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冬雨带雪,又冷又潮。王木主躺在暖和的被窝里,抱着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吹着连自己都不信的牛皮。
柳十三娘道:“你听外面有声音。”
王木主笑道:“哪有什么声音?十三,你这是害了什么心病,难不成你是怕你家里的来捉奸?”
柳十三娘道:“你是说什么浑话,我家里的都死了十多年了,你再听听,有搬箱子的声音,是不是万大镖头要走了。”
王木主静下心来,竖起耳朵仔细一听,果然有马鸣声。他穿上了衣服,提起来裤子走了出去,柳十三娘也紧随其后。
“马彦毅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王木主问道。
马彦毅放下手中的箱子,道:“少镖头,万老镖头说了,我们今天早上便要走。”
王木主放眼望去,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指挥着镖师们将箱子搬到了镖车上。
王木主叫道:“万镖头。”
万皓璠道:“小柱,你醒了。”
王木主道:“万镖头,你这是要干什么?”
万皓璠道:“小柱,我们已经在这里住了六天了,不能再耽搁了。”
王木主和柳十三娘对视了一眼,说道:“万镖头,这几日天气不好,山路崎岖难行,何不多留几日?”
万皓璠道:“小柱啊!我看你是被这个风姿绰约的老板娘给迷住了,不想走了。这趟镖被人劫了,有什么后果想必你都知道,温柔乡亦是英雄冢。”
王木主听了心中大惊,吓得他骨寒毛竖,道:“身家性命这种大事,小侄怎敢忘记。”他又对柳十三娘说:“等我回来,还住这里。”
柳十三娘拽着王木主的衣袖,娇声细语的说:“王郎,不如用过早膳再走。”
王木主道:“万镖头,兄弟们也都辛苦了,不如让他们吃过早饭,咋们再走也不迟嘛!”
万皓璠道:“只是……”
王木主道:“好了,就这么定了。”
一条龙客栈之中,齐鲁镖局的镖师四人一桌,每桌上都有酒有菜,但是镖师们都只吃菜并不喝酒。王木主美人在怀,自是春风得意。几杯酒下肚,飘飘欲仙,突然一把刀插入他的心脏之中,刀身全部没入他的胸口。王木主没有一丝疼痛的感觉,刀子拔出了的一瞬间,鲜血自胸口涌出,柳十三娘反手一刀,只见王木主的喉咙上又多了一道血痕,鲜血喷涌而出。王木主瞪大眼睛,直到他死的那一刻,都不相信是柳十三娘杀了他。
如此触目惊心的一幕,万皓璠来不及多想,伸手去拿短枪,可是手上却没了力气。他拼了命想要握住短枪,可是他的手仿佛成了别人的了,不听自己的使唤。接下来,万皓璠目睹了一幕人间惨剧,一条龙客栈成了屠宰场,镖师们想要奋力反抗,却没想到,命运早已为他们写下了悲剧的注脚。
屠夫杀了最后一个镖师,柳十三娘和几个店小二把万皓璠围成一团。万皓璠道:“你不是柳十三娘,你究竟是什么人?”那个老板娘揭下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秀气美丽的脸。万皓璠惊呼:“难道你是‘玉面狐狸’胡梅?”胡梅笑道:“我一向都很少在江湖上走动,没想到万老前辈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万皓璠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眼睛,说道:“看来柳十三娘和店里的伙计恐怕都遭了姑娘的毒手了吧!”狐梅摇了摇说:“万老镖头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如果胡梅扮成柳十三娘,又怎能骗得过你呢?你一向都是一个人小心的人,就算是我能骗得过你,他们也难免会露出马脚。胡梅就是柳十三娘,柳十三娘本是胡梅。”
什么是人们口中常说的命运啊!它就是生活中残酷的巧合,万皓璠绝不会想到,他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是啊!可是我还是不知道,我们究竟中了什么毒?”
