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十分在意那个身影的事情。
它频频观察着我们的现状令我焦躁不安，那些本该闲置或发愣的精神和时间，暂时都被转移到思考对那个身影的处理一事。
是什么让他注意到了我们……那个东西又怀有怎样的目的，正体究竟是怎样的。
站在隧道的黑暗里，多风的小巷中露出的一角，如果说这两次都是为了引起别人注意的话，那就无从解释那家伙为什么要蹲在苇从里看我做那件事。
不对，那次那种让我察觉到异常的声音，其实是对方故意发出来的？
这么一想，每一次都是对方刻意把行踪暴露给自己，那个时候的我还显示出了极端的敌意……
我变成那种状态就是对方希望的么？
不行，如果我就继续这么顺着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思路想下去，
“哥哥……哥哥！”
从那样的精神纠结和紊乱的风流里回过神来，立刻感受到芳芬雅挤压腹侧的事实。
摩托车的行驶方向正在偏离边界给我划定的方向，稍微扭一下握柄就纠正过来，高速下还能把方向偏成这样，刚才我走神太严重。
“怎么了？”
“没事……”
那看来她确实是想提醒我注意轮胎与路边纹理的差异感。
“芳芬雅……”
“嗯？”
看来我是时候和她仔细讨论一下关于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了。
——
“为什么来这里？”
昏暗的地藏设施中，芳芬雅的双眼发出幽幽的红光，谨慎环视着周围的一切。
只是个空掉的藏窖而已，地理位置大概合适，在带她进行更多循序渐进的计划前，我还是觉得先把新的休整地收拾一下比较合理。
重要的是，相对封闭的空间，可以为了仅限两人的对话时间提供更多遮掩。
但我不知道有没有其他魔物暗中和我们一起分享着这里，所以需要芳芬雅的警戒能力和低损失前提下的强威胁性，我们才能好好在这睡觉。
这里被当做我们的暂时据点再好不过了。
玻璃的裂纹锯碎了摇曳焰心的光点，晃动的燃油逐渐平稳，那些交织的棱也安静下来
地上有一块缠满干苔根的摊子，所以，暂时坐着应该还不会觉得太凉。
半开的露口也没有风什么的灌进来，如果这里还能生火，应该会一下子变成一个完美的住所吧。
我看向芳芬雅，准备以介绍它为开始，诉说接下来或短或长时间的生活计划。
“因为这是一个舒适又隐蔽的据点，芳芬雅。”
拿起角落里找到的石粉笔，我缓慢说道。
另一只手也在同时打开了便携炉的通风口，准备制作加餐。
“现在就准备吃饭么？”
芳芬雅的时间感觉还是准确，虽然此时与彼时确实在钟点单位上相差甚远，但和平常开始准备饭菜的时分还是相差一个小时的时间。
“当然。”
单纯的为了承认这件事，我回答着她。
“你以为我们要为了隐蔽性牺牲多少？这么无烟清洁的火源只有被限定火力的工业制品才能办到，而它们做饭的速度啊，啧啧啧……”
“哦……”
她对于我的表达方式显出了某种捎带厌恶的表情。
因为芳芬雅实在是和之前的模样有些不同，我便能稍加放开自己，用凝尘般的积蓄证明自己的承认。
心里其实是相当开心的吧？
不，我肯定得把相当去掉，因为芳芬雅作为女孩子，情感上的适应性不算太强……应该。
“所以说哥哥到底想干什么样的‘坏事’。”
因为我犹豫了一会，芳芬雅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直接变成不耐烦的样子了。
“在这里。”我指指我的脑子：“长期规划的结束的最后，最重要的目的就是钓出某堆……”
咚咚。
眼看着芳芬雅的表情慢慢缓和了些，我的手指也在一边慢慢拨开桌面上的尘土，那上面画了个简单的杰森面具，在附近敲击了两下。
我当然是指在近日频频出现的，喜好让成员戴上面具的那些个组织。
芳芬雅起先还没注意到这种事，等到我暂停话语很长一段时间后，她才注意到那些尘土画。
紧接着她的唇形变成了“哦”的样子，然后扭头看向窖室的外部。
树木的影子，不知道还有没有被记住的空鸟巢，随便一刮风就在近似圆形的相框里胡乱晃动。
