠屁颠跟着二人进屋。
“你先坐。”
耶耶指指案桌,辛未就老老实实在窗边的案前跪坐下来,二毛也一屁股坐在他旁边。
老人从衣箱里取出一个长长的东西,被布包裹,缠了好几层。
一层一层打开后,露出一把色泽泛红的赤金短剑。
辛未挠挠下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这是要干嘛。
耶耶平端着剑,轻轻放在案上,二毛凑上来嗅嗅,被他轻拍了一下鼻子。
它乖乖地缩了缩头,又坐了回去。
耶耶在辛未对面坐下,问道:“你可认得此剑?”
辛未眨眨眼睛,打量了一下,摇摇头:“不认得。”
“找到你的时候,你身上背了一个竹筒,这把剑就藏在里面。”
“哦。”
“一点都想不起来?”
“……”
辛未皱眉闭眼,脑子了除了空白,就是今天中午吃什么。
对这把剑完全没有记忆,遗憾地摇摇头。
“那……左伦这个名字,你可听过?”
辛未想了想,又是摇头。
耶耶叹了口气:“既然你身负此剑,又将它封藏于竹筒,就姑且算作这是你的东西,老朽代为保管,等你想起,再来找我吧。”
辛未点点头,他还惦记着外面那盆景天。
耶耶把剑收好,又拿来一方帕子,包着一块方方扁扁的封泥。
他递到辛未面前:“这个你可记得?”
辛未低头看看,发现上面盖了印,就照着念了出来:“辽东襄平县府印。”
随后想了想,继续说道:“这是驿人携带的公文。”
耶耶眼睛亮了一下:“你记得?”
“嗯……我不知道,只是看到这个印,就想到了公文。”
“怎知是驿人?”
辛未用力想了想:“驿人……驿人的话……好像是有符节的,呃——”
他突然停住,充满期待地看向耶耶:“有看到验、传么?那个上面,应该有我的名字。”
耶耶皱了皱眉,这可真难到他了,便问:“验、传为何?”
“您不知道?”
“未曾听闻。”
子秦耶耶从小就长在这片与世隔绝的桃园山谷中,对外面的世界并不了解,自然也不知道验、传就是身份的证明。
辛未伸手比划了一下:“就是这么长的竹片,应该是带在身上的,您可曾见过?”
耶耶摇摇头:“你身上,除了一个竹筒、一枚玉佩和你手上的金指环以外,就再没有别的物件。”
辛未叹了口气,自己什么都没有,连衣服都是子旦的,穿在身上嫌小,袖子也短。
“这枚印你先留着,也许日后会帮你想起什么。”
“好。”
辛未这种情况,其实叫逆行性失忆。
患者对脑部受创之前的事情,产生了选择性遗忘,说到底,就是一种对痛苦记忆的逃避,大脑随之做出的一种自我保护。
然而这种失忆并不影响这个人对常识的认知,只是忘却了人事。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记不起自己是谁,但仍然知道“验、传、符节”这些常识类的东西。
……
……
辛未从耶耶屋里出来,碰见子夜回家,正要进她自己的寝室。
她抱着一摞空白简牍,是刚穿好线的,准备带回家给子旦写字用。
看到辛未,她便调转方向,朝他笑了笑:“辛哥,景天挑好了么?”
“挑了一半。”
他指指门外,说着就要出去,子夜又喊住他:“你认字的吧?”
辛未轻点一下头:“应该认得。”
子夜抱着简牍小步快走,来到辛未面前。
简牍有些下滑,她往上托了一下,用下巴摁住,说道:“子旦要著一部书,可以请你来帮他么?”
“他要著书?”
辛未有点吃惊,子旦只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字也未必能认得几个。
在外人看来,这孩子温温吞吞、迷迷糊糊的,还很依赖姐姐,感觉跟“著书”二字完全不沾边。
“是啊,”子夜笑道,“我们常去山中采药,收集了不少药草,他便想要把这些都记录下来,放进书斋供大家阅览。
“可惜识字有限,仅我一人帮他,怕是不够的,你若识字,也一同来看看吧。”
辛未点点头:“我尽量。”
子夜手劲一松,抱着的简牍忽然往下坠落,“哗啦”一声散在地上。
竹简根根散开,显然还没有系牢,铺了一地。
“唉……”
她无奈着蹲身去捡,辛未看了,也弯着腰帮她捡。
二毛在边上凑热闹,“汪汪”围着竹简跑跑跳跳,“啊呜”一口叼走一根,甩着脑袋玩儿。
“二毛,”子夜皱了皱眉,朝它伸去手,“还给我。”
二毛才不理她,啃骨头一样地啃竹简,喷香喷香,眼看着就要开裂。
“二毛!”子夜有点生气,起身就要去追它。
二毛贼兮兮地跑开,边跑还边瞄着主人,一脸“来啊来啊你追不上我的”贱样。
辛未举起一根竹简,朝它摇了摇:“二毛。”
二毛瞥他一眼,一边迟疑地看过来,一边还要警惕子夜。
辛未快速地晃晃手,吸引它的注意,把它的玩性勾起来。
二毛嘴里含着竹简,但不再咬,眼睛跟着他的手,脑袋也跟着他手上的竹简晃起来。
“去!”
辛未轻呵一声,朝着院子另一边远远丢出。
二毛当即丢下嘴里的竹简,冲那个方向跑过去。
猛跑两步,却疑惑地停下,左右望望,到处找找,哪儿都找不到那根被“丢出去”的竹简。
它奇怪地回头看看,“呜呜”两声歪着头,表示不解。
辛未笑了笑,那根简还在他手里呢,只不过转了方向藏进袖子。
就这样轻轻松松把二毛引开,获得了一根满是口水的竹简。
他把竹简在衣服上擦擦,仔细观察一下,点点头:“还好,二毛口下留情了,只有几道牙印,应该不影响写字,喏,还给你。”
子夜松了口气,笑着接过:“多谢辛哥,早知这样简单,我就不跟它喊了。”
“狗嘛,”辛未笑了笑,捧着简牍起身,“爱玩,顺着性子调教就好。”
子夜也捧起最后一摞简,朝房门努努嘴:“帮我送进去吧。”
“嗯。”辛未点点头,跟着她进了寝室,放下简牍后,两人说笑着前后出来。
院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少年,比子旦年长些,样貌也老成一点。
小麦色的皮肤,浓眉大眼,下巴宽方,肩膀厚实,手臂线条粗狂硬朗。
他卷着袖子,背着一张弓,手里拎着两只野兔。
惊讶地看着刚从屋里出来的二人。
“竹武哥?”子夜有点意外,稍稍瞄了辛未一眼,又朝那少年笑了笑,“回来了啊。”
竹武,她的青梅竹马。
“你!”
他见到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从子夜的闺房中出来,还有说有笑。
瞬间变得怒不可遏,丢下弓和兔子,猛蹬两步朝他冲来。
辛未莫名其妙地挠挠脸,打了个哈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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