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凯。
定稿时间:2012年6月13日1:08:52。
志正元年六月初九日。昼。
神州山东省济南府府城南城大街“悦来酒楼”附近山亭之中。
李乾宇起身站起,长舒一口气。秦冠威见状,亦起身站起。
李乾宇左拳据于腰侧,正色谓秦冠威曰:“今番蒙朝廷重用,任重而道远。放眼前路,我看到的是数不清的崎岖坎坷,是数不清的艰难险阻。”
秦冠威默默地点点头。
“哦,冠威,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带圩市。”李乾宇复归坐状言道。
秦冠威也恢复坐姿,道:“哦,卑职恰巧路过此地,这正要去饿狼山校场整训卫队。在那酒楼吃杯水酒之时,却见酒楼掌柜那厮不成人形。卑职这才……哎,卑职见到那路货色就眼冒金星。”
李乾宇微微颔首,说道:“原来如此。在京之时,我向朝廷请命,为了不惊动地方,不劳民伤财,避免铺张浪费,也是考虑到浩浩荡荡而来很有可能看不到各级之真实景象,我只从京城带来六名随从,抵达府城之时,其他所需辅助卫队,从济南城指遣。”
“说到这里,卑职确实不知我有什么能耐能得到大人的举荐。”秦冠威拱手而道。
李乾宇道,“能者尽其才,苍天所愿也!古语云,君子在下位则多谤,在上位则多誉,小人在下位则多誉,在上位则多谤。再说,有德有才国之栋梁若不得重用,苍天也会寒心,也会哭泣。”
秦冠威起身抱拳说道:“大人夸赞,令卑职惭愧万分。”
“除此之外,朝廷选择济南城扬武卫还有其它原因。其一,扬武卫战斗力极强;其二,扬武卫调入济南城时间极短,与山东各级官府无甚瓜葛,山东各级官员对扬武卫军士也无甚了解。”李乾宇说道。
秦冠威道:“是的。就在最近,朝廷规定新制,扬武卫仅直接受命于都察院,不受兵部和各级官府的调遣。”
李乾宇微微颔首,缓缓起身站起,扫视群山须臾,满面愁色地说道:“江山多娇至于如此,可是,有多少百姓能在衣食无忧之余欣赏这锦绣河山呢?不知还有几多百姓无米下炊,有冤难言。”
秦冠威长出一口气,说道:“大人所言甚是。”
李乾宇将深邃的目光投向远山的松林,又铿锵有力地说道:“就算我李某人舍弃一身骨头不要,我也要为百姓除残去秽,我也要为神州荡涤贪恶邪害。”
秦冠威拱手道:“大人之能,冠绝今古,卑职深信不疑。”
“既然我们要出山展现抱负,我们就要竭尽全力。”李乾宇说。
他稍稍停顿,又格外愤怒地说,“新朝甫开,可是据我所知,现在的官场还着实能腐败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为数不少的老百姓还生活在被强烈压榨与欺侮之中。我听人说,最近綦润梓大案之中的几个府州县级别的官员,举行一个宴会竟然要杀十头猪,二十只鸡,五只羊,三头牛。真是令人发指!”
秦冠威大吃一惊,疑惑万分地说:“大人,您说的是真的?”
“这是三法司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的了。断然不会错的。”李乾宇回答道。
秦冠威怒目圆睁,愤恨地说:“那得多少人参加宴会?”
“多少人?”李乾宇反问道。
秦冠威说:“是啊!”
“据此案文档记录,那是江南的一个县的知县宴请五六位上司的宴会。说是在那些宰杀的肉类之中,只食用最最精华的一小部分。哼!拿着民脂民膏,做这等无耻之事!”李乾宇抬高声音一脸正色说。
秦冠威满脸冰霜,猛地拍打桌案,厉声道:“该杀!”
李乾宇严肃地说,“何止该杀?挫骨扬灰绝不为过!触犯国法天理者,虽位高而必诛之,诛而焚之,焚而扬之!他们或许没有直接杀人,可是他们间接杀了多少人?”