胡梅道:“万老前辈,想必你也知道唐门的‘玉美人’。”
万皓璠道:“这不可能,林镖头是用毒的高手,如果饭菜之中有‘玉美人’,我们不可能发现不了。”
胡梅道:“饭菜里的确没有毒,但是盛饭的碗和装菜的盘子,甚至是你们吃饭时筷子上都涂了‘玉美人’。”
万皓璠闭上了眼睛,回想起很多往事。他死的时候,心中很平静,也没有感到一丝的痛苦。
金六俊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执法弟子手中的法刀,竟然到了一个白发老者的手中。众人都是一惊,看那人时,只见他白须飘动。
李文浩道:“擒龙功。”
解灵道:“这是本帮的孟长老,是帮里辈分最高的人,今年已经有八十多岁了。”
那长须老者作了一辑,笑道:“李相爷,别来无恙啊!”
李文浩还礼作辑,道:“孟老前辈安康。”
解云和几个长老站起身来,说道:“孟长老,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孟冠道:“怎么你们不欢迎我来吗?”
解云道:“孟太师伯,您老人家退隐已久,早已不问世务多年,今天大驾光临想必是为了金师兄的事而来吧!”
孟冠摇了摇头,道:“我是为了你的事而来。”
解云道:“孟太师伯大贤亲临,不知有何指教?”
孟冠朗声道:“少林苦涯大师、泰山三老,铁掌帮帮主母剑南、名剑山庄庄主易丛云以及谢师侄的遗孀秦夫人随即便到,大伙儿请待他们片刻。”
过了一会儿,只见四个汉子抬着一顶轿子,健步如飞,来到丐帮总舵的大门前一放,揭开娇帷。娇中缓步走出一个身穿素衣白裳的少妇,低头走进了丐帮的执法堂,站在孟冠的身旁,蛾眉紧蹙。
解云躬身行礼,道:“孩儿给娘亲请安。”秦溪雪给解云使了一个眼色,沉默不语,解云心领神会,自知不妙。
“阿弥陀佛。”群丐向执法堂门外望去,只见一个圆脸大耳的白眉老和尚,形貌慈善,身后跟着八个灰衣僧人。说话间,那老僧人便进了门,合什道:“解帮主,老衲不请自来,打扰了。”
解云笑了笑,拱手道:“苦涯大师佛驾光临,令敝帮蓬荜生辉,早该远迎才是。”
“好哇!苦涯大师来了,就该远迎。我母剑南来了,难道就不该远迎吗?”那声音甚是洪亮,说话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大胖子,胸口一颗大如蚕豆的大痣。与他一同前来的除了几个心腹弟子,还有两个人。一个中年人,约摸四十多少,方面大耳,浓眉大眼,手中拿着一柄裁玉剑。一个俊美无比的少年,一身锦袍,服饰华贵,面如冠玉,唇若涂丹。解灵见了一怔,惊为天人,心想:“这世间竟有如此美男子。”
解云拱手道:“久仰‘铁掌开山’母剑南母老英雄和‘入海蛟龙’易丛云易兄的威名,幸会,幸会!母老爷子,这位公子,请您给在下引见,以免失了礼数。”
母剑南道:“这位是慕容世家的慕容公子。”解灵低声向李文浩问道:“慕容公子,那这位慕容公子的名字是什么?”李文浩道:“慕容烟寒。”那个慕容公子向李文浩走来,两人互相寒暄了几句之后,慕容烟寒入座在李文浩身旁。不多时,黄山地绝剑黄鹤道长、太行山天极剑吕良,泰山三老等也来了。
孟冠咳嗽了一声,道:“老夫年事已高,隐退已久,本不该过问帮中之事。但此事关系着丐帮的荣辱兴衰,事关重大。老夫自知不能力挽狂澜,不想看见帮内兄弟自相残杀,血流成河,所以邀请各位武林同道主持公道,否则祸乱一起,丐帮必亡。”说着又重重的咳嗽了几声。他缓了一口气,说道:“我丐帮百余年来,号称天下第一大帮,人多势众,帮内兄弟难免会有亲疏远近,现今更有黄杆子的净衣派和青杆子的污衣派之分。”
苟岱道:“老不死的,你不要倚老卖老说什么狗屁不通的大道理,叽叽歪歪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何必拐弯抹角?咋们可没工夫听你这个老不死的说废话。”
“你……你……你你你……”孟冠气得满脸通红,咳嗽好大一阵子,差点儿没一口气憋过去,一命呜呼。
韩明儒躬身施礼,道:“孟长老,您老人家有话不妨直说,又何必拐弯抹角的呢?”
