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侯爷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就是一件雾中看花、水中望月的事情,其真相朦朦胧胧的,连封嘉也摸不出真相,找不到丝毫破绽来。更何况新帝霍少翊?当然,还有一点重要的原因:新帝登基不久,忙着肃清前秦王和前齐王的残余势力,政局尚且不稳,自然也不会有太多精力放在痴傻的赵小侯爷身上。
故而,赵小侯爷到宫中养病养伤,从如今的情况看来,倒不失为一个正确的选择。
即便如此,仍是有人放心不下。在御花园琴台的桃花宴过后,汐萦真人前来面圣,说是受故人之托,专程过来照顾赵小侯爷。
少翊当然知道汐萦真人来自何处。便询问:“故人为何人?”
汐萦真人答曰:“清河郡主,镇南候夫人。”少翊想起之前元毓差点没命,好歹是汐萦真人送去理观调养才活成如今这样,遂相信汐萦真人的话。怎料,他的小心思竟被汐萦真人看穿,她笑问道:“陛下以为的故人是何人?”
少翊当然不会说出“情敌”的名字来。三言两语含糊过去。便以政务繁忙为由,令宫人带着汐萦真人前去元毓现住的朝阳宫。
朝阳宫就在新帝理政居住的未央宫之旁。虽说相邻,但要经过四道亭台、三座廊桥、两道宫门,还得横穿宫道,方能抵达。这让一向御剑而行、许久未曾用双腿走路的汐萦真人在后来脚软好一阵。甚至还忿忿地想:待下一次见到那位“故人”,定让他做一件使自己舒心的事来“还情”不可。
好在,汐萦真人总算看到赵小侯爷。此时,他正对着临窗的那盆月季自说自话,当真憨傻的很。汐萦真人走其身旁,细细观望,接着便以要治疗为由遣退宫人。
到此时,方才轻轻地唤一声:“毓儿。”
赵小元毓慢慢偏过头来,接着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汐萦姑姑。”
当真是一点好转也没有。
汐萦真人默默腹诽。遂从袍袖中摸出一件物什来:“看。这次姑姑给你带来什么好玩的东西?”说着,就把物什塞进元毓的手中。
元毓低头一看。一把折扇。还是七成新的。他又在汐萦真人的示意下,一点一点展开。
就见扇面上有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元毓便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翻来覆去的看。这把扇子当真就只有这四个字。
遂他把注意力都放在这四个字上面,一字一句地念出来:“市雨非雨?”
他抬起头来,望着汐萦真人:“姑姑,什么意思啊?”
汐萦真人凑过去,两眼一翻:“什么‘市雨非雨’?明明就是‘沛雨甘霖’。”
元毓不好意思道:“我刚在学习认字嘛。”又扯着汐萦真人的袖口:“姑姑,你别生气嘛。”又伶俐乖巧道:“姑姑,这什么雨什么霖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汐萦真人很想怼一句:“你问我,我咋知道?明明就是你赵小侯爷的亲笔。”
但是,其脸上仍是一派和颜悦色。到底跟傻子计较,自己估计也是傻子。遂还耐起性子解释:“这个,什么雨什么霖,大概就跟什么巫山云雨,什么朝云暮雨差不多吧?总之,就是跟情情爱爱的东西有关。不过,在姑姑看来,这就是典型的‘吃饱撑的没事做’。不就是两个热恋的人想表达彼此的爱意嘛?竟整这些弯弯绕绕的干嘛啊?简简单单一句‘我喜欢你’‘我中意你’,实在想深刻一点,就来一句‘我娶你’‘我养你’不就行啦。而这些才是通俗易懂,直击心灵的情话。”
赵小元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就扭头过去,对着窗边的那盆月季,念叨:“我喜欢你。我中意你。我娶你。我养你。”
月季花瓣微微颤颤,仿若能听懂赵小元毓的言语一般。
遂赵小元毓对此情况极为满意。又反反复复念叨三四次。像是终于练习妥当,便跑到汐萦真人的面前,只不过刚起头:“我喜……”
“打住!”