秦冠威点了点头,说:“大人所言甚是。”
李乾宇双拳握紧,严肃非常地说,“那等狗官,穿着一身官衣,不思虑为民除害,解民之苦,却如此这般恬不知耻地享受,真正是死有余辜!一个个肮脏官吏在巡视官员面前说什么尽最大力量敉平黎庶,赐民安康。当面锣背面鼓!看看过去的巡视官员,有几个是干净的?一群乌合之众!一群废物!”
“大人且请息怒。这次您的出山,将是那等渣滓死期到了。”秦冠威谓李乾宇言道。
李乾宇没有说什么,而是缓缓起身,走了两步。
“此番奉诏,任重而道远,只可成功,不可失败。一定要保证行程万分的绝密。”他拍了拍秦冠威宽阔而结实的肩膀说道。
秦冠威:“大人且请放心。”
李乾宇微微颔首,说道:“我们必须打起一百八十分的精神,稍有不慎,全盘皆输。”
“是!卑职切记。”秦冠威拱手道。
……
志正元年六月初九日。夜。
济南府府城清泉坊的一座宅院的西厢房内回荡着优美的乐曲,所配之词正是北宋词人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静夜,案台上的几株蜡烛安静地燃烧着,粉红色的灯罩凝视着墙上纷繁多样的乐谱,阻挡着和煦的夏风,聆听着沁人心脾的乐曲。
一架古琴安放在琴桌之上,一双纤纤玉手正在弹拨着。
弹琴者是一位年轻女孩。她安静地坐在桌前,发丝像瀑布一样泻在肩背,蝴蝶式的发簪,映合着粉红色的衣裙,在烛光下泛着星光,像是一位美丽的天宫仙子。
正是:腰肢柔媚,似风前杨柳纤纤;体态(风)(流),如雨后轻云冉冉。一双眼秋水低横,两道眉春山长画。白雪凝肤,而鲜艳有韵;乌云挽髻,而滑腻生香。嫩枕款款,行动不尘;玉质翩翩,过疑无影。莫言婉转都堪爱,更有消魂不在容。
一曲奏完,穿着粉红色衣服的女子长舒一口气,转而,她又凝视着墙上的一首乐谱。正是:《梅花三弄》。
此曲系借物咏怀,通过梅花的洁白、芬芳和耐寒等特征,来赞颂具有高尚情操的人,乐曲前半阕奏出了清幽、舒畅的泛音曲调,表现了梅花高洁、安详的静态;急促的后半阕,描写了梅花不屈的动态。前后两段在音色、曲调和节奏上截然不同,有着鲜明的对比。同曲中泛音曲调在不同的徽位上重复了三次,所以称为“三弄”。
全曲共分十段,两大部分,第一部分,前六段,采用循环再现手法,后四段为第二部分,描写梅花静与动两种形象。
正在这女子凝神细思之际,一位端着茶具的女子走近房间,将茶碗轻轻放于桌上。
那位适才弹琴的女孩将视线从乐谱移开,低声说道:“玉红,辛苦了。”
这个被称作“玉红”的女子忙道:“小姐,怕打扰您,还是打扰了您。”
被称作“小姐”的年轻女孩微微笑了笑,说:“嗯,没有,我正要叫你呢!哦,明天我们去历城西街去玩吧!我要去买古谱,还要买好多好玩的。”
玉红“嗯”了一声,言道:“小姐,您是不是还要穿男装出去?”
“这是自然。哦,要是我能穿得动战甲,我还想穿战甲呢!哎,我要是穿上,都一下子坠歪了,就甭提走路了。”那位粉红色衣服女子说道。
“小姐,您还学功夫吗?”玉红道,“您早就说跟我学,也没学啊!”
“我这么忙,哪里有空?哎,玉红,我有空的时候你可一定要教我。我要是成为了武林盟主,我封你为副盟主。”那“小姐”喝了口水说。
玉红苦苦地笑了笑,道:“小姐,您肯定能成为盟主,可够呛是武林盟主。您这娇贵身子,老爷、太太也不会愿意啊!您快休息吧!”
