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芬雅。”
那个房间似乎充满了一种独特的质感，置于外部的物件还有睡在深处的魔物，逐渐在我视野的最边界散发出一种吸引力。
最终，这种诡异的被操控感督促我走向了芳芬雅，然后拽着她离开。
“不……让我再看一会吧。”
“咳咳。”
老丑在远边干咳了起来，但是此时我实在是无法分辨他的意思，听起来像催促，又像是想让我纵容芳芬雅的提醒。
我身上却只有一种莫名的压力在徘徊，一种复杂又沉重的使命感，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这更让我感到深刻。
我稍有些静下心来，现在我关注的东西不是店铺，而是芳芬雅的神情了。
芳芬雅的眼瞳缺失色素，但却清澈映出那些展览品的样子，眼池的湖畔蹂躏着它们的形状，美丽异常。
“把自己的脸藏好，芳芬雅。”
我有些担心，于是便稍加暗示了她一下。
“我会的，不过总是紧张的样子，不是更容易被别人察觉么？”
她一边说着理所当然的话语，一边伸手去触碰面前的玻璃柜。
我似乎也被她打动了，俯下身，玻璃便倒映出略显憔悴的面庞，萦绕着彼此吹息留下的雾气；伸手擦干……
首先出现的是下巴的部分。
水雾顺着指纹越聚越多
这种感觉很像撕开包装，很长时间未曾见过的自己到底又老化了多少。
但是那些在我手指边的胡茬并没有变粗，因为天气的关系也没有变长，无论是在镜子里，还是真正的左手边，它们都没有显露出我想想中的样子。
这样的自己简直就是在端详商品。
那些水雾渐渐散去之后，露出了里面的展览物，直到我在镜像里看到芳芬雅的脸，直到这之前，头脑都是空白样。
“哥哥，我想要这个。”
我我之前露出的样子一定很奇怪，但是她并不在意，只是真的要向我所要一个东西，好像这样就能把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你要什么？”
笼子里鹦鹉正在用一支小棉棒梳理自己的羽毛，张开的喙中传出了人类的嗓音，一边享受一边抬头看了芳芬雅一眼：
“这里的东西，不用钱换哦？”
“叔——”
然而芳芬雅不理它，盯着玻璃柜中的某个东西，便抬头呼唤着柜子之后的魔物店长。
那人形翻了个身，扒开自己的羽毛随便挠挠，接着睡去，不理芳芬雅。
“哼——”
鹦鹉发出了机械的语气词，然后伸出了镀着金属的爪趾，打开了笼子门。
它飞起来就像是蜂鸟，落在我们跟前，用放大又缩小的眼睛张望，试图看穿我们的想法。
——尽管我们几乎还什么都没告诉他们。
“你们——没什么。”
然后鹦鹉继续说道：
“不是这附近的人，是从很远的地方？你们，偷东西？”
“嗯唔……”
很明显的激将法，原本打算不理它的芳芬雅表情开始变的难看，拽紧了自己的袖口。
“你这小鸟好烦人啊……唔……”
她只是恶狠狠的盯着鹦鹉的眼睛，绿皮鹦鹉某只放大的瞳孔也在朝芳芬雅靠近。
两方各不退让，突然那只鸟就像是被气枪打中了一样，痉挛这后退了好几步，从展柜边缘摔了下去。
“扣工资！涨工资！不扫笼子！”
它飞起来时差点撞在天花板上，然后又俯冲下来，开始对着睡地板的鸟妖大喊。
“早就给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擅自打开自己的笼子，你想让别人趁我睡觉的时候把你偷去卖啊？烦死了，这臭鸟。”
身上缠绕着羽翼的瘦弱男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摸着他宠物的头，先前还慌张的鹦鹉慢慢变的像是标本一般呆滞，然后被它的主人放在了咖啡杯上。
“唔……”
然后看起来像是店长的家伙才从床榻上起来，面庞上确实是嫌弃至极的表情，看起来很奇怪。
“哦！你们！”
然后他才注意到我们。
“你们好啊……嘿嘿嘿……”
那张脸转向了我，看起来是十五六岁少年的样子，脸颊边的胡子有些像狸猫，但是嗓音却充满了磁性，让人知道这身体里的灵魂确确实实是个成年体。
嗤笑着，大概是害怕别人批评他的店了。
稚嫩也只是限于五官那边，身体虽然看起来很瘦小，但也遍布蓬松的羽毛，不过这两部分链接感很稀薄，所有这些也许只是错觉。
最重要的是，他不像其他类人魔物那样有自己的脚趾，双腿更像是某种硕大的猛禽，而且从变化比例上来说，它们还不算太对称。
……衣服就除了内裤什么都没有，但是他很快用一柄奇怪的梳子梳理好了一切，包括掺杂着小羽毛的头发，那一定能整理出很多神奇的发型。
