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当安歌伤痕累累、气若游丝地匍匐在那片烈焰熊熊的岩浆边缘,几百上千个无所不能的仙神帝王,用憎恨、怜惜、期待甚至哀求的目光注视着她……
那时她一定会想起自己的胎记飞出去的那一晚,她更会后悔没有听了那位白袍爷爷的话。
那天清晨,安歌是被音离吵醒的。
“安歌!安歌!”
音离一边叫喊着一边冲去她的卧房。
早饭都已经摆上了餐桌,丫鬟已经敲门喊了两次,但依然没见安歌从房里出来。
“你今天是有多懒,你是等阿娘过去打你的屁股吗?”
他莽莽撞撞,跑得太猛,临到门口却绊了一跤,整个身子几乎是飞扑到了房门上。
哐!咚!砰!啪!
房门被他撞开,连门栓都断了。
可即便音离造出了这么大的响动,安歌却依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安歌,你还敢装睡!”
音离本想过去拍她一巴掌,可到了床边,已经举起的手却突然停住了。
蜷缩在被子中的安歌紧蹙着眉头,紧闭着双眼,整个身子都抖个不停。
她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头发是湿漉漉的,脸上是湿漉漉的,整个枕头和被子也都是湿漉漉的。
床边的地上也有一汪清晰的水渍,看样子是顺着褥子的一角滴哒下来的。
音离觉得脑子发木,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足足楞了十几个眨眼的工夫才缓过神儿。
“我的天呐,安歌,你这一宿是出了多少汗!”
他轻轻掀开被子,安歌的身上飘散着一层如轻雾般的热气。
“安歌,你是病了吗?”
安歌依然紧闭着双眼,喉咙里透出一丝虚弱的声音:“音离哥哥,是你吗?”
“是我啊,安歌你到底是怎么了?”
音离边说边弯腰下去,一手环住了安歌的脖颈,一手托住她的双腿。
他正要将她抱起,安歌却突然起身搂住了他的脖子,紧紧扎进了他的怀里。
“安歌莫怕,我和阿爹阿娘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他又想抱她走,她却拖着不肯。
“音离哥哥,现在是梦,还是真的?”安歌弱弱地问。
“哪里是梦啊,你已经醒了呀,我们现在都是醒的呀!”
安歌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白上一抹鲜红的血丝,两个瞳孔依然显露着无限的恐慌。
她问:“天亮了?”
“太阳都出来好高了,大家都在等你吃早饭呢。”他轻轻抹去安歌脸上的汗珠,“安歌,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会出了这多的汗?”
“我见到妖怪了!”
“妖怪?”
安歌轻扯一下睡袍,指着脖颈之下那一片赤红的胎记,颤颤地说:“昨天夜里它活了,飞出去了,还撕碎了一个女的,扔的满村都是碎肉碎骨头!”
噗嗤,音离笑了。
“你是做噩梦了吧?我早起就出门玩了一大圈,哪有什么碎肉碎骨头!”
“没有吗?”
音离摇摇头。
“你骗人!我不信!”
她好像突然来了力气,一下子推开音离,跳下床,连鞋都没穿就跑出了门去。
穿街过巷,她几乎跑遍了整个村,也没有见到一块碎肉和碎骨头。
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疑惑地挠头。
诶?可真是奇怪了!怎么会呢?明明就是亲眼看见的!
难道真的是做了个噩梦?
但是真的不像是梦啊!
可是,如果不是梦,那些从天而降的碎肉碎骨头又在哪里呢?
她愣愣地想了半天,还是难以确定,却突然觉得脚底钻心得疼。
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光着脚,脚底被划出了一道道口子,正流血。
在向周围看,也才发现划破她脚底的并非是石块或石子,而是藤条的碎枝。
在放眼看远些,紫色的藤条碎枝,零零散散,房顶屋后、路上沟塘,哪哪都是。
那些碎枝短的不过一指,长的也不过一尺,虽然很碎,但仍能看出它破碎之前的粗壮。
安歌又疑惑起来。
哪来的这么多藤条?
明明昨天睡觉之前还没有!
这可不像是村里的,村里的藤条可没有长到这么粗的!
“安歌!”
背后突然传来沉重的一声。
她转回身,大概五步开外站着一个周身白袍的老爷爷。
这位白袍爷爷的眉毛和胡子也都是白的,看上去至少七八十岁了,但却丝毫显不出一点老气,身姿挺拔,红光满面。
安歌确定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她问:“你是谁呀?”
白袍爷爷的脸上露出一抹慈祥的微笑,说道:“我叫巫慈,你叫我巫慈爷爷就好了。”
巫慈?
安歌觉得这是一个好奇怪的名字,她问:“你叫我有事?”
“你是不是还在怀疑,昨天夜里看见的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
安歌稍楞了一下,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也看见了?”
巫慈又慈祥地笑笑,说道:“我没有看见,但是你的事情我都知道,我找你就是要告诉你,不要怀疑,你昨天夜里看见的都是真的。”
“那我看见了好多碎肉和碎骨头,怎么没有呢?”
“这满地的藤条碎枝,都是啊!”
“你这个老爷爷,是不是来糊弄我小孩子玩的,藤条就是藤条,怎么就是碎肉和碎骨头了!”
“如果紫藤成了精,变成了和人一样呢?那她被撕碎的时候不就是碎肉和碎骨头了吗!”
唉呀!
真烦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
安歌扯扯头发,又敲敲脑门,怎么感觉还是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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