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为什么不让我陪你一起走？很妨碍你做事么？还是你单纯觉得照顾我太累了……总觉得最近哥哥你好烦躁的样子……”
我盘坐在属于我们的野餐布上，慢慢咽下一点焦黑的，根本看不出是五花肉的培根。
本来魔塔特区内应该是搞不到这种商业世界的货品，这些东西竟然还让我在一个冰冷的冬窖里找到了。
然后那个质量低劣的关检就放过了这块肉，以至于我们现在完全有机会在庇护所狭道的尽头大摇大摆的享受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们的态度有变化，事实上在这一段时间里，我身边的所有人都产生了态度上的变化。
手机被芳芬雅悄悄充满了电，然而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去解开那些密码锁了，那里面也没有多少富余内存可以装载消遣的东西。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塔麦斑娜联系了，芳芬雅也告诉我没有人寻找到她的账号上去。
很多由我牵动的东西都在等到我的成果与决策，这个世界突然向我展现出它的另一个模样。
芳芬雅以前总会对这种自享的位置感产生一种优越的心理，但是现在她变了。
我和老丑因为暂且充实的生活享受着每一粒饭，芳芬雅却看上去毫无食欲一样，警惕着观察无论远近的所有事物，好像一只终日无所事事循环踱步的猫咪，梭竖形状的红色纹瞳中，放射出迷茫的色彩。
稀薄的汤水被我一饮耳光，我静静看着芳芬雅的那股样子，投向模糊人群的色泽就好像期待着谁注意自己一样，让我产生了些许担忧。
“芳芬雅。”
“什么？”
意识到我在叫她，她很快就把目光偏转过来，没有任何迟疑和离散，好像她之前什么都没有做。
“最近有自己做什么么？”
说到这里我突然有些厌恶自己，碗里还有一点剩余的残渣，我就装作心不在焉一样一饮而尽。
“我不敢去过他们的安检，但我自己出去打猎了……”
芳芬雅说道。
净空的碗中升腾一丝潮湿的凉气，我有些呆滞地看着她……
比起她的独立性这一点我更关系更加厌恶吸血鬼这种概念的芳芬雅是不是真的会去那里……如果这是一种无意识的掩藏型自我表达的话，芳芬雅比起之前又长大了啊……
“外面天气太冷，总是打猎我们又吃不完的吧？那是你的猎物啊，又不想带回来分给那些讨厌你的人，陪老丑去玩一下工件吧，会有收获的。”
“其实啊……”
老丑老早就眼神一愣。
“我最近经常是沉迷在拼那些破烂了，有时候根本忘了吃饭，肚子经常饿呢……要是能有新鲜的鹿肉吃，我很感谢。”
老丑一边舔着上唇说着，一边从他那常不离身的包中拿出一块危险的东西，试图递给芳芬雅。
他用手掌遮住了要害的部分，但那依旧不妨碍我看出来那是个什么。
要是以前我绝对会变成发条民警严肃向老丑传播私制火器的危害性，但是今天就不了。
然后我端起水壶抿了一口，过一会却发现芳芬雅早已站了起来，接着在老丑的注视下向着黑暗的深处扣动扳机。
“咚。”
啊，完蛋。
——
庇护所内出现的枪声，让本来散播着些微融洽气氛的空气瞬间变成了恐慌和怀疑感的粘稠溶液。
无论是哪种动物，对于环境的信任感总是很容易在一点小打击下崩塌。
那个分明就是老丑为小手掌制作的手枪……大概只有三发的填充量，如果老丑没有和他的神奇大包身影不离，我还会相信这东西是为了他自己准备的。
但是现在，我看着那个因为吃惊而仰倒在地上的绿皮生物，他头顶蹿过的烟尘正缓缓落下火药的味道。
我知道了，我不该信。
“是你们开的枪？”
尚不相识的魔物戴着御寒面罩走了过来，这举动牵弄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你们这帮吸血鬼，想要做什么！”
不知何处传来了骂声，我当时还在和芳芬雅争抢控制那只小手枪的权利，却几乎没有家伙发现这一点。
投射而来的憎恨目光让我想起研究室手术台上的无影灯……
芳芬雅在一旁抱住了我，倔强地反握着那把小手枪。
“你们怎么不说话！”
“是枪声吧？是枪声吧？”
“他们在朝谁射击，好可怕啊……”
“那个矮地精和矮人是不是待太久了……”
名为人群的魔物之身躯逐渐庞大起来，从中散发出各种屈怨的声音，刺向我们的自尊心。