“希望你们不要见怪~我平常总喜欢朝鸡腿发泄一些坏想法，所以它不太会说话，那么客人，你们需要什么？”
那个家伙用他的掌间支撑着下巴，翡翠绿色的目珠旁边散发着妖惑的气息，和整个店铺所散发出的气味有一些相似。
鹦鹉很呆的站在那边，不眨眼睛的时候像块木雕，直直地盯着芳芬雅。
面前的家伙有鲜活又张扬的外在，想到这一定需要精心打扮，我已经很久没有在特区里见过这样的人了。
心情得到了舒缓，难道是受到了吸引么？
“那……”
我稍微让体重往玻璃柜上添置几分，很快就得到了点头允许。
“……你这里的瓶瓶罐罐都有什么用？”
“这不是瓶子，可能有些是中空的，但也顶多装玻璃球而已，摆在这里的玻璃球也不是一个真正的玻璃球，啊在……对，它是和这边的魔法花生捆绑贩卖的~”
他热心地介绍着，仿佛从没注意到我眼中的怀疑感。
不过，雕刻花生和玻璃球这种可拆卸重组合的东西，确实让我对这个店铺产生了一些兴趣；但这绝对不是因为他的介绍，而是我身上就貌似存在着这么一块。
——我从来不认为我和杨医生之间的事情结束了，从来没有。
“那这边这块像是沥青的东西是什么？”
渐渐的想要控制话题局面，于是我随便指向一石头。
“你说这个？这个可贵了，而且人类不会懂它的价值。”
他很快就捧起了那个东西，似乎对它爱怜有加。
“那，这是魔塔传送过来之前世界的东西？”
“对，没错，这是一块被施了咒语的魔法熔渣；别告诉别人~”
结果我为了推测所说出的一句话立刻打散了他的兴趣还是什么，这店主随后就突然蹭了上来，用悄悄话往我耳朵里吹气。
“怎么样都可以，不要动我的帽子。”
一边顾及着远处的老丑还有另一群地精，我一边说着。
“哦，好的，对不起。”
“那你这里都有什么有用的，石头？”
“有提高幸运的，比如这块绿松石瘤，让人赚更多钱的，还有提升厨艺灵感的，所有的这些都不能只用钱来换；石头有石头自己的想法，他们会懂得向客人索求其他东西。”
“”
“咚咚咚。”
也许是我们之间的交流持续了太长时间，感到疏远感的芳芬雅指尖敲着玻璃；但是我有件事情一定要在这里确认。
“那我可不可以拿其他东西来交换，只是看看？”
于是我拿出杨医生扔给我的木牌，放到桌子上向前一推——
“嗅嗅——等等，这是什么东西，不要靠近！”
他几乎是跳了起来，于此同时芳芬雅的忍耐也到了极限。
她抬起了自己的脸，从我到他，依次扫视而过。
就在那时鸟妖看到了芳芬雅有别于其他魔物的瞳孔，在一吓之后陷入了彻底的惊慌。
小时候第一次见过孔雀开屏大概就是这样的感受，可能是无害的东西，但是其他诸如好奇或者是羡慕的感情总排在恐惧之后才会到来。
“你真的要拿这种东西来换？”
面对情况截然不同的两人，他依旧选择先理睬像是大人的我。
我摇了摇头，收起来，总该知道不该把这种东西交给别人处理，鸟妖就迫不及待的放开了我，去观察芳芬雅。
他们两个对视一会，一如鹦鹉在最开始与芳芬雅的互动一样。
“哦，我明白了，你说的交换确实可行，所以你想要什么呀？小姑娘。”
“我要那个红色的痰盂……”
芳芬雅指指玻璃之中一块红色的圆柱体，那上面有很多不算精心的雕刻，总的来说像是微观的花海，但也过于密集，充满了过量的诡异。
——单纯作为一个工艺品来说，质量不算上乘。
“哦，咳咳。”
鸟妖清了清嗓子，就在那时我看向了芳芬雅，她始终都是一副固执的样子，表情也不怎么变。
“这个东西，应该可以很好的帮你实现愿望，而且对你来说不会有什么副作用，你可以带走。前提是我要一点你的头发。”
鸟妖从柜中拿出了那块“灵石”，对着芳芬雅如此说道，看来这是单纯发生在魔幻生物之间的邪恶交易，我这样的人类麻瓜是看不懂的。
越是这样，我就越能感受到我心底中的一份不安，它在慢慢蔓延，积淀已过许久，让我不敢碰触。
“等等，你要她的头发做什么。”
看到鸟妖拿起一柄精制的剪刀，光芒下的那些花纹让我感到眼花缭乱，
“哦哦，别担心，一点炼金爱好者的原材料而已。”
说着他就要剪，而芳芬雅已经把她选中的那块石头抓在了自己手里。
“没关系的哥哥。”
芳芬雅突然阻止了我继续说话，那点有的没的表达欲很快就被熄灭心里。
然后她接着说：
“如果他是带着恶意贩给我东西的话，那我会杀掉他的。”
一枝藤蔓从她的锁骨处钻了出来，顶端的花瓣炫耀自己的锋利面，每当它闭合的时候，便总能看见一些螺旋生长的锯齿。
“不会不会，完全不会。”
至此芳芬雅已经把她赤裸的恶意表达了出来，鸟妖也向后雀跃了一番，脸上依旧带着熟练的笑容。
他应该会害怕的吧，这种情况交到他手里的不止一种两种，选择把这种店铺开在光明处也不是毫无道理。
