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妖的谐音名字叫纳尔奇森,婴孩时就被女巫斯奇捡到,并且抚养。
但,女巫因为“出卖”过自己器官的灵魂所以根本喂不动奶,纳尔奇森只好从小吃偶尔加点酸奶贝的杂粮稀粥长身体……
于是这人身上最大的奇迹就是这样子的:小时候几乎没有生病,也没有发育不良,反而长的很好看。
他花了大概二十秒向我们解释这件事;之后便才安静下来,陪我们去做别的活。
沉默不语,羽襟也没有多余的抖动,仿佛全然沉浸在这种助人的事上。
搬开箱子,手指就被蹭破了皮。
直到悄然一抹隙光掠过他的额角,让我观察到虹膜之外那层釉质的光泽,我才知道他内心所想并不如外表那么单纯……
他一直在观察芳芬雅;似乎是一种幼稚的心情,但也是一种敏锐的直感。
当时我在想:
“啊……他也是那种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的家伙。”
——
“找到了?”
“找到了!”
“找到了。”
几分钟后我们回到了窖门边,每个人手里都多出一截绳子。
考虑到它们的来历,这房间中四溢的杂物便不免变得比原来杂乱,东倒西歪,有些箱子干脆被绳子刻下了烙痕,外壳的质量并不好,看起来就像是为了装罐头用的材质。
于是这些绳子看上去也不尽人意。
为了缓解所有人的疑虑,我开始快速把它们扎成一条更粗的绳子,然后再想办法固定在一起。
这样考验的问题就是每条相邻绳子之间的可靠程度,而不是其他显而易见的担忧了。
计划是这样的:
纳尔奇森并不是第一个降落的魔物,他不方便靠幻术魔法掩盖其他人的踪迹,因为这样就没人能在上方解开绳子然后缓缓降落,我们也并不打算对电梯钢索做什么手脚,因为那样可能会发出奇怪的噪音。
总之,先悄无声息的到达窖底再说。
多亏了鸟妖身体结构的特殊性,我们才能想出这种办法,但是这也表示,我们马上就要面对下一个问题了。
“谁先下去?”
“我。”
我和老丑火速把孩子定位的芳芬雅排除掉了,这期间还不约而同地向着芳芬雅投去同样的眼神。
结果,我们把她惹的很不开心。
就在我们还打算争论让谁先下去比较合理时,芳芬雅已经眯着眼睛滑了下去,动作很快,谁也没想到。
我们便在窖口伸着脑袋看。
这里的遮挡太多,有夜视性能的眼睛也看不清楚,固定在身边的绳子还经常发生奇怪的蠕动,表示其下十分曲折。
仿佛能吞没一切的黑暗中,偶尔闪过几个光斑会令我们马上心跳加速;因为那很有可能是更深处的手电筒还是什么,考虑到她随时有被发现的危险,我已经做好了不顾一切冲进去的打算。
很快,这绳子最后微弱的蠕动了三下,然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至少三十秒内没有。
第二个下去的人是老丑,这次我没打算和他争,但也没有留下什么相互通信的好计划。
值得一提的是,有关于磁场干扰的信号在我们来到小山之前就开始了,当时最近的信号基站也才一公里远,行路时刚刚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些信号就开始忽大忽小。
不管怎么说……
我观察着手机荧幕上的信号指示器。
手机的信号强度是满格,但是无论什么信息都接收不了。
这并不是说手机软件杂乱,硬件年久失修经常失灵的事……
而是代表这里确实有个什么物件很有问题。
并且从之前地精法师在通话时说的东西来看……能从这个窖口下去的话,那件东西也会离我们不远了。
老丑只是提示我,让我比对他与芳芬雅经过的时间与差值,来大致推测下层世界的情况。
想起几个姿势便侧耳倾听着,但是确什么也听不出来……
因为很多劳作的声音在那时便充斥了耳畔,叮叮当当地响彻整个神识。
能够感受到他们不是处在一个集中的场所重复相同的事情,很多个声音节点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在一起的关键音符,这些家伙只是在不同的场所合作着。
恐怕着下面就像是蚁窝一样,有迷路的风险,但也够让我们逐一解决掉很多麻烦。
猛然抬起头,却发现我不知不觉忘记计算老丑和芳芬雅的时间差了。
然而四周的家伙就只有一个神经质的纳尔奇森,他一直在背对着我坐,看着室外发呆,然后时不时咳嗽两声。
但是……
“奇森,你带怀表了么?”
