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羽晴阳出现在了那里。
那是个本该和废墟早早融为一体的建筑,然而却有很少人知道它依旧缩在健全与废弃之界的边境,暗中执行着自己的功能。
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杨医生要在那种时候选择离开。
他在被我刺激,或者说在其他东西作用下的当时,兴许已经开始用她的某种方式收集外界的信息。
正因如此,当她穿着运动鞋突然出现在我和芳芬雅身后,随即而来的“晨跑”有可能并不是单纯的借口,而单纯是在向我们诉说关于杨医生的一种可能性。
民警们,拿走了一部分长久以来储备在医院里的东西。
那是杨医生每日都会花费精力打理的事物,她本可以用她自己的能力来对付那些毫无反抗的民警,把他们赶走,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
她好像只是在半天之内就让自己宣誓了这一阶段的终点,在真正的打扰来临之际,杨医生退缩了,只留下一个沉重的小木牌。
他们走向了一个病房,发现我和芳芬雅睡在那里。
这些,就是我们在杨医生所构建的长廊里穿行时所发生的事情。
——
“是这样啊。”
唇齿间的口香糖缓慢散发着属于它的甜味,我用舌尖缓慢地给它翻了一个身,那种味道却不见了。
我依旧和塔麦斑娜待在社长的办公室,或者说,局长和副局长的办公室。
鹤羽晴阳只是简短地告诉了我们她在医院里看到了什么,兴许还在明确地表示他们对我的怀疑感就来自这种异常的见闻上。
本该不在无人设施内的熟人却出现在了无人设施内,昏迷不醒好像经历过什么刻薄的对待。
而且是所有陪同的人都知道了……
不怀疑也太不正常了。
而且现在,有关于那个精灵的事情,无论是局长还是未来的副局长也好,他们一点消息都不想透露给我……
对我来说是如此压抑的环境,熟悉的人都藏起了自己不想言说的理由,这种僵局需要我来打破。
他们觉得我说的不够多。
“其实我更在意一件事……塔麦斑娜要怎么参与到警社的工作里,你确定她不会。”
“你也太小看我了!”
塔麦斑娜少有地在别人面前显出孩子气的模样,不论是语气还是昂首鼓腮的样子,都让我想起了闷气的小孩子。
“不,我不是说这个,其实我一点也不担心我的同事,而且我根本不在乎那帮人是怎么想的,我是怕塔麦斑娜到时候会……”
我的面庞逐渐露出一股苦笑,在各自身份已知的情况下,这种字词是一种暗示性很强的语言。
鹤羽晴阳好像也想到了什么,捂住下巴开始掩藏起一些显露的情绪。
“嗯?唉?干什么?”
她好像被戳到了,动作染上了僵硬与不自然,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所说的确实是在塔麦斑娜今后的打算之内,我突然想到某个暴躁业余酒保的归宿,但是眼下并不是让我考虑他的时候。
看着外在失去底气,表情变得糟糕的魅魔,我突然伸出手,一下子把她抱了过来。
对于我来说是第一次,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次,但是我希望第一次就是最后一次。
“呜!”
这次不用她自己来做出这样的那样的,别样的或者是寻常的接触,在我臂弯的作用下,直接整个人挨在了我的身上。
“你看社长,和别人交流的时候就像这样,如果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可能会慢慢把一切都弄乱的。”
“不不,别这样……”
塔麦斑娜好像有些无法适应这种转变,刚才向着低谷倾斜的情绪现在让我一晃直接跌落谷底,推着我肋骨的手掌确实是在用力,但是却只让我感到更加切实的柔软。
“所以说你为什么这种时候为什么变得这么没底气了。”
“嗯……松开我。”
她变得有些反感,看来我得马上进行下一步:
“塔麦斑娜。”
那是一种悄悄话的发音方式,我只发出很棉柔的声音,尽力将我所想让她理解的情感都灌注到里面。
她很快就有所反应:
“我明白,配合的还好么?耀英檀?”