芳芬雅悄然沐浴着些微光芒，坐在那里慢慢集中精力，我本来想要翻弄衣兜的手指就停下来。
本来我也并不想太依赖那些新获得的视听觉，所以并没有让她这么做的意思。
所以该不会导致芳芬雅过于警觉吧，如果真的变成这样的话，又要变回到很久以前的状态了。
那种集中精力的样子与气势开始被芳芬雅缓慢回收。
在她可以重新当听众的时候，我也正好咽下一口净水。
“没有吧。”
杯子的盖口被我压回原处，看似散漫地询问着。
“没有吧……至少我听不到。”
芳芬雅因为这种事开始怀疑自己了，这样挺好，还是正常表现。
“听不到也没关系，就算我们所有计划都被对方知道了也没关系，只要能够利用的事物还在，不能被轻易抹杀掉，我们就还能实现目标，所以我现在要烤培根肉片，你不会想继续听液体沸腾的动静？”
“放盐。”
对于我强迫性的暗示，芳芬雅只能在食物味道上对我较真了。
“好的。”
我顺从的说道，一边接过芳芬雅不知道在哪里找到的粗盐袋，开始加工：
“所以，难点就来了。”
手指的关节逆向扭动，磨碎脆弱的晶体，有些不规则的盐粒砸入屑土中，再也找不回来。
“在这种说不清会发生什么的环境下钓出那些家伙很难，每个成员，肯定会因为接触到不同的事情而带有各种各样的情感和复杂思想，但是这种家伙是绝对会向他们的潜在同类靠近的，所以就会十分向往感染者泛行区这样的奇异地带，这是当下推动我们利用别人的状况所在，非要利用不可。”
“为什么这么说……”
芳芬雅显然还是疑惑的，但那也只是单纯的思考，并未对我透露出的想法产生反感，全部都写在脸上了。
“就像你遇上我一样，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我几乎是在瞬间结出了这个答案，但这答案却让我自己也有些吃惊，看来芳芬雅的脑袋也无法承受她思考的重量，现在已经加上一根需要支撑下巴的手指了。
于是我就开始等待她自己生成的反应，毕竟在继续下去之前，还是先把某些潜在的认知障碍排除了比较好。
“啊！我懂了！”
结果她却豁然开朗，凝重的愁绪一下子结束了。
“你到底懂了什么啊……嘛算了，总之为了这件事，需要制造一群经常受到感染者攻击的可靠诱饵，你能顺利理解这句话吧。”
“能。”
芳芬雅的脸上带着不受阻碍的笑容，忽视一切向我绽放，完全是一副已经接受的模样。
接受的真快……
“好的，但是我要说，之后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
培根上充满了涂过油脂的湿润感，好不容易烤好的一组肉片被我放在小盒中。
这样的烹调效率还是太低了，我还是想念汤水的沸点。
“吃完饭出去一趟，芳芬雅。”
一边砸碎冰锥一边对她说着话。
“有些需要帮忙的地方得去外面才能说。”
——
“啊，温度好低……”
夜间是那些家伙成群出动的时间，虽说那种规模达不到浪潮一般的压迫，但总能看到荒野有一个两个，追随着某种目的而晃动的身体。
总会觉得他们像是突然直立的影子的鬼一般。
如果像是静态生物一样静静矗立在某个地方还好，但所有家伙都在一起有预谋般的运动，那会给人无意间投射来自偏僻层面上的恐惧。
况且感染者真的会保留一部分智力，这是最可怕的。
一旦记忆进行到了这一步，我接着会想起出现在阴暗温暖角落的某些肉瘤状体，那些东西一般都会随着尸体的堆积而像真菌一样生长起来，养分从何而来一直是个迷。
所以感染者的智慧化行为会和他们有关，这一直是我的一个推测，在尝试进行高效率吸引大批感染体的实验时，我就会干掉在那种瘤状体附近徘徊的自律性血肉守护机器，然后等着那些被困在肉瘤里的精神哇哇大哭吸引更多的感染者。
反复证明只告诉了我一件事，我知晓的这件事并不比蚂蚁牧场好玩多少，而且过程还更危险。
【“肉瘤能操控的感染者数量很少，但是他们确实负责依靠类似血族眷属的遗传系统来代替其他感染者的脑子。”】
然后我也确确实实地传达给芳芬雅了，紧接着收缩上半身，在寒风中行走，任凭身体发抖。
“哥哥有没有尝试一下创造更大的肉瘤么？”
从那条基础原理开始，芳芬雅自己进行思考和总结，真正的站在了计划之上，成为了潜在的操控者。
“你说的对啊！”