“好好好!”那小姐理了理乌黑秀发,道,“哦,对了,你明天也穿身男装,穿成头陀的模样。我想,那一定很好玩。碰到有什么不平之事,你就听我号令,拔刀相助。哼,人生如此,行侠仗义真一大快事。”
玉红笑了笑,说:“只要能打得过人家,我就听小姐的。要是打不过,咱可得快点跑。”
那小姐又眉飞色舞地说道:“哪还有打不过的?本侠一掌过去,群贼先化为鸡粪,哦,不是鸡粪,是齑粉,化为齑粉之后再化为乌有。”
恰在此时,一个响雷在天际炸开,原本寂寥暗夜霎时间变成了白昼。
玉红连忙跑到屋外看了看,回来一边给小姐捶背,并道:“予馨小姐,您只说了一个化为齑粉,这天就变脸了。您再说下去,这老天说不准得下冰疙瘩啊!”
予馨小姐生气地说:“这关我么事?六七月的天,娃娃的脸,这打雷下雨也不是我的错啊!”
“对不起,小姐,我说错了,请您原谅。这不是您的错。您怎么能有错呢?大小姐,天不早了,您也洗洗睡吧!”玉红一边给予馨梳理秀发一边说道。
“哎,这也真是的。说下雨就下雨。”予馨将目光投向窗外说道。
玉红道:“小姐放心,也许明天一大早就会放晴的。夏天的天气,说下雨快,说晴天也快啊!天不早了,小姐快休息吧!”
“哎,睡觉!”予馨一边将一本乐理书收起一边说道。
……
志正元年六月初九日。夜。
济南府通衢客栈一间客房之内,微弱的灯光在房外强势闪电的反衬之下越发无助。书桌之前一位身穿白衣大氅的年轻男子正在聚精会神地用左手点墨书写斗方。他不是别人,正是李乾宇。
片刻之后,他将毛笔放下,缓缓地踱起步来。踱步之时,他的表情愈发严肃。转而,他又走向书桌,迅速题下一个草书“杀”字。恰在李乾宇落笔之时,房门打开,是秦冠威进来了。
“先生,我回来了。”秦冠威向李乾宇拱手言道。
李乾宇说:“哦,是冠威。扬武卫众军都安置好了吗?”
秦冠威说:“完全按照先生之意安置好了。”
“好!”李乾宇说,“你来的正好,你去请今天白天在酒楼门前认识的老人家到这里来,我有一些事情询问于他。”
秦冠威抱拳说道:“是!”
说完,他转身离去,带上房门,向斜对面房间而去。
李乾宇一行人所住之客栈名曰通衢客栈,李乾宇、秦冠威所住房间为天字甲号房间,李乾宇在内室,秦冠威在外室。大壮、刘福与那名老人家同住一间客房,亓猛、仉烈、阚越、覃冲同住一间客房。
客房之外,暴雨如注依然,电闪雷鸣持续。
秦冠威和那名老人家推门进入李乾宇所待之房间。
那名老乞丐见到李乾宇便猛然跪地而拜,一边叩头一边感激地说道:“感谢恩公活命。小人来生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李乾宇匆忙俯身,扶起老人家说道:“老人家,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并没有做什么,如何承受得起您这番大礼?”
“哦,冠威,快扶老人家坐下。”李乾宇向秦冠威说。
秦冠威将那老人扶到椅子上,站立在侧。
李乾宇说:“冠威,你站着作甚?找把椅子一块坐下。”
“我、我还是站着的好。”秦冠威推辞道。
李乾宇起身站起,搬来椅子一把,谓秦冠威说道:“冠威,坐。”
秦冠威拱手道:“是。”
秦冠威缓缓落座。
那老人瞅着面前这位满手是黑墨的年轻人说道:“不知道恩公是从么地而来、要到么地去?”
“我等乃是闲云野鹤、寄情山水之人,从来处来,到去处去。”李乾宇微微一笑,说。
那老人被灌的是一头雾水,不明就里,呆呆地发愣。
“敢问老人家尊姓大名、祖籍何地、今年高寿?”李乾宇问那老人道。
那老人说:“我、我不、不知道呀。”
秦冠威眼睛一瞪,惊诧地高声说,“这可真是咄咄怪事!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李乾宇轻拍了秦冠威一下,说:“冠威,不要这样。好好听老人家讲话。”
“是。都怪我急躁。”秦冠威惭愧地说。
李乾宇道:“老人家,你如何连自己的名字不知道呢?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老人说,“我、我一点都记不起十七八年前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
李乾宇问:“老人家能否具体说说怎么回事儿?”
