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
村民们眼看着小姑娘被小男孩牵着进了村里,他们虽然心中不愿,但却没有一个敢阻拦。
因为坐在轿子里的那位,可谓是这浊水村出去的最大的人物,村民们都称之为音老爷。
音老爷在京城做了二十几年的太师,如今告老还乡,却不想魂牵梦绕的村子已经被一场洪水冲得七零八落。
庆幸的是,由于音家老宅的地势较高,所以并没有被完全的冲毁,稍微收拾一下便可以安心居住了。
进了音家,丫鬟先带小姑娘好好地洗了个澡,再给她梳妆打扮一番,一切妥当再出来,与先前那脏兮兮的小孩简直判若两人。
音夫人心生喜爱,眉开眼笑,拉过她的小手再就没放开。
细问下来才得知,这小姑娘的名字叫安歌,并且在音老爷离村之前,与她的爷爷还是儿时玩伴。
至于村民们所谓她身带邪祟之说,音老爷根本就不信。
“这孩子,以后便是我家女儿了,老爷你说呢?”音夫人问。
音老爷本就是老来得子,与夫人这辈子再生一个已是没有可能,如果认下这小姑娘,也算儿女双全了。
他微笑着问:“安歌,你以后就住在我家,做我家女儿,你可愿意吗?”
小姑娘抬头环视他们,这一家人看起来各个慈眉善目,心里自然生了好感,再说也实在没有别的选择,她轻轻地点头。
音夫人又拉过一旁的小少爷,“离儿,以后这便是你的妹妹,你要像亲妹妹一样好好护她。”
“哈哈……”小少爷欢喜得很,“安歌妹妹,以后我便是你的哥哥了,你再也不用去河里捞鱼吃了。”
“哦……离儿哥哥。”小姑娘轻轻地应了一声。
音夫人哈哈笑,“你不能叫他离儿哥哥,离儿是为娘才能叫的,你这哥哥叫音离,你要叫他音离哥哥。”
“哦……音离哥哥。”
一家人都欢喜。
随着重建的完成,小村也渐渐恢复宁静。
村民们对待安歌的态度也比以前友善了许多,毕竟她已经是这个村里最具权威的人的干女儿,最起码表面上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刻薄排斥。
住进音家最初的一段时间,安歌也难免觉得陌生拘谨,凡事小心翼翼,也不敢多言语。
不过几个月相处下来,音家上下无论主仆各个温暖,老爷夫人更是待她如亲生没两样。
渐渐她也就习惯了这个新的家庭,“干爹”、“干娘”、“音离哥哥”也都叫得越来越亲近自然。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
接下来的几年间,每到父亲的忌日难免悲伤以外,她大多数时候都还算欢愉快乐、无忧无虑。
平静而快乐的日子,在安歌九岁的时候出现了一次小意外。
一天夜里。
只是睡着睡着,恍恍惚惚的,她就感觉自己胸前的胎记好像在轻轻地蠕动。
她缓缓睁开眼睛,屋里没有一丝光亮,但却一切都显得清晰。
然后就看见,那胎记真的活了,它从自己的身上飘了起来。
它在上方轻轻地振翅,她甚至都感觉到了它的翅膀扇来的凉风。
那一刻安歌害怕极了,她想喊干爹干娘,但嘴唇却好像被浆糊粘住了一样,根本就张不开。
她也想翻身下床逃去干爹干娘的房间,但整个身子都好像被什么东西牢牢地封住了,连手指头和脚趾头都动不了一下。
除了直挺挺的僵硬的躺在那,她什么都做不了!
然后很快又看见,那赤鹮突然就冲向了房顶,顶棚没有一丝破损,但它却出去了房子。
然后安歌的眼睛好像突然之间能透视了。
她看见屋子外面正下着滂沱大雨,电闪雷鸣。
她看见那只赤鹮朝村前的浊水溪飞去,最终悬在了河中心的正上方。
此刻整个河面都波涛汹涌,上下起伏,一浪接着一浪,就与五岁那年被狗追到河边看到的情景一模一样的恐怖。
狂风如狼嚎般嘶吼,波浪也越来越大,很快那河水就哗哗巨响中越过河堤,翻滚着咆哮着向小村凶猛地扑了过来。
她想到了爸爸被淹死的那一晚,那晚的水一定就是像现在一样,残暴地冲毁了整个村子!
她觉得,这次可能不会像五岁那次那么幸运了,一定是要死掉了!
但是突然间,她又听见了那赤鹮一声刺耳的嘶鸣,然后看见它的双翅突然收紧,如离弦之箭一样俯冲下去,一头扎进那翻滚的波涛之中。
只是顷刻间,她又看见那赤鹮从水中腾跃而出,它一双利爪上多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安歌定气凝神,瞪大眼睛,用力地仔细地看。
然后她终于看清,挂在那双利爪上的黑乎乎的东西是一个人,一个蓬头散发一丝不挂的女人。
她无法看清那个女人的面目是何种模样,只能听见她凄厉痛苦的惨叫声。
那个女人挥舞着双臂,蹬弹着双腿,用尽全力地挣扎,试图从那对锋利的尖爪之中挣脱出来。
然而都是徒劳,赤鹮抓着她振翅向上,直入云层。
像是刮起了惊天的飓风,整片天空的乌云都在翻滚。
安歌无法看清云层之内的状况,只听见雷声如重锤击鼓般轰轰隆隆,一道道电光晃得整片大地如失血般惨白。
又过了大概十几次眨眼的时间,汹涌的河面平静了下来,冲上岸的洪水也退了回去,天上的乌云也不再翻滚了。
然后她看见,密密麻麻的一些碎屑,如天女散花般从云层掉落而下,散落在小村的角角落落。
她眼光扫视地面,聚力凝神才终于看清楚,那些掉落的碎屑是一块块尚带着血渍的碎肉和碎骨头。
然后很快,空中又传来了一声嘶鸣。
安歌的目光再向上,看见那赤鹮出来了云层,飘飘而下,然后朝着自己的方向飞过来。
它飞进院子,穿过窗棂,进来房里,它又回到了自己的上方,然后它慢慢地下降,落回了自己的身上。
它又成了她的胎记。
随即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安歌无法相信刚刚看见的这一切,只觉得疑惑、恐惧、震惊。
是真的么?
我的胎记,它真的活了么?
它真的飞出去撕碎了一个活生生的女人么??
她很想马上下床冲出去,看看这村子的角角落落是不是真的有了那些碎肉和碎骨头。
然而,依然无论她怎么努力怎么挣扎,还是无法发出一丝声音,也无法动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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