而在我体内，有一种像荆棘一般翻涌的漆黑情感出现了。
“啧……”
不知所措地，轻轻咂嘴。
通过这几天的调查，我也在外面记住了不少地理位置和信息，勉强一些的话还拓展了一下脆弱的人际，严格意义上来讲，我们的生存已经没有依赖这些家伙的必要了。
真的是，他们以为是那些个体能机器在帮他们的骨干缓解压力，驱除感染风险，做路障打探情况啊。
不毁掉几个，真的就可以放任他们欺负下去么？
芳芬雅的怀抱感，愈加收紧。
与极端厌恶感一同在漆黑的心情下翻涌着的，还有来自新鲜自己的奇怪食欲……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感受不到身后二人的柔软感情，就算触觉也一样麻痹。
隆起的力量膨胀着，马上就要失控之时。
一个高挑的身影从魔物群中走了出来。
瑞琳娜带着担忧与怪罪的目光来到了我们之间。
“别吵，别吵，大家安静一下。”
她用两对手掌发出很特别的连续拍掌声，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别一刻不停的用言语攻击其他魔物啊，你们连基本的敬畏之心都没有么？在现场的各位有没有谁受伤，或者听到了流弹擦过身边的声音。”
啊，这根本不像是她。
倒不如说，我到底不信任瑞琳娜在这个庇护所里能有足够的信任度支撑，可以让她说出这些带有包庇成分的话。
那些只懂得拥抱自己的家伙真的只会做到这点程度上么？
和上次围攻不一样的事情是，这次还没有小石子飞过来。
啊，这些家伙害怕了，看到我们冰山一角之后的贡献能力害怕了，他们一定清楚我们没有完全向着他们的必要这种现实。
现在瑞琳娜还可以保护我们。
但是放在长远的时间过程上来讲这实在令人担忧，距离这里崩塌掉……到底还有多久？
越来越难以忍受，感觉自己重新遇见到的越多就越来越难以忍受。
保护欲什么的。
面对这些东西，习惯性拿来慰藉的东西除了逃跑，也就是暴力了。
“耀英檀。”
有什么年糕状的决心将要定型之时，肩膀突然感受到了腕力的重压。
以为那是瑞琳娜察觉到了我的表情而已，在做出合适又具有象征性的动作来提醒我不要犯错。
但是随后我反应过来，那那就是一声洪亮的呼唤。
这样的现状反而令我放心了。
大家都很会善待自己啊。
“这是这几天一直在帮助你们的男人啊，魔塔镇特派警员的名字。”
“魔塔镇么？！”
人群中立刻有魔物发出了惊呼声，那串声音很模糊，但可以确定的是所有人都对这个地名具有印象。
那一瞬间在他们的潮水中滴墨一般扩散着的，是朝圣者一样的神色。
被净化了些许……
“你们每个人都这样这个环境会变得很糟糕，如果分工关系越来越差会怎么样，每个人都变成讨饭的乞丐么？，所以下次碰到这种事要懂得，宽，容；至少要把事情彻底搞清楚再说”
瑞琳娜差不多进行完了这一部分的紧急演讲，紧接着保持着严肃的神色转向我的脸：
“我信任你们耀英檀，我看见你和芳芬雅抢那只小手枪，到底是谁干的，你不是那种冒进的人吧。”
这个混了恶魔血的魔物应该……不会伤害芳芬雅。
“是她。”
我指引向自己身后的孩子，芳芬雅的怀抱立刻松懈开来，给了我一种解脱的感觉，瑞琳娜与我交错的视线也随即离开。
她俯下身子，变得与芳芬雅一样高。
交流什么的也暂且理不清，这两个家伙之间一直保持着距离感。
只是看着他们说话的样子就感觉不会出什么差错，希望聚堆的魔物们也会这么想吧。
但是这期间，他们的交流结果却对我，也是对在场的所有魔物传达出一个危险的信号。
“再说一遍，好么？”
这次瑞琳娜用了洪亮的声音，刻意引导芳芬雅说出自己的话。
女孩指着延伸至废建水坝的狭长黑暗，面无表情的说着：
“刚才那边的漆黑里，有其他东西。”
她的表情很冷淡，仿佛事不关己，但那其实是一种不知该先表达那种情感的样子。
“大家觉得这种解释怎么样。”
瑞琳娜直立起身体，看向她对面的魔物群。
到目前为止，事物的发展应该还算良性，但是……我没有想到。
事情会是这样。
为什么芳芬雅在一开始不告诉我。
胀满的愤怒感完全不见了，我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难道先告诉我那个地方有其他东西不是充满理智的决策么，芳芬雅一直以来都在寻找庇护，让他人支撑着自己的成长空间，作为情感交换的先决条件……
