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延,你可听过这个名字?”
“尹延……”新垣平皱眉想了想,“你说的可是九年前因诋毁宗室而被判枭首示众的……御史中丞尹延?”
“正是。”
“老师说过,尹御史为人刚正不阿,守诺重义,他的获罪十分蹊跷,可先帝心意狠绝,硬是将尹御史父女二人斩首于闹市,还背上一个污名,翻身不得,正名不能,定是遭人构陷。”
将离静静听着,云娘低下头,闭眼叹了口气。
“尹御史的女儿没死,”将离朝云娘偏了下脸,“她就在这里。”
新垣平愣了一下,看到云娘默认的样子,他边猜边说:“那当初……难道那人是替死?所以你才隐形埋名躲到九原?”
云娘轻点一下头:“是。”
将离牵过她手,冷目看向新垣平:“这是我会为之拼上性命的人,凡是可能伤害到她的,就是我的死敌,无论是谁,只要敢碰她一根发丝,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所以,如果你们想在她身上动什么心思来对付我,请慎重考虑,不然……”
他眯起眼睛,一字一顿:“我保证,会让你们亡国。”
一语甫毕,窗外吹进一阵寒风,从新垣平后脖颈边窜过,让他暗中打了个冷颤,他相信将离这话不是随便说说,而从他征服闽地的表现来看,的确是一个可以跟天秦匹敌的对手。
将离不想再和他说话,带着云娘和魏秋子出门离开,在门外停步,背对着屋里稍一侧头:“你先休息吧,送你回家的车明天一早就会到,到时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不怕事,南楚也不怕,若是天秦非要做挑起战争的那个,我们奉陪到底。”
新垣平静默着目送他离开,脚步稍稍踏出房门半步,就被两个士伍拦下,拱手请他回屋。
他远远地瞥了眼院子另一头的房间,门口也有两个守卫,那里面软禁着吴修,他一直在焦急地看向这边。
之前在闽地,他对新垣平向敌人招供的疑虑依然留存到现在,两人被分开关押无法交流,而吴修最担心的,就是新垣平与这个云梦君谈了什么条件从而对天秦不利。
新垣平瞧见他坐立不安的样子便明白,纵使明天两人结伴回秦,自己终有机会澄清解释,可一旦与同伴的心里有了隔阂,必然有碍今后的行动。
如果被老师右相所知,那自己在右相面前便很难再说的上话,很可能会被弃用。
右相不用无用之人,更何况像这样有通敌嫌疑的,此前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而他对天秦未来的壮志和抱负也将难以施展。
新垣平默默坐回屋里,眺眼看向窗外,窗子外面也站了几个守兵,漆黑的铠甲将秋末冬初的寒风衬得更加凌冽,而他此时的心中所想,凉意更甚。
……
次日一早,果如将离承诺的那样,一辆宽舆马车等候在空宅门口,给他们备了食物和水。
此去往北车行两日便可抵达淮水,又派了二十个守卫随行,直到把他们送到淮水渡口,看着二人过河后才会返回。
吴修本以为自己死定了,还不相信就这样轻易被放走,总觉得南楚藏了什么阴谋,大概是要自己做饵,而眼前这个新垣主簿也不再能信任下去。
两人上车后一路无话,吴修有点奇怪,按他的预想,新垣平如果能跟自己说的上话,就一定会拼命解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起来无所谓的样子。
莫非他真与云梦君做了什么交易?
抱着这样的怀疑,吴修便在心里拟了一段要向右相告发新垣主簿通敌的证词,包括赵益在丛林中对新垣平的质问,还有他说的“云梦君其实是九原君”之类的话,不管是攀蔑还是真相,他都决定全部告诉右相。
新垣平默然看着满脸踟蹰的吴修,眼里露出一丝阴鸷。
……
队伍行了一整天,入夜后在沿途一处野地里休息。
士伍们生起几个火堆,把两名俘虏围在中间,分两班值守。
云梦君说过,这两人不用捆绑,他们归国心切,有车能送他们一程,高兴还来不及。
但还是要专人看管,免得他们在南楚境内瞎跑。
新垣平借来火把烤地,露天席地最怕湿气,把湿润的泥地烘烤干燥可以稍微缓解,她还帮吴修也烤干一片。
“吴兄,早些歇息吧,明天一早便能渡淮,找到左近县府,就能借到马匹回京。”
吴修“嗯”了一声,他总觉得新垣平哪里不对劲,但明天便能回国,心里也松懈一点。
他很快在温暖的干泥地上睡去,新垣平却久久不能入睡,他盯着吴修看了很久,心中盘算良多,可无奈身边守卫无时无刻不在盯着自己,任何的想法也只能作罢。
野外露营,人醒得早。
天刚蒙蒙亮,队伍便又启程出发。
清晨雾浓,车行缓慢,过了两个时辰才抵达渡口。
渡河需要通关符节,领队的队率朝渡口吏出示自己的铜符和云梦君府上发出的通关木牌,说明来意。
对方一听是云梦君要送的人,当即放行,找来一艘载客舟让两人登船。
大雾还没散去,笼罩在淮水河面,天地苍白一片,恍若异世。
船行至河中心,两边河岸已全然不见,唯有浪神醒耳。
新垣平见小舟逐渐离岸,慢慢离开南楚地界,再过一刻便要抵达对岸,那里就到了天秦的地盘,时间不多了。
“老丈是秦人还是楚人啊?”他跟撑船的老丈套近乎。
“南楚的,”老丈嘿嘿一笑,“客人这是要去天秦?好大的排场,还由官军护送。”
新垣平笑了笑:“我是云梦君的朋友,他托我去天秦办事。”
吴修当即皱眉看去,有点难以置信,新垣平这样便是彻底承认了自己通敌,但没想到竟会直接说出来,还说的这样自然,吴修已经开始用敌视的眼光看待他了。
“云梦君啊,”老丈想了想,“老朽听过,是南楚的大功臣哩,前阵子凯旋归来,哟,咱们陛下都亲自出城迎接呢。”
“是啊,”新垣平点点头,随即冷下脸,“云梦君差我办件事,不管老丈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就只当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这是对你好,明白么?”
老丈一时纳闷:“客人是要办什么事?老朽能帮得上忙么?”
新垣平看着吴修,目光平静如水:“你帮不上的,好好撑船便是。”
……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