汐萦真人果断出手,及时捂住赵小元毓的嘴巴:“哎哎哎,你师姑我活过千年,可一直都憧憬着一只白衣飘飘、腾云驾雾的狐仙前来表白哈。所以,师姑的第一次,绝对绝对不能毁在你这个毛头小子手中。”
赵小元毓嘟嘟嘴,不情不愿地“哦”一声。
便又对着那盆月季继续练习“直击心灵”的情话。
汐萦真人也看过去,好半晌,竟轻叹一声:“毓儿啊,你想不想知道送你折扇的是谁?”
元毓偏头:“是谁啊?”
汐萦笑道:“姑姑的徒侄啊。他知道你生病,所以就让姑姑带这东西过来,想让你康复。”
闻此言,赵小元毓竟举起胳膊,义正言辞道:“毓儿没生病。”
汐萦真人忙点头道:“是是是。我们的毓儿可健康呢。”
元毓便展颜一笑,纯净无暇。他扶着汐萦真人的胳膊摇晃:“姑姑的徒侄叫什么啊?”
汐萦真人道:“楼云霖,字逸尘。”
就在这个时候,汐萦真人忽然就想起这个名字的由来,还是青玄真人赐给那个孩子的。
慵来还问云霖外,得驭陂前几尺龙。是其就该“遗风逸尘,沾被无极”。
想到此处,福至心灵,她忽然就理解“沛雨甘霖”之意——毓的谐音有“雨”,霖自然就是指“云霖”,沛雨甘霖,沛雨甘霖,代入其中细细品味,绝对比“我喜欢你”“我中意你”“我娶你”“我养你”,更加的直击人心,更加的意味深长,更加的不堪入耳……
汐萦真人忽然觉得自己胳膊上布满鸡皮疙瘩,遂使劲搓搓,遂又忍不住用手指戳戳赵小元毓的脸蛋:“你说你从前怎么活得那么没羞没臊的?”
赵小元毓眨巴眨巴眼睛,并不太懂姑姑在说些什么。
汐萦真人就觉得此事完全可以变的更加有趣起来。遂她的脑中朦朦胧胧地产生出一个念头,还未成形,先问道:“你想不想认识认识姑姑的徒侄?”
赵小元毓道:“楼云霖?”汐萦真人点点头。赵小元毓天真道:“你带他到这里来?”
汐萦真人道:“他啊,现在的处境也不大好。就算能摆脱困境,潜入天京城,也进不来这个地方啊。”
赵小元毓道:“那毓儿如何能够认识他呢?”
汐萦真人道:“不急。不急。此事得让姑姑好好想一想。总之不会让你失望就是。”
……
带赵小元毓前去“认识”楼云霖的事情,就是汐萦真人的一时兴起。待真要践诺,她才知道其实有很多很多的难处。
比如: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赵小元毓带出皇宫?又如何能够带着他奔波千里?
比如:如何能神即出,鬼又没地把赵小元毓送进北溟?又如何能够跟自己徒侄碰头?
汐萦真人觉得要不就不做,要做就做好;况且她已经承诺赵小元毓,势必就该办到。
遂整整十来天,她绞尽脑汁,她心劳计绌,她搜索枯肠,她辗转反复。
甚至还动起给自己徒侄写信咨询的念头。
若非还想保留一点惊喜,她差点就这么做;捱到后来,发觉自己确实没辙过后,她终于提笔写信给风涯。
很快,风涯回信。简简单单就一句话:“汝乃九尾狐族,又修道之人,如何不能应付凡尘俗世?”有那么一瞬间,汐萦觉得自己好像被风涯鄙视了。
然而,就在她要撕毁这封信的时候,就在须臾间明白风涯的良苦用心。
的确。那些问题若是用凡人的法子,且自己还没有徒侄的智慧,那根本就找不出解决之道;但若换一种思路,用修仙之人的法子,何尝找不出破解之道?汐萦开始钻研这些,最后决定使用“假梦术”,即:当事人会以为自己在做梦,但其实会在其他地方经历一些现实中的事情。为瞒天过海,汐萦还会使用“分身术”。即:在朝阳宫中伪造出睡梦中的元毓来。
待一切准备就绪,汐萦真人借“为元毓祈福”为由,堂堂正正在朝阳宫内做法。
赵小元毓就在一片“嗡嗡嗡”的念咒声中,浑浑噩噩地迷过去。
待醒来,已经在北溟,拓跋沅那个“花想容”的别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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