我一拍拳头，变得像是被警醒了一般，但紧接着又剧烈的转变自己的态度：
“这个不行……我自己试过了，把肉团能吞噬的坏掉感染者叠在一起，等它自己长大，也没有出现乘法效应。”
“乘法？”
芳芬雅……歪了歪头。
糟了她没学过！
“二乘二等于几。”
因为不太想接受这种事实所以我就发问了，故意站在芳芬雅身前，让自己发问的声音能随时被她捕捉到，重要的是这个样可以随时纠正她，如果刚才那个概念她不懂，我们今晚就要在各种交流上绕很大的一个圈子了，我有这样危险的预感。
“四。”
“四七？”
然而芳芬雅的反应突然让我看到了希望。
“二十八。”
“太好了……你懂乘法。”
这种突然消散的精神负担就好像在梦里跑完一整场马拉松一样。
我扶膝呼气，那些絮状的水雾就是我突然堆积的忧愁没错了，在他们还没飘走的时候，芳芬雅的手臂便突然从另一端伸过来捏住我的脸庞。
她像是质问我一样说着：
“所以……乘法和碱法和加法不一样么？”
嗝叽。
那语气那眼神那表情，芳芬雅她自己还是不知道乘法的概念……然而眼前已经没有什么时间去跟她说明这一点了。
虽然芳芬雅完全是那种聪明些的小孩子，但同样的也不能在教会她什么东西方面太较真。
反而要拘谨，仔细判断交给她的新东西是不是她已经拥有或理解的，血族的遗传里可没记录什么责任感让他们去理解人类的世界，价值观上的排列失序会时有发生，伤害芳芬雅，也伤害我自己。
我倒是更希望让她看见一点真实存在的东西。
比起语言中发生的博弈，这些东西反而会更加真实地向她传导这些……
眼前是一处厂房。
闭锁的正门看上去是让某些重机也能畅通的开路，靠近导水渠的地方同时也能看到通风口。
金属的原本光泽被遍布表面的沟壑分开，一点锈斑也看不见。
这是有曾经有魔法参与制作的板材。
如今被制成了相当可靠的笼子。
“我改天再和你谈论这件事行么？”
“好……”
“现在在这里等着我，别放松警惕，我去内部给你开门。”
然后我去找了本来就有的钢筋梯子，虽然上面锈迹就像水泡一样多的吓人，但它的支撑力还是挺可靠的。
如此一来，没有冒潜在风险打开正门的其他探险者就会发现我使用的梯子。
然后他们就会看到。
“芳芬雅？”
我很流畅地把铁门拉开了一条缝，让我的脸能露出来，我相信这也是一个小孩子愿意侧身钻过的宽度。
芳芬雅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等待我开门，好像是因为我开门前有尽量克制过自己的声音，突然露出的脸就吓到了她。
“进来吧。”
只好悄悄丢下这么一句就退到更远的黑暗中，芳芬雅便在原地慢慢露出了无所适从的表情。
“进来啊！”
于是我把脸扭了回去，她明白自己要钻过来了，不情不愿的开始动身。
“吱——”
她就在钻过缝隙的时候，一段轮轴发出了尖细的声音，这个仓库中立刻想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半个身体跨过缝隙的芳芬雅突然浑身一抖，然后像是为了逃避危险一般快速向我靠来。
在昏暗电光所照耀的狭窄区域里，总会出现蔓生在墙面地上的肉团，堆积在角落不规则跳动的不明器官。
这里曾是一个疯子集体用数量暴力处刑感染者的现场，它们最初的养分只是几个吊在天顶上的尸肉，后来就慢慢生长让这里变成了它们的菌囊。
其他地方没有这种情况，只有这边的肉瘤们会对那扇铁门发出的声音有恐惧的本能反应。
所以我推测它们大概是在潜意识上清楚这扇门被打开会意味着什么。
“怎么这样……”
芳芬雅捂着嘴巴，也在一边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那些吱吱呀呀的声音，低沉的蜂鸣之类，其中蕴含的情绪大概会很容易感染到芳芬雅。
吸血鬼之间判断同类的手段，那必然与另一种隐藏感官绕不开。
应该可以依靠芳芬雅找出合适的手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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