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的时候,辛未就变回了将离。
记起了以前的一切,还有失忆时的事情,也包括跟夕雾的那一段。
不比卫桑儿,对这家伙,他是动了情的,还不浅,此刻心情有点复杂。
而让他更加郁闷的是,醒来时,身边居然趴了一只老虎。
对着脸,呼哧呼哧伸着舌头,口气熏天,到现在还没吞了自己,简直是奇迹。
奇怪的是脖子上戴了两个小铜铃,用红绳系着,脑袋一动,铃铛声起。
在看看屋顶,的确还是耶耶家,应该是客室,夕雾睡的榻。
吊诡,这一定是个梦。
他猛地闭眼转过头去,长叹一声。
“醒了就别装了。”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银铃一样好听,有点嫩,年纪不大也不小,至少没有魏秋子大。
将离皱了皱眉,接着出现的是夕雾的脸,给他擦了擦汗:“醒了?”
他慢慢坐起,靠在榻边,扶着脑袋,不能理解眼前出现的这一幕。
夕雾离得最近,坐在榻边,将离顺手摸上她腰,捏了捏,触感太真实,立刻被她无情地挡开手。
旁边的地上趴了只老虎,好像是刚才在林子里的那一只,但现在看来,体型并不太大,也许还没完全成年,两只眼睛圆溜溜的,瞧着没有攻击性,有点像动物园里那种被人们驯化过的老虎。
老虎边上坐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没见过,粗布麻衣,随意扎着马尾辫,漫不经心朝将离看来一眼。
“你……”他微微开口,子夜推门进来,见他醒了,就倒来一碗水。
但害怕这老虎,不敢靠近。
夕雾就过去接过,单手递给将离,让他自己喝掉。
他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脸色很差,抿了一口问道:“这都什么情况?”
……
姑娘叫南望,是一名南墨弟子,跟随师父师兄进山寻友。
老虎是她养的,叫毛球,由她亲自接生,养了快一年,当亲儿子在养。
几人之前在林间找路,这老虎跑远了,遇上将离他们,虎崽子其实害怕极了,扑腾出来想先发吓人的。
将离举剑就要刺杀,被赶到的南望用弹弓打中脑袋,昏了过去。
老虎跳到一边,蹿到南望身后。
夕雾立即朝老虎刺剑,被一高大男子断下攻击,而这男的身在几丈之外,却以机括发射短箭挡开了夕雾的剑。
双方差点爆发冲突,后来出现一位背筑的老人,他似乎认识子旦,还说:“都长这么大了。”
子旦盯着他想了一会儿,突然喊道:“巨、巨子耶耶。”
简单解释之后,高大男子背起将离,随着子旦和夕雾回到鬼谷。
……
将离听着,觉得有点离奇,瞥了瞥南望腰上的弹弓,问道:“是……墨家巨子么?”
南望摸摸虎毛,翻了他一眼:“不然呢?别家还有巨子?”
小姑娘对他很不爽,这人想伤害自己的毛球,它这么小,还这么可爱,怎么忍心下手的?
将离看看夕雾,她点点头:“巨子在谷中。”
“子旦呢?”
“应该跟他在一起。”
将离又问向南望:“你有墨迹么?”
说着指指自己的手腕。
小姑娘轻笑一声摇摇头,眼里有些轻蔑,扒开袖口给他看,的确有墨家的刺青,三个小圆点∵。
他还想多问一些,关于墨家、关于谷外的情况,屋外突然闯进一声琴铮,音色低沉浑厚。
“师父击筑了,”南望两眼一亮,起身朝门外走去,“毛球,我们走。”
她头也不回地迈步出门,那老虎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砸吧一下嘴,不紧不慢地跟着出去。
外面又是几声筑音,坚毅大气。
将离也下了榻,在盆边洗了把脸,准备去见见传说中的巨子。
正要出门,突然转身回来,对夕雾低声道:“我好了,都记起来了,也许是被那小东西给砸的。”
她一怔,没想到会这么快,看来再也没法拐骗这个男人,心里有点失落。
将离看她这副弱弱的模样,还真是少见,伸手揽过她腰:“你说的话,作数的吧?”