“带了?”
“芳芬雅大概用了多长时间?”
我转了一个身,左手压住那根绳子,观察奇森的表情。
那个样子看上去不像专注力丰富的情况,对于我抛出的问题,大概已经清楚对方到底会如何作答。
但出乎意料的事情是,他很快就把手表亮了出来,认真观测着上面的时间。
“八分钟,老丑用了六分钟,差两分钟时间。”
“好,那我走了。”
说话间便转身掀开地窖的门板,过了一会,我的衣服突然被他拽住了。
这不是个好习惯,但是联想到他身上的羽毛,便会觉得这没有什么。
只不过我们的姿势非常尴尬:我前半身才踏进那个黑漆漆的洞穴,后半身就被拽住了。
我不得不稳住身体,让整个重心后倾,这样我才能转过身来,和他好好说话。
“怎么了?”
我说道。
见奇森的脸上挂着一种很纠结的表情,因为心情焦急,我暂时无法分辨那些感情的色彩,只觉得很奇怪。
他憋了一会,还是说了出来:
“那个小血族很喜欢你。”
“你应该知道她能听见吧?”
我尝试用这种小花招恐吓一下他,很快就起效了,一种直观的波动很快体现在他的表情上。
他带着些微不适看了我几下,瞳孔有些微变色,狐疑的目光最终变成含有某种嘲意的眼神。
“寄生魔法?没有吧……”
“她听得见也没什么,你说的东西我身上没有。”
“很多血族可以感受到自己眷属五感的信息的……”
“是么?”
这次轮到我了,心中突然咯噔一下,回想起以前生活里鸡毛蒜皮的小事,隐隐有些不适感。
“……但那只是被感染程度很深的。”
好吧,我中招了。
“你们用感染这个词有多久了?”
大概明白了奇森想要表达些什么,我想把话题转移到其他点子上,但是转身想想,地下还有两个人在等着我,我在这里继续和他聊天也许不是什么好选择,于是就继续掀开地窖板……
“你们以后打算去外面的世界么?”
奇森就像有什么执念一样,继续承接他一开始的问法。
“可能吧,但是不太好办,某种意义上,我自己都比你清楚它有多难。”
“别去。”
“嗯。”
“别去。”
——
那就是我在一脚踏入地窖之前,奇森告诉我的最后两个字。
地窖门锁链接的通道很深,也很黑,先前在入口捕捉到的光芒全都看不见了,陪伴自己的只有脑中的想法,还有足畔传来的各种触觉。
那些岩面很不平整,有些时候会有突然的凹凸,让整个人因此失衡。
靠双臂的力量悬吊住就行了,这还没完,再往下爬就发现了很大的空腔,然后整个人又落在一个很陡峭的斜坡上。
斜坡的深处有几块木板一般的踏板,绕过它们才看见光辉,然而我已经判断不了绳子的方向了。
就在心中的惊慌不断积蓄,接近顶点时。
我的双脚终于碰到了地面。
还没等我蹲下确定附近的情况,就看见两对红色的瞳孔正缩在黑暗的深处,幽幽地盯着我。
芳芬雅和老丑纷纷伸出手臂,把我拖了进去。
“你们躲在这里干什么?”
零星肌肤接触的质感环绕在四周,我感受到他们躲藏的地方是个很奇怪的凹陷处,耳边还有机器奇怪的嗡嗡声。
“有人。”
芳芬雅很冷静的回答了我两个字,她的状态和我想象的不一样,但反正是好事。
这里只有老丑还算靠谱,但他一定也有问题要问我。
“鸟妖下来了么?”