那老汉长叹一口气,说:“十七、八年前,我从一个山谷的破庙里醒来,头脑里边儿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自己个儿是谁,不知道自己个儿是哪里人,也不知道自己个儿的生辰。”
李乾宇问那老人道:“有这样的事?”
那老人皱着眉头说:“当时,我翻了翻穿着的衣服,发现身上有一个刻着字的石牌。”
“刻着什么字儿?”秦冠威急切地问道。
李乾宇点了点头,等待那老人继续讲述。
那老人长出一口气,说:“我是不知道那是什么字的。我带着那石牌到处去走,见到人就问这上面写的什么。”
“有人告诉你吗?”李乾宇问道。
那老人说:“一个算卦的老先生告诉我,上面写着:董大秤。”
“董大秤?”李乾宇注视着那老人说。
那老人道:“从那之后不久,小人就对人说我姓董,名大秤,胡乱对人讲自家本是湖南人氏。”
“那你怎么会在山东呢?”秦冠威疑惑地问道。
董大秤叹了口气说:“我是无家可归,只得到处流浪,到处讨饭,我当过长工,当过马夫,老是被人欺负,后来,又经常性的头晕脑胀、难受得紧,厉害的时候就像天旋地转一般。”
“那你是否记得你是何时到山东的?”李乾宇只觉得心中一凛,又问道。
董大秤回答道:“从那山谷破庙中离开,我去过四川、湖北、安徽,很多很多地方。到山东来了也有六年多了。”
“那你对此地官府民事了解多少呢?”李乾宇问。
那老人听得糊里糊涂,说:“什么?”
“哦,李先生是问你此地的官家怎么样?老百姓日子怎么样?”秦冠威说。
董大秤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说:“官好,民好,叫花子啥时候都少不了。”
“你说什么?”秦冠威高声说。
李乾宇说:“冠威,你这是怎么了?他说的不对吗?”
“老人家,你说下去!说一些百姓的灾苦忧愁之事。”李乾宇严肃地说道。
董大秤扭头向窗户之处看了看,说:“又是一个雨季啊!这可是红色的雨季啊!”
李乾宇、秦冠威不约而同地皆是一愣。
“老人家,您说什么?红色雨季?”满脸惊诧的李乾宇正色问道。
秦冠威聚精会神地等待着那老人的回答。
那老人长叹一口气说:“没错,是红色的雨季。”
李乾宇说:“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约莫五年前的这个时令吧,也是这种瓢泼大雨,南边山里发生了十几起命案,死者都被斩去头颅。”董大秤用低微的声音说道。
李乾宇惊奇地说:“你说的都是真的?”
“这绝对假不了。当时,我就宿在鸡公山深山之中的一座破庙里,亲眼看到一个手持长杆兵器的怪物从一个人的脖颈处砍了一下,噗呲一声,血像活泉一样就喷了出来。”董大秤低声说道。
秦冠威说:“被杀的是什么人?你怎么没事?”
董大秤手脚哆嗦地说,“那个被杀的人是仓仓皇皇连滚带爬到那破庙背雨的。也就是他刚跑进破庙,紧随其后的鬼怪就切了他的头。当时,我正躲在佛像下的破洞里睡觉。只听得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进庙里,随后,就被砍去头颅。”
“您能不能看清那凶手的模样?”李乾宇问道。
董大秤说:“当时是夜里,只能通过时不时的闪电看到那凶怪个头愣高,披散着头发,看不清脸。”
李乾宇站起身来,陷入沉思。
“先生,你怎么了?”秦冠威问李乾宇道。
李乾宇恍然醒过神来,说:“没什么。老人家,你接着说。”
董大秤说:“到了第二天,我从山上破庙出来到城里要吃的,才知道就在那(一)(夜)死了十几个呢!”