没想到她那边也是装的,不过无所谓了:
“谢谢,一件事,医院幽灵。”
“我没有告诉社长,她也不知道。”
“好的,懂了”
沙啦~
沙发上的垫子恢复平整,塔麦斑娜受惊一般捂着肩膀远离了我,那是她从来没有让外人所看到的一面,现在却在
“你们两个……”
鹤羽晴阳的表情有点奇怪,手指在陶瓷杯面上蠕动着,拖曳出颤抖的痕迹,看样子很不适应。
还没等我说什么,她那种不停扩张的惊讶模样就就快速收回,最后变成试探性的几瞥。
“好吧,我知道了。”
紧张气氛的侧重点似乎重新放在了我这边。
“那么就是这样。”
眼下我可以确定鹤羽晴阳不是因为杨医生对我产生这样的态度,这种解释也解释不清的因素一旦剔除,整个局面似乎便可以明朗起来。
鹤羽晴阳有可能把我当做成是一个被未知之物操控的傀儡,我变化过的瞳孔,紧致过度而又苍白的肤色;像极了有了异化程度的未知事物,那些来自于恐怖电影里的东西。
说起来我直到现在才注意到这种情况……
是因为塔麦斑娜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以为眼前的熟人能接受我,比起魅魔直接来自悲伤,柔软而又剧烈反应,鹤羽晴阳的这种冷漠反而更能让我感到……
……她是个按照常理运作的机器。
啊,我的性格变了。
我好似发现有层滤镜正在慢慢消失;与其说是滤镜,倒不如是隔离感,好像因为感官的缺陷,连那些熟悉事物的知识都在快速流失,因为不再需要所以被从脑子里慢慢剔掉,我却意识不到这一切的主谋是谁。
我投向鹤羽晴阳的眼神中再也没有了那股肮脏的被卑微感,直到我失去了它,才终于认清楚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尽管丢失的物品总是有贬义的概念,但那却是打开所有信任通道的钥匙。
真是讽刺。
确实我从鹤羽晴阳的表情上搜寻到别的东西,那是一种陌生的厌恶感,均匀扩散到整个姿容便形成了一种别样的严肃。
不管怎么样,我现在有点理解那些或矮小或高大的魔物,他们看待人类的眼光为何总是那种透露着野性的目光……
不管怎么说,木已成舟。
我现在应该先把精力放在和她谈论今天的所见所闻上。
“尸体存放在哪里,社长,我觉得我可能对按个曾经做过的事有一点头绪。”
“哦,原来你在想这个,哈——”
社长突然摆出释然的样子:
“其实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这种情况了,就是关于遗体,这种事……在魔塔镇很不好开口跟别人讲,你应该深有体会吧,塔麦斑娜。”
鹤羽晴阳的肩膀有轻微抖动,清澈但又无助的眼神扒住墙壁,随即又被拖到天花板上,之后看向了在一旁一脸呆相的魅魔,咬住了。
“哦,啊?不啊?”
塔麦斑娜好像没有反应过来在这一部分会轮到她来参与,指指自己又指指我,一缕疑似要参与在发辫里的头发从额顶飘了下来,凌乱的不行。
然后她还是说话了:
“怎么了,我根本不关心他们;每年都有神经兮兮的魔物叫来邻里,开个奇怪的追绰会什么的,仪式上使用的魔法有时候连符文都看不清楚,万一被图利者下了诅咒,岂不是很不妙。”
“诶?原来是这样么?听起来很可怕……”
我在一旁附和到,说起来魔塔镇确实没有类似于殡仪馆的机构,人口一直在新老交替也没错,但是我确实没有见过他们是怎么处理逝去的同伴的。
嗯……
虽然嘴上那么说,但我还是本能性地将口鼻捂住,摆出一种无意识地思索态来,突然感觉自己的耳朵被人捏住了,揉来揉去。
我转转脖子,想把那种口香糖一样的触觉甩开,塔麦斑娜的手指却比我提早发力,结果我除了感受到一阵剧痛之外就什么也没办到。
“你不要怕啊,耀英檀,你现在也算是我们的一员了。”
啊,塔麦斑娜总算是帮我把话说明白了,但是属于她的话题显然还没有结束。
“……所以你下次也应该去陪我看看他们是怎么做的,每次去那种地方发展人缘关系还没人陪我,顺便见识一下你们平常看不到的东西。”
“不要揉了。”
我感觉面庞上泛起一种滚烫感,目前只有这种知觉还算是正常。
塔麦斑娜的手指最后又捏了捏我的脸,直到我终于露出一种不满的样子她才罢手,那个时候我感觉我真的快要咬下去了。
“那个……”
另一旁的鹤羽晴阳奇迹般涌起一种交流的渴望。
“耀英檀,那个,对不起……”
“怎,怎么了。”
她突然对我恭恭敬敬的,让我有点不适应,但是知道目前为止,似乎只有这一刻的气氛缓和了。
“你现在……会受到其他人意志的操控么?”
啊,口口相传的吸血鬼传说,现在到了讨论差别的时候。。
但是我根本不清楚现在到底有什么区别。
……
就在这时,一直专心于把自己变成大狮子的塔麦斑娜又说话了
“你是在说耀英檀和芳芬雅的事情么,鹤羽晴阳。”
“啊?对。”
鹤羽晴阳稍微愣了愣,就好像她是第一次听塔麦斑娜说起这种事情。
“那大概是芳芬雅吸了一次耀英檀的血,虽然确实是他胡闹了……”塔麦斑娜捏捏我的肩膀:“但是就因为如此,也有可能是芳芬雅经历了什么事情,比如说生病了或者是其他的事件,他们在需要其他人的血液的时候会因为激发本能一次进食很多,轻易挣脱可能不是什么好事,反正……”
她的话语突然顿住了,宝石一般的眼睛左右倾斜,好像在犹豫接下来到底要说什么。
“我倒是遇见过被血族感染的魔物啦……那个人挺温柔的,力气反而没有大多数人类大,会用一种东西像是药剂一样来催促他们的血液供给者补充体液,从而慢慢染上血族的性质……不过除了少数血统优良的有天赋的血族,基本上没什么家伙会对他们的暂时眷属产生很强的占有欲,要控制也是有一定难度的,会在一段时间内慢慢变回去。”
“等等,我会变回去?”