话说自从自己被其他生物偷窥以来，这都是第二次了。
等等先不提这个，为什么我没发现芳芬雅现在绝对不会去做什么。
她近期的行为……其实完全就是在害怕我的转变。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芳芬雅成长了，她现在在试图保护我的心智。
说起来我最近经常偏执到可怕，就连想对另一个男孩子下手也只是宣泄一种欲望，我在当时想要扮演一种角色，让他看到更残酷的世界……
“该负起责任了，带枪的几个，跟我过去瞅瞅，诶！”
矮小的魔物与略显高高大的魔物，这样的几个持枪的影子，跑了出去。
塔麦斑娜的声音莫名在脑海中回荡着：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哦。”
——
冻野，稍显低矮的荒草丛。
我跪在地上，对芳芬雅低下头。
她也跪在我的身前，看着我夸张的行为，沉默不语。
“对不起。”
这是我重复的第十一声对不起了。
在这第十一声之前，芳芬雅只是在那边散发着体温，呆滞的看着我。
终于在这次复念结束后，她有了一丝微弱的反应，但也只是把手心放在我的头发上，轻轻的抚摸，然后慢慢梳理而已。
“哥哥在干什么……”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这几天变得太可怕了，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你一定生气了吧。”
“没有哦。”
她如此说着，我感觉心里像挨了刀子，这情理之中的言调仿佛不是我期待的回答。
我更期待她对我发泄些什么，还是说近日她的心智已经延展到我无法估计的境界，包容心也变成这样了。
脸色，动作，呼吸的频率，说话的语气与多余的迟疑什么的。
全都找不到，没有任何不满之处……
好不安。
“只是觉得哥哥只想把危险的事一个人承受下来，太自私了。”
“你又长大了，真好。”
不像我，一点转变没有。
我大概明白了我继续劝说也没用，继续道歉也只是损害我的关节……便慢慢恢复了盘坐的样子，只是继续低着头，不在看她。
“不要这样……”
芳芬雅的手指揉着我的面颊，厚实的感觉滑上太阳穴，又缓缓沉了回去。
她强迫我看着她的眼睛，她那种迷茫的样子突然有了灵光，芳芬雅发现了什么东西，但没有立刻说出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兴奋地说了出来，脸上带着微笑：
“哥哥应该不想让我看到宣泄邪恶的时候是吧，害怕芳芬雅知道他是个坏人，会伤心，没关系的，我以前在孩子堆里也不是那种纯洁的人哦，我理解你……”
“这样么……”
我感觉缓和了很多。
“但是啊，芳芬雅。”
“唉唉——”
“我打碎了看起来和你一样大小孩子的腿骨……当着一名母亲的面，又想做刻意吸引大量感染者的工程，破坏另一个庇护所什么的……也许这样就能得到好多美好的东西，这样你也能接受么？”
“唉？”
本来乐观的面容一下子凝固了起来，却也不含任何一点怒意……手指真正地像是结冰一样僵掉了，我的头现在就像被卡在树杈上的篮球一样。
“真的么？”
为了确认一番，芳芬雅又问了一遍，那感觉是她真的不太愿意相信。
“是真的啊。”
我拍拍她的手背，立起身体，盯着落在张开手掌上的影子。
“已经不能回头了。”
我对着继续僵着的芳芬雅，还有我自己说道。
缓缓走开，也不去关注她，似乎就这样放弃了，但还是回头说。
“我改变想法了，你要跟上来我也阻拦不了你，也不会尝试阻挠。”
等了一会，她还是没有动作，我想转身离开……
这时芳芬雅突然颤抖了一阵，突然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纵然一跃，然后安静乖巧的站好。
她的眼瞳中第一次散发出不是那么软弱阴柔的感情。
那是极其正面的，单纯地受到她自身的影响。
“都没关系的！我们走吧！我更想知晓哥哥的理由，这样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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