他刚说完,头顶一截重重的绳子突然开始往下坠,在地上打结,然后我们几个都疑似听到奇森扑棱大翅膀的声音,他落下来了。
那感觉就像是什么滑翔生物一样在缓缓降落。
很快,他就站在了我们眼前,不需要补充更多的缓冲力,那种优雅的身段似乎是出于天性,十分曼妙。
很快他就确认了四周光明处的状况,回头看见我们……
几个散发着光芒的眼睛。
“啊呜呜……”
六只大小不同的手从暗处伸了出来,然后把他拽了进去。
我们保持着关节扭曲的姿势,捂住他的嘴,捆住他的关节,花了好长时间才让他冷静下来。
“你们也太恐怖了……”
这是奇森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对于我们来说你也一样,好了,现在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可是绳子在那边……”
芳芬雅指了指远处擦过光明的绳捆,我们剩下的几个人便相互看看。
八只手又从暗隙中伸出,然后把那个绳子抓了进去,几只脚又伸了出来。
“对不起,我长得太长了。”
“我也是。”
“所以我们该走了。”
——
油灯的光芒下,一个矮胖的身影正在一块岩壁前忙碌着。
他把斑驳不堪的岩石凿出孔洞,然后从一个色泽黝黑的箱子里取出奇怪的导管。
盯着那个背影,我考虑了很多事情。
自从我们从那个漆黑的地方出发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这期间我主动提出要与他们分散,并且打开手机的静音功能,用手写板画线路图。
然后我发现,这个地方其实比我想象的要规整许多。
刚开始我以为很多地方我要欠身进入,开始觉得像是我和奇森这种身高的人来到这里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是在之后,我目所能及的所有事情都超出了我的预期。
这里的通道很宽敞,对我来说也一样,似乎是为了很久远的事情做准备,但是目前还看不出什么痕迹。
脑中回荡着那个地精法师离开前对水晶球里说的话,我撇开这些,开始考虑其他事情。
例如空气流通,例如很多地方依旧飘散着一种让我难以呼吸的气体。
我从角落里找到了旺盛开放孢子的苔藓,那块培养级旁边有灯又有水,水里还生了绿苔。
很多细长又充满孔洞的管道贯通了这里,里面喷薄着冷气,让我感觉呼吸顺畅。
那个地精开始行动,将每个导管探入凿开的岩缝里面,再顺次连接好,搬过来两个奇怪的木桶。
桶内的东西咕噜噜在响,四周开始传来令触感麻痹的细小震动。
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那个地精只是在一旁看,感觉差不多了再把管状物挪开,开始敲击岩壁。
那些石头全部剥落了下来,就像是被提早风化了一样。
然后他开始机械又枯燥的劳作,中间看了看他自己的水壶,但是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劳作。
我开始意识到这是一种用来削弱“噪音”的开采方式。
这里是秘密进行的,起初扎根的一切都是为了后日掩人耳目。
我就躲在几个装满灰与砂的托盘后面,直到我看见头顶还有个芳芬雅。
她冲我勾了勾手指,然后悬挂着走开,我只知道她想要我跟她走出去,便趁那个地精戴上耳机听歌的时候几步跑了出去。
他在我身后似乎什么都没发现,只是叹了一口气。
那个时候我还是觉得,他还是发现我了。
如过这样,我应该不是他所见到的第一个潜入者。
在这里工作的魔物不止有地精,还有在专门开出的小洞穴里秘密准备食物的妖精,一开始我们每个人对这里都有一些暴力的想法,但是亲眼所见很多事情之后,我们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干。
后来,我们四个人会合,来到了一个光洁的洞窟前。
这里长满了苔藓,湿气四溢,施工者零星在四周遍布着砖块,没有一个人。
“这是什么……”
它的中央是一个不断散发着光芒的石柱。
我看了看手机记录的设施结构图,突然意识到这里要被改建成像是研究站一样的地点。
这里的一切,就连气味都像是我以前待过的那个地方。
这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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