塔麦斑娜还在解释着,我突然迫不及待地问道。
“对啊,会变,这个过程是很快速的,你也可能重新发烧或者是局部发炎,就像经历了很快的二次发育一样。”难道近几天你已经做好成为魔物的觉悟了么,有问题啊,你这个人类。
她说着说着,眼神中突然显出一种怜爱的色彩,那种东西到了最后成为一种怪罪。
我希望我看错了。
“啊,不不,没事,那这样就好,我还在担心这些事情。”
“这样么?对不起耀英檀,我有点错怪你了。”
鹤羽晴阳舒了一口气,很多悬浮在眉目上的愁绪似乎得到了解决。
“不,你并没有错怪。”
感觉这么长时间困扰着我的头痛确实得到了缓解,但我总感觉有什么不对。
“其实,社长。”
“嗯?”
鹤羽晴阳的好像在瞬间就捕捉到了我的情绪,脖颈也像警惕着什么一样向后退了几分。
“你说的不完全对。”
“啊……哦。”
“其实几分钟之前我还在自顾自的想我如果再也变不回去就,多变化一点然后继续留在魔塔特区什么的。”
我看向塔麦斑娜,她还是在给自己梳辫子,细小的麻花辫,已经编成了三条,不过都是毛毛糙糙的样子,没有因为我说了什么就来理会我。
我突然有点担忧在鹤羽晴阳在别人给她打下手的时候,鹤羽晴阳会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其他人的下手。
好像她的应变能力一直很差。
塔麦斑娜真的愿意在这一方面帮助她么?
“唉……你这么想确实也对,能把这些事情都憋在心里的人也就只有你了,而且也不会找其他解决方法,怪无情的,比起这个,你不是更关心今天那个事件的家伙么?我们把他的遗体保存在医院里了,目前也只有这种办法,因为其他地方根本没有这种设备。”
“医院?”
我内心突然产生了裹挟着惊讶的危机感。
我想起了整齐阵列的舱室,散发着令人目眩的光芒,它们被整齐塞在怪物黑暗的腔囊中,困难呼吸着。
一瞬间的恍惚,我的眼前仿佛闪过那种幻觉……
“为什么医院里会有那种东西。”
我的神色愈发凝重,已经很难再往表象中搪塞其他东西,我想社长应该很快就能理解到我所说的“那种”到底是什么。
“其实很久以前我也不清楚那个医院里竟然会有那种设备……直到前段时间翻阅到资料才发现,医院以前的内部人员为了一些高额的奖金选择和一些来历不明的医疗集团合作,当时还有一些新招聘员工的名录,很多人的资料和我们警社登记的住民相符。”
“最近的住民?”
“啊,他们是不是因为全都是染上魔物特征出不去的人类?”
塔麦斑娜突然开始涂指甲油了,有种挥发物浓烈的气息飘了过来,她在那边缓缓说着话,专注的神情让我感觉到她的声带是有独立性的。
“不全是,还有相当一部分魔物也在那个名单里,可能是因为医院这样概念的外表有一定特殊性,在当时那个时期还会有魔物在里面,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虽然我们现在尽到本分保管好了她的遗体……但是还有一个任务没有完成。”
鹤羽晴阳如此说着,眼睛不自觉朝着窗外看去。
然而那个地方只有厚重的窗帘,其他地方很难找到这种窗帘了,鹤羽晴阳的办公室总是莫名其妙形成一种封闭的氛围,不会从什么地方透进光,在里面仿佛也听不清外面到底有什么声音;有一次我和贾乐安破天荒的在办公室这里陪社长聊了很长的时间,出门时却发现室外已经变成了下雨的天气。
一转身,鹤羽晴阳捧着两把折叠伞往我和贾乐安怀里塞,越过她的肩膀就能看到一杯热茶正在那边升腾着热气,那种隔绝感就是那样被慢慢填充的。
鹤羽晴阳明澈的目眸转向了那边,似乎是觉得自己有稍许失态,用手指撩拨自己的长发,稍加梳理,就好像要掩盖自己刚刚的动作。
在我看来,那明显是在惦记着外面的什么,鹤羽晴阳的那种眼神就好像是她想瞥见来自远处的东西,但是她并不想让人发现这一点。
这让我很在意,她总在隐藏着什么,但是在这里,她还是我的上司,所以很多问题说了也是白说。
“因为这种关系~”
刚涂完指甲油的手指拍拍我的肩膀,塔麦斑娜催促我把注意力投到她的身上。
“作为这种机构,帮人就要帮到底,他们精灵的部落在很南方的地方,你们大概需要一个坚强的人去传达这个消息,作为交换,已经和这边产生瓜葛的精灵们也会告知他们的目的。”
“耀英檀,你,懂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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