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晟世帝业 > 第二十五章 琴箫合奏知音许
    前往龙源,必过南海。此时,烟波浩渺、汹涌湍急。不管再大的船,在这样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也不过尔尔,如无根浮萍一般只能随波逐流。元毓从来没有坐过海船,以前嬉笑楚寒“晕船之症”的报应回到他自己身上,一个浪头过来,水涨船高,他的天地也随之翻转,便头也不是头,脚也不是脚,连隔天肚子里的内容物也跟着倒腾出来,难受的他想去跳海。

    就在这样一个生不如死、心如枯槁的处境中,忽然凭空响起一阵箫声。

    那洞箫之声清雅玲琅,时高时低,时轻时鸣,仿若泉水叮咚,又仿若群山叠翠,正是寄调一首高山流水知音曲——伯牙遇子期,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子期必得之,正所谓“知音”。而后,子期死,伯牙绝弦。天下兮,更无知音。

    元毓听得此曲,想起此典故。又想起他曾对云霖说过:“此生若你不负我,我必不负你。”忽而鼻子微微发酸。他从床上爬起来,捂着肚子上的伤口,晕晕乎乎摸到窗前的翘头案。其上一把七弦琴。还是楚寒特意给他准备的。当时,楚寒还特别叮咛:“宸曜,要是晕,你就起来弹弹琴,分散一下注意力会好很多。”他黑着脸把楚寒赶出去,压根不觉得自己会晕船,谁知天还没亮就打了自己的脸。

    此时,明月当空,银辉在海面浮起点点细碎之光,璀璨生辉、熠熠闪光。

    箫声仍在。元毓闭上眼,细细聆听一会儿。随后抬起手,将自己的琴韵完美无缝地融进箫声中。刹那间,仿若一唱一和,一问一答,追逐着月光,并辔齐驱,不分上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云霖登船以后就一直在船舱内埋首著《天下一统诏文》,洋洋洒洒数万字,句句发自肺腑,字字振聋发聩:“……试问,为天地立心何以立?为生灵免遭涂炭何以为?为往圣继绝学何以继?为万世之太平何以能?若吾辈听之任之、依然故我,未有思天下兴亡之大事,未有担匹夫有责之重任,神州将落其昏昏碌碌之辈、毁之灭之……故,愿与神州之志同道合、追求济世、救世真理者携手共进……”写完以后,格外酣畅淋漓。他将手稿交给熏风,再三嘱咐他要将其手稿带回去印刷发布。随后,就执箫来到甲板。

    此时,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月华如水、心华如月。

    云霖颇有感悟,将玉箫在手中转一圈,对月寄一曲《高山流水》之调。

    本就是抒发“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的心境。谁知,忽然插进瑶琴之音,与他的箫声遥相呼应,一唱一和,完美融合。云霖微微一愣,遂放下箫,仔细聆听。那琴音中藏着一种令人荡气回肠的情韵,悠悠扬扬,似泉水潺潺,又似层峦叠嶂,连云霖也要忍不住拍手叫好。

    他复举箫,故意挑选曲子中的一个转音切入,再度与琴音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刹那间,仿若光阴交错,仿若水乳交错。琴音中掺着箫声,锵锵之音就少去七八分锐利之意;箫声混着琴声,温雅之音也多了七八分少年意气。两音乍浅乍深,一浮一沉。忽然琴音徒变,铮铮铮铮,越来越高亢,完全是肆意挥洒的气势;但箫声不随,反倒渐渐低沉,以柔制刚,如水滴石穿,如绳锯木断,孜孜不倦,连绵不绝,更添七八分荡气回肠之意。这一番来来回回的较量之后,琴箫之声又是一变。箫声竟成主调,琴音只是叮叮咚咚甘为伴奏。待到箫声愈来愈高,愈来愈亮,忽的“琤”一声绝响,箫声立止,琴音也跟着停下来。

    霎时间只有星月交辉,海阔天空,波浪声声。

    云霖将洞箫插回腰间。他双手扶住船栏,大口大口吸着气,脸上全是愉悦的神情。正所谓“高山流水觅知音”。刚才那一曲,真是他生平最酣畅淋漓的演奏。而这些带来的快感,就好比“金榜题名时”,就好比“洞房花烛夜”,云霖恨不得立即把那个弹琴之人找出来。他想和那个人结交,不管是谁,共聊三天三夜的话,共喝三天三夜的酒,共叙三天三夜的情。

    这么一想,他站起身,正准备叫丹雪过来。

    忽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高山流水声声起,知音不在谁堪听?”云霖转身。就见元毓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倚靠在桅杆边,海风将他随手束起的青丝吹起,有些乱,但恣意动人:“本小侯爷还说是谁半夜三更不睡觉,竟在外面弄这些丝竹靡靡之音呢。不过出来看到是你,本小侯爷也就放心了。”说到此处,他扬眉一笑:“也只有你的箫声才配得起本小侯爷的琴音。”

    云霖有些惊讶:“刚才是你在奏琴?”

    元毓道:“怎么?你很诧异?第一次听?”

    云霖道:“不。是和以前不太一样。”

    元毓扶着腹部的伤口,慢腾腾挪过去,面朝大海,与云霖并肩而立:“也是。自从认识你以后,我好像都没有弹过琴。上上次是在天京城的明德门,可惜你抱恙未曾来听,但那次的针对性太强,故而琴音中没有掺和我自己的本心;上次是在南襄城的太守府,那次是为模仿鸾镜公子的心境,也算不上我的本心。今日正好,本性释放,酣畅痛快。”

    说完,他对着明月,舒展双臂。

    而后,偏头对着云霖笑道:“凤鸣,箫之声容。你的箫声清虚淡远,当真不像杀伐果断的六皇子慕子高,其心境更像清绝姿雅的楼逸尘。”

    云霖笑道:“楼逸尘是我师尊青玄真人给起的名,是其遗风逸尘,沾被无极。这大概就是师尊对我的期望吧。”

    元毓挑眉:“那你肯定让他失望了。”

    云霖点头苦笑:“西楚六皇子,是我出生后就被赋予的身份和地位,改变不了,就该尽其事、担其责。”相识数月,这还是云霖第一次对元毓敞开心扉。元毓瞪大眼睛看着云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竭力冷静地追问:“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湿润的海风轻轻拂过,刹那间,白衣和紫衫共舞,青丝与青丝缠绕。

    云霖看着月华如水,好半晌,轻声回道:“……今夜的蟾光很好。”

    元毓撇撇嘴。这不是他期待的答案。

    云霖又看向元毓,好半晌,温柔说道:“……你也很好。”

    元毓怔了怔。这是他盼望却不敢奢望的答案。

    这个刹那,从前的那些不羁,从前的那些豪情都似漫天星屑一般散去。

    四目相望,莞尔一笑,仿若清漏频移,微云欲湿,正是金风玉露之时。

    恐怕人生再也没有比这么心心相印更加完美的事情。两人就那样并肩站在甲板上,看着明月渐渐西沉,再等到旭日初升,云兴霞蔚之时,元毓偏头,就看到那双如烟雨花苞的蓝紫眼眸中只映着他的身影。元毓心跳在倏忽间漏掉半拍。他有些陶醉,便只愿:此景此情,长长久久,朝朝暮暮,不再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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