孟冠清了清嗓子,说道:“宋焦人他们不三人是被金六俊所杀,而杀他们的人就是你。”他指向了解云。丐帮的弟子听了这番话,无不骇然。
微生曦道:“孟长老,我看您是老糊涂了吧!明明是金六俊对焦副帮主以及何白二长老怀恨在心而杀之,这是他亲口承认的。”那群手持黄杆子的丐帮弟子皆道:“没错,我们亲耳听到的……”
孟冠道:“正所谓三人成虎,你们这些人以白诋青。常言道:‘捉贼捉赃,捉奸捉双’。金六俊杀人只不过是你们妄加揣测而已,又有谁亲眼所见?”他转过头,说道:“苦涯大师,您是德高望重,您说一句公道话。”苦涯大师合什道:“老衲觉得孟施主的话有理。”孟冠又向泰山三老中最年长的吕星辰问道:“吕老,您觉得呢?”吕星辰道:“老朽年纪大了,一时也分不出孰是孰非。我听说白衣卿相百晓生李文浩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想必其中的缘由他一定是知道的。”李文浩心想:“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谁都不得罪做好人。好一个曲阜人士,伪道学真小人。”李文浩道:“凡事都要讲求真凭实据,晚辈也不敢妄下断言。”
孟冠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信,说道:“李相爷你可还记得这封信?”李文浩:“这封信乃是家父差我送给孟老前辈的。”孟冠道:“你可知这信中所诉?”李文浩道:“这个晚辈自然不知。”孟冠厉声道:“这信中所写乃是谢剑仇谢师侄被解云和秦溪雪害死的经过。”丐帮弟子听了一片哗然。苟岱愤愤不平地说道:“一派胡言,老不死的狗东西,你不要血口喷人。”路朝络道:“已故的谢帮主是被王图南所伤而死,这事我们几个长老可都是知道的,你不要胡言乱语、信口雌黄。”
葛长老道:“那可不见得,当年谢老帮主只是被震断了经脉,他的伤势虽重却不至死。”
孟冠道:“不错!谢师侄是死在一种暗器之下,这种暗器便是‘七星透骨针’。”说着他突然出手攻向了秦溪雪,秦溪雪惊慌失措,大声惊叫了起来。孟冠心道:“这样看来,她真的不会武功。”他使的这一招“青龙出水”,着实厉害,眼见秦溪雪就要香消玉碎。
秦溪雪只觉得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了过去,孟冠大吃一惊。他的擒龙功不过是初窥门径,而李文浩出手救人所用的控鹤功却已入化境,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孟冠指着秦溪雪,说道:“诸位兄弟可知道这位谢夫人的家门身世?”
韩明儒道:“孟长老,你有话不妨直说。”
孟冠道:“她就是暗器之王秦行之的女儿,而他的父亲就是死在谢师侄的手上。”群丐听了都不知其所云,一头雾水,几个长老听了这话却是一脸惊愕,大惊失色。孟冠又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纸里包不住火。谢夫人你说呢?小于,你出来吧!”这时,大勇分舵之中走出一个女子,这女子正是秦溪雪身边的丫鬟,小于见了秦溪雪又惊恐又惭愧。
孟冠道:“小于,你把这个小贱人谋杀亲夫的所作所为,当着大家讲出来吧!”