一撮头发。
这样所牵连的代价应该不算太高。
然而许久之后我才发现一件问题……
：“芳芬雅到底想用那块石油做什么？”
这样的事情在当时被掩盖了起来，谁也没有告诉我。
谁能留我时间，去仔细思考他人眼中世界的敏感之处呢？
从来没有，更何况有些人根本不懂去做，更没什么东西去催促。
除非，这鸟妖能贩卖这样的一块石头，用来填补这种空白。
清脆的断裂声连缀在一片，芳芬雅的银发看起来很坚韧，那魔物男子用了挺大的手劲才剪开。
做这种事的时候我们已经身处在玻璃柜的后面，和外面看起来的一样，这里不知为何洋溢着一股令人安神的气息，总让我忘掉那种疑惑。
老丑仿佛无视了这里，只是像块石头一样缩在对街的角落，紧紧盯着我们所不知道的地方。
鸟妖松开了手，几束发丝重新回到了它们生长的地方，发型还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理发师手里的剪刀一点也不贪婪。
他拍了拍芳芬雅的肩膀，告诉我们已经收取完代价，然后就从温暖的室内把我们一路推到室外，然后费力的锁上了玻璃柜，接着昏沉睡去，留鸡腿一只鸟看着店。
“啊……”
芳芬雅看着地面上浅浅的霓虹光，叹了一口气，水雾在外变成浓厚的气团，徘徊一会才飘走。
然而我在这个时候最想说的事情是问问芳芬雅是不是该喝水了！我没救了！
“你……怎么了。”
极力寻找芳芬雅干的最后一件事情，恍惚中想起那时一阵叹气的声音。
店铺的氛围，使我们的精神得到了冲击，整个身体也在脱离后不断被唤起这种向往一样。
我的压力暂时被自己抛到九霄云外，但那只是暂时。
“没什么，这里的光，让我想看大城市。”
她的脚尖在地上摩擦，写出若有若无的划痕，之后又抬头望向天空，然后又恢复了呆滞状，对等待的还有眼下的事全都不关心。
“你让石头帮你做这件事了么？”
停顿了一会，我才继续问着。
“没有。”
就在这时，一种原始木轴与其他零件互相摩擦的声响，悄悄碾过耳畔。
那群来到这里的地精已经准备了满厢的货物，慢慢离开了。
他们和最开始到来的时候一样，每个人似乎肩负重担，像是快要摆脱任务的家畜一般。
他们只关心眼下的事情，不过也不排除其中有残留责任心的机警者。
我和芳芬雅下意识各自装作熟识的旅行者，在风帽的遮掩下错开他们的视线，但我还是和其中一个地精的眼神对视了……
就在那时候，浑身都被惊起了一阵冷汗。
我认识那个在板车后面辛苦推行的地精，溢出的印象伴随着电荷在体内分离的痛苦，他也好似很惊愕的看着我，随后就开始变得阴沉，垂头丧气一般跟着队伍离开，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所以走出几步我就僵在了那里，芳芬雅的手臂被我拽住。
她回头看看我，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
又等了一会，直到那阵声音离开，我才松了一口气。
“对了！”
“啊！”
然而我们并没有走离那个店铺多远，一张点缀着星点羽毛的脸从墙壁后伸了出来，提高嗓门对我们喊话。
在一阵惊愕过后，我才反应过来是谁在喊我。
鸟妖店主从墙垣后伸出一只手，对我们摆来摆去，看得出来他还是很困，能变成这样一定有什么要事可以说。
我们来到了他的店门口，就只听到一句话。
“你们是不是在观察那些哥布林拜访的人？”
然后一种本能般的敌意就充斥了脑海，对我来说是准备战斗的蓝纹，还有芳芬雅充满锋利感的藤蔓全都出现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简单来说就是，你们可能会找到的家伙，那个人人品还不错，只是你们知道嘛……顾客这个东西谁都没有选择权，看到这份上，至少别伤他太深，好么？”
“嗯哼……”
很长时间了，只有这一瞬间，他的举措会让我觉得，他所说事情是真的，情感也是真的。
“看情况吧。”
我留下这样一口气，转身离开。
——
“今天对不起了，老丑。”
“哎哎，没关系没关系。”
“那你觉得今天算是有收获么？”
“不知道，但是我的鼻子告诉我他们买了很多高浓度魔素承载品……而且一次用这么大一批很不正常，交钱的话也不是一两趟就能说的清的。”
“那……”
“先去找那个死人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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