“十几个?”李乾宇惊奇地说。
董大秤点了点头说:“是十几个。都是被割下首级。”
“那官府怎么说?”李乾宇急切地问道。
董大秤靠近向李乾宇附耳说道:“官府说,说……”
“说什么……”秦冠威急不可耐地说。
董大秤说:“是城南化人场的恶鬼作祟。”
“什么?”李乾宇和秦冠威异口同声地说道。
董大秤用更为低微的声音说,“后来我又听说前年夏间的一个雨夜,那座山里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这肯定是厉鬼作祟。我那次见到的披头散发的那个就是厉鬼。”
话音方落,又一声炸雷在天际炸开。
……
志正元年六月初九日。夜。
彤云密布,天色阴沉,大地笼罩在一片晦暗之中。闷雷阵阵,奇闪重重。
北国长清经受着风雨雷电严峻考验,一辆大篷马车迅速行驶在通往山东济南府长清县城的官道之上。
马夫挥舞着鞭子疯狂地抽打着红毛高头大马,与此同时厉声喊道:“驾!驾!驾!”
车篷内的人带着焦急地脸色对马夫道:“老崔,再快点!再快点!快!”
那满头汗水的车夫老崔回应道:“老爷,这,这差不多是最、最快了。”
那车篷内的人撇了撇嘴,挤了挤眼,激动异常地说:“再快点!再快点!我要活刮了他们。”
那老崔高声道:“是!”
紧接着,老崔一边猛烈鞭策马身一边高声喊道:“驾!驾!驾!驾!驾!”
恰在此时,闪电袭来,紧接着而来的是沉闷的雷声。
那马车驶过一座石桥,进入一个山谷。突然,一个乘驾着高大坐骑的披头散发的“凶怪”从路旁的巨石上策打坐骑跳在马车之前。那披头散发之“凶怪”身着铠甲,右手手持长杆兵器,左手握着坐骑缰绳。
马车陡然停下,车夫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披头散发之“凶怪”慢策坐骑,靠近马车。猛地,那披头散发之“凶怪”单手挥舞长戟,车夫的脑袋被利落地斩下,一股鲜血如泉涌而迸射。
车内之人已然听到动静,惊惧异常,从车厢后门跳下,向附近的粮田冲去。那人气喘吁吁地停在粮田中的一块墓亭的墓碑前,似是思考着什么。突然,他好像发现有谁在他的身后。他缓缓地扭头,竟然是那身着铠甲、手持长戟的披头散发之“凶怪”。
跳车之人带着惊惧异常的表情“啊”了一声,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倏地,那披头散发之“凶怪”再次挥舞长戟,干脆利落地斩下了跳车之人的头颅。
大雨倾盆,电闪雷鸣,黑夜时不时地变成白昼。那披头散发之“凶怪”将两颗头颅上的头发系于坐骑鞍铁之上,一步一步走向喘着粗气的红毛高头大马。
身着铠甲、手持长戟的披头散发怪物走到大红马附近,左右脚分别跺了一下地,这两下激起了巨大的水花。披头散发怪物右手持着长戟,左手熟练地拔出腰间悬挂的宝剑。他挽了一个剑花,运足力气向那红马的脖子劈去。一声刺破夜空的惨叫,这高头大马被斩为两段。鲜血搅合着雨水,疯狂恣肆地往一侧的粮田里流去。
披头散发怪物单脚点地,纵身跨上高大的坐骑,轻策坐骑,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
那马车车厢壁上和墓碑之上皆留下了一只用鲜血做成的骷髅白骨图案和血色‘水’字。电闪雷鸣,大雨如注,“血色骷髅”时不时清晰可见。两具无头尸体安静地躺着,一匹被斩为两截的高头大马眼睛睁大得令人毛骨悚然、一身冷汗,这眼神中却没有一丝光芒。
……
志正元年六月初九日。夜。
深夜,济南府长清县县城之东城贞洁坊的一座小院沐浴在雨幕之中。只见此宅院大门之上置着一块楷体“养廉宅”匾额,院内花草树木、亭台楼阁不一而足。虽是深夜,此“养廉宅”正房东侧青砖灰瓦的房间依旧亮着灯光。
暴雨如灌,闪电时现,闷雷连连,疾风依然。
一名方脸仆役手持雨伞护送一个中年男子行至廊下。
中年男子捋了捋下颌的胡须,斜挑着眼睛对方脸仆役低声道:“你去门楼守着,假若有一丁点儿岔子,我弄死你。”
“太爷放心,小的么事都知道该怎么办。这又不是第一回了。”方脸仆役满脸堆笑道。
中年男子微微颔首,微笑道:“去吧!没事儿不要来打搅!”