小于道:“夫人,对不起!我也不想,但是他们说‘如果我不说,他们就要杀了我弟弟’。夫人……”
秦溪雪自知事已败露,便道:“没有错!谢剑仇那个老狐狸的确是我亲手杀的。”众人听了皆是一怔,任凭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柔弱的女子竟然是杀人凶手,更想不到谢剑仇一世英雄,竟然死于妇人之手。
“为什么?”泰山三老中的刘儒,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无论如何你也不该谋杀亲夫。”
秦溪雪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孟冠道:“就凭你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人如何能杀了谢师侄?”
秦溪雪道:“如果那个老乌龟好端端的,我当然杀不了他。可是他多行不义遭了天谴,全身经脉尽断,我用‘七星透骨针’杀他又有何难?”
母剑南道:“看你楚楚可怜的样子,没想到你竟然有一副蛇蝎心肠,谋杀亲夫。最毒妇人心,果真不假。”
李文浩道:“唉!母帮主此言差矣!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岂能不报?秦溪雪为父报仇,天经地义,本来就是无可厚非,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蛇蝎心肠?”
秦溪雪道:“李相爷仗义执言,小女子先谢过了。”
母剑南道:“小白脸儿,小白脸儿,脸白没有好心眼。”
李文浩一向很有涵养,只是微微一笑道:“王八拉大车——在你了。”
母剑南的手在茶几上重重的一拍,茶几登时粉碎,说道:“李文浩,你这是找死。”易丛云拉住了他,道:“母兄,这个丐帮的地方,再说你和一个小辈的动手,难免有失身份。”母剑南“哼”了一声,道:“这话倒也有理。”
孟冠道:“你……你……秦溪雪你这个狠毒的女人,谢师侄惩恶扬善,一生也不知道积了多少功德,真是家门不幸。”说着就一阵咳嗽。
秦溪雪“哼”了一声,目露凶光,恨恨的道:“那个老色鬼表面上谦虚文雅,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看上去像一个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实际上,他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阴狠毒辣,背地里不知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坏事,简直是罄竹难书。这只老狗,死后定入十八层地狱,让恶鬼抽筋扒皮。这个王八蛋……”她将积蓄了多年的满腔怒火发泄了出来,骂到后来,尽是市井秽语,不堪入耳,其中又说了谢剑仇所作种种丑事。众人都为之震惊,没想到如此泼辣悍恶、肮张龌龊之语,竟然出自眼前这个玉软花柔的谢夫人之口,实在大出意料之外。
葛长老道:“小你休得胡说,本帮谢老帮主人称‘甘霖惠九州’,在江湖上有不少为人称道的义举,为人慷慨,乐善好施,不论对谁都是一团和气。”
吕星辰道:“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江湖上总是有一些人表面上看起来光明正大,背地里却干着偷鸡摸狗的事儿,你说呢?葛长老。”葛长老自惭形秽,沉默不语。
秦溪雪道:“我父亲秦行之凭借一手‘叶底藏针’的暗器工夫名震江湖,许多成名人物都败在他的手上,这些人中不免有些心胸狭窄之辈,久而久之我父亲结了许多仇家。我二十岁那年,父亲带着我和妹妹到一个朋友家里躲避仇家。那个人是父亲推心置腹的朋友,又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大侠,自然信得过。没想到谢剑仇是一个老色鬼,为了得到我,他设计杀死了我爹爹,又强暴了我。”说着便哭了出来,她幽幽的说:“那个老色鬼说,如果我不从了他,他就杀了我,还有妹妹。迫于他的淫威,我迫不得已嫁给了他。十八年来,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如何杀了他。直到数月之前,我总算如愿以偿。”
群丐无不骇然,谢剑仇身败名裂了,丐帮众弟子也都觉得面目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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