她蹙眉回看过来:“什么话?”
“跟了我。”
她红晕顿生:“我是说过……跟你到南楚……”
“不,”他摇摇头,凑到她耳边:“一辈子跟着我,别做刺客了。”
她也摇摇头:“我不做妾。”
将离叹了口气:“你知道,云娘是我的——”
“也不要做妻。”
屋外筑声渐急,铮铮沉沉,惹得两人心思急躁起来。
他有点搞不懂了,皱眉道:“都不做,你没有名分。”
“我不要名分。”
“那像什么话?我嬴将离的女人,不能没有名分!”
一语甫毕,琴音落罢,余音悠远,在谷中回荡不绝……
这一句说得干脆高亢,不容辩驳,夕雾缩了一下肩,愣愣地望着他。
屋里还有个子夜,她听了这话,像是目睹了什么天雷滚滚的告白现场,出神地后退一步,撞到柜子,吓了一跳,小步跑出房间,两人转头看去,她已经没影儿了。
将离又变回了以前那个九原君,不再是懵里懵懂的小辛哥,眼里多了一丝他作为王族长子的强势凌厉。
见夕雾半晌不说话,他不再耗着,丢下一句话:“就这样定了,不然我就要用抢的。”
说罢转身离开,留下一个赧色未褪的夕雾,呆站在原地。
雀鹰站在房梁上目睹了整个过程,“呃”了一声歪着头,表示同情主人。
她回过神来,定了定心,平复一下情绪,深吸一口,又沉沉压下,憋了一肚子气。
你个混蛋!
……
谷里有棵千年的大榕树,这里像个小广场一样,围了很多人。
那个传说中的墨家巨子,如果不是在跪坐击筑、如果没有穿得一身白的耶耶站在他身边,那将离肯定不能把他与普通老丈区别开来。
样貌实在是太平凡了,麻衣葛鞋,面容和悦,就像邻居家的老大爷。
须发灰白,还有半头的黑发,并不像耶耶那样全白。
他身边还站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叫凌霄,是南望的师兄,也是巨子的常随弟子。
他年纪不大,但蓄着一字胡,所以大概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
皮腰带上挂了一圈工具袋一样的东西,还插着一把短匕。
神情温润,时不时地与谷民聊上两句。
另有一个叫何奇的少年,也是墨家弟子,年纪比南望大些,不声不响地站在后面。
将离出门时,南望和她的毛球正大摇大摆朝着人群走去。
之前在她来时,有的人见过一面老虎,心里有些准备,不过更多的人还是丢魂一样地三两步跳着躲开。
南望还一路摆摆手,跟他们解释“不咬人的”、“它很乖的”、“你来摸摸啊”。
没有用,老虎就是老虎,谁知道它会不会兽性大发?
人群瞬间散开,巨子呵呵冲她笑着,凌霄看见她,脸“唰”地板了下来,朝边上指指手,让她把毛球带到旁边。
南望哼了一声,朝他做了个鬼脸,冲着老虎轻道一声“去”。
毛球晃晃悠悠,卷了两下尾巴,绕过人群,到一排篱笆边,老老实实趴下,打了个哈欠。
将离远远看着巨子,老人也看到了他,笑着朝他招招手,让他过去。
等他走近了,巨子把筑交给凌霄捧着,自个儿上前几步。
将离朝他作深揖道:“晚辈见过巨子。”
巨子跟他一般高,这把年纪还能这么高,那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更高。
他原本还笑着,在看清将离的样貌后,突然一愣,眨了下眼睛,接着变得若有所思,慢慢打量起来,又缓声说道:“醒了?”
将离点点头:“醒了。”
他捋了下胡子,叹息道:“像,太像了。”
“嗯?”
“你很像一个人,一看到你,我就想到他,”他停了停,“唉,加佑那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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