“得了。”方脸仆役道。
中年男子推门进去,顿时,一名貌美少妇迎面扑入那中年男子的怀抱,并口中喊道:“县太爷,奴家可把你等来了!”
“我的小宝贝,本县可是真想你啊!见不到你,我可是睡不下觉,吃不下饭啊!”被称作“县太爷”的中年男子紧紧地抱着少妇说道。
少妇轻轻捏了捏“县太爷”脸部的赘肉娇声嗲气地说:“太爷,您还算是个有良心的!”
“小美人儿,看你说的,我富三山可素来就是有情有义的男人。”中年男子满面笑容地说。
少妇含笑将富三山扶到坐椅之上,坐在其大腿之上,说:“太爷,您常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您又说您素来就是有情有义的人,奴家不知道您是不是见一个爱一个。”
“小宝贝儿,看你说的,我富三山可是世间最最钟情之人。”富三山一边解那少妇第一个衣扣一边说。
那少妇淡淡地一笑,贴近富三山肥硕的面孔,道:“太爷,奴家信您还不行嘛!”
“小美人儿,你们家我那把兄弟去哪里办货了啊?”富三山问那少妇道。
那少妇一边鼓弄富三山衣服上的饰玉一边道:“哦,奴家家里那死鬼今天上午启程去泰安办药材去了,他说三天之后才可以回来。”
富三山轻轻扭了扭这年轻妇人的脸蛋儿,面带微笑地说:“三天啊!那他放心得下你啊?”
这少妇娇声嗲气地说,“太爷,这样我们就可以放心云雨了啊。”
富三山咧嘴笑了笑,说:“妙!绝妙!你们家那龚晨良曾经自诩自己神通广大,可以和本县结交。哼!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与他喝酒最多的我,却给他戴着最重的帽子。”
“和他一年,尚不如和太爷一夜的快活。”那少妇道。
富三山“哈哈哈”狂笑一阵,又道:“与你们家那蠢货喝酒最多的是我,给他戴着最重的帽子还是我。是绿色的帽子,蓄绿蓄绿的帽子,绿得发蓝,蓝得发紫,紫得发黑。”
那少妇一边解着富三山的衣扣一边说:“太爷,您是来和奴家聊天的,还是……”
“哎,有句古话说得好,磨刀不误砍柴工嘛!”富三山抱起那少妇道。
那少妇一把将头上的钗子拔下,仍在地上,快速说道:“我的爷,人家等你砍柴都快等不及了啊!”
“不要急嘛!我马上就是最在行的樵夫了!”富三山紧紧地盯着那妩媚少妇的眼睛道。
说完,将那少妇急不可耐地放在床huáng上,满面飞彩、手忙脚乱起来。
……
志正元年六月初十日。昼。
朝阳破雾而出,万丈霞光洒向人间。一队衙役策马从远处赶到“养廉宅”之前。
衙役之中的头领向方脸仆役拱手道:“富六爷,请向县太爷通报一声,就说捕快头海大游有急事通报。”
“什么他娘的鸡屎、鸭屎?你他娘的不知道宁叫醉汉不叫睡汉吗?搅了太爷的好梦,你吃不了兜着走!”方脸仆役气急败坏地说。
“是她妹腿谁在这里喧哗?”富三山一脸愤怒地从正房内走出来厉声吼道。
海大游连忙跪倒在地,拱手言道:“小的搅了太爷的好梦,请太爷原宥。”
“得,得,得。快说什么事情!看你个没魂的怂样!”富三山没好气地说。
海大游紧张兮兮地说:“城外发生一起凶案,死者皆被斩去头颅,马匹也被斩杀了。”
富三山平静异常地说,“我以为是么事儿呢!就这事儿也能让你紧张成这个样子,看你这点儿出息。院外等候,等我补完觉,再做收拾。”
“是。”海大游低声下气地拱手应道。
“太爷,回来嘛!再睡个回笼觉嘛!”房间内传出一个娇嗲的女人声音。
富三山一边匆忙向房间奔跑一边兴奋异常地应道:“说话就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地狂笑一阵之后,他又激动万分地叫道,“朝阳下的困觉,黎明后的暗战。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本县中年,雄心至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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