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消逝的魔塔 > 第八十五章 光与暗
    芳芬雅在变化。

    她认清了悲哀的现实,懂得透过泪水看清眼前的景象。

    一次又一次的加大因为悲伤而松懈的力量,好像这就是她身体内什么东西破茧而出的过程。

    害怕不再有人陪伴,害怕继续见到更深邃的东西。

    这个孩子没有出生时的记忆,却可以一直陪我走到这种地方。

    她很善良啊,芳芬雅,人心中最容易被转性的成分,轻易被许多人觊觎。

    被这个世界肆意欺辱的东西。

    我想我还是不敢把她带到外界去,尽管这是她的愿望,也曾使我认真考虑,但还是不敢轻易决断。

    那样的芳芬雅将会生存在一片更广阔世界的夹缝中。

    尽管我还有可能会陪着她,但是在那样暗流汹涌的地方,我不知道芳芬雅会变成怎样病态的样子。

    哭泣着她的样子,简直就是再告诉我她受够了。

    这个孩子受到他人的荫庇太久,某些时候也会过于圆滑,还没有储备足够的勇气去应付那些能缓慢侵蚀一切的东西。

    就这样,对未来的担忧污染了我。

    环抱着芳芬雅的时候,那些本该有所触动的柔软好像被身体本身阻挡了一般。

    没有熟悉的悸动。

    什么感觉也没有。

    在芳芬雅的眼中,现在陪伴着她的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

    “睡觉吧。”

    什么都不想考虑,只是赶回住处就已经是一段提心吊胆,充满危险的路途。

    在解决那些感染者之后,我竟然也不想驱动大脑反思一些什么事情。

    因为早就习惯这种事,身体也会本能的认为把精力花在其他事物上靠谱,比如注意归途上的四周什么的,前面走几步的地方会有一个小洞。

    然后还要提心吊胆地关注芳芬雅,只是这些就足以我透支精力了。

    最终回到适合藏匿自己的地窖中。

    瘫倒在睡垫上,是一大一小,挥霍灵魂构成旁侧两极的身体。

    “哥哥……你不觉得害怕么?”

    “不觉得,再害怕也早晚要去做这些事的,明天除了这些,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吧?有可能整个魔塔特区的安危就交给我们两个了……”

    和她互相背对着,侧躺在一起;最后一次观察的时候芳芬雅的表情依旧十分凝重,未能从那种冲击感中平复过来。

    “不……我一想到那些就觉得害怕……我们在追查那些东西,那些散布感染的坏人……他们如果发现了我们,岂不是会……”

    我听见了她抓挠头皮的声音,原来她并不是因为心情低落才持续着那个样子,芳芬雅的精神内现在大概挤满了一种躁狂的冲动。

    对于我来说这种感觉太熟悉不过了。

    怀疑感……受到极大的冲击,本来就不稳固的认识世界翻天覆地,甚至于个人需求的优先级排列也跟着各种精神成分一起重组。

    芳芬雅现在在怀疑自己,我想起来了,这种熟悉的躁狂模样在我的哪段人生经历中出现过……

    那当然是在研究所里啊,在那个将自己的一切组成重组的地方,从那出来以后,我眼中的世界就和自己一样异变了。

    【“没有人会认可你,也没有人会爱你。”】

    这是我在那之后,经常拿来打击自己的一段话。

    看上去是自暴自弃的自我伤害,其实是一种自爱的保护手段,在我与那些想追求幸福就本该要参与的境界之中,存在着万千透明的细直绳锯。

    以我的眼睛是看不见的,那些链接着所人构成的绳锯是谁也看不见的,被割伤才知道它们的存在。

    千千万万,宛若使镜面彻底割裂,分离破碎人与人之间的……

    差异。

    而从我身体上延伸出来的,是仿佛栓锚一样足够沉重的铁链。

    对于温暖橱窗中的物体,目不转睛盯着它们的我,经常被本能的饥饿感所困惑。

    选择过度重视那些名为“差异”的锁链和绳锯也是必然,在另一个彼端幸福游走着的他们,是无法理解到界外事物的感受的。

    想要吞噬的东西叫做“幸福。”

    现在也想吃。

    我发现芳芬雅的细微情感,那些翻涌在痛苦与纠结之下的危险躁狂,那是她快要放弃整理自我的征兆,而一旦她真的踏进那道“放弃”之后的界限,她自己只会去恶意理解今晚所遭受的一切。

    这太关键了,同样的事情对于之前在研究所里转变的我也太关键了。

    她没有关于自己出生时的记忆,隐隐有小孩子时的,但在这段成长的时间内,她好像一直都是保持距离的观察者的形象。

    因为她不确定啊,芳芬雅本能的认为自己太脆弱了,身体和神经构造的偏向,使她一开始并不容易发展成为所欲为的破坏性性格。

    她想要维持自己的洁白,就像一个照着镜子的天神一样。

    如果我就这么放任不管,芳芬雅一定会对着某些事情发展出依赖性的暴力倾向,这样的话……

    她就可以真正来到我这边了。

    啊,这就是我在无意识本能的控制下想要办到的事么。

    我之前在安慰她,身体和情绪都没有多少感觉,有关的只有疲倦,就算现在也懒得动弹身体去给她灌输安慰感,这样的我好像在极力规避着什么一样。

    我是这样的么?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

    那个梦中的我审视正前方穿行的人群,他们衣冠整齐,在人潮中相互遇见时偶尔会有说有笑,或就此同行,或很快分别。

    我也想接触这种情感。

    但我不确定我有能力穿过那样的栅栏,就在这时,我发现那些天然的锁链中关押着其他东西。

    那个出现在火场中的身影,熔铸成型之后就丢掉了有关自己出生的记忆,迷茫地看着四周。

    那副模样很是稀奇,对身体被锁链扎根的我来说,很是稀奇。

    贪婪,恨不得把她快点拉向我这边世界中的心情。

    ——

    我的两段手臂朝不同方向驱使着他们的力量,想要顺着理智与自我去继续劝慰她,那些病态与伤口却再度发出疼痛提醒我到底该做什么。

    左边的手腕隐隐作痛,被另一边的手筋印刷着汗水的粘腻感。

    想要去为她打开警醒之路,又觉得自己千万不能这么做。

    那些血液的味道,贪婪地纠缠在寒冷的风中。

    伤口……

    绽放在腹部的伤口……

    忽然,我想到了那个高跷精灵在最开始对我们微笑的样子。

    她给那辆车的关节涂上了新鲜的机油,压制着躁狂的眷属们为我们让开通路。

    那是一个延缓感染的病人可以清晰做到的事么……

    在黑暗的地方翻涌着的,微乎其微的温暖的东西,提醒了我一件事情。

    急不可耐地翻了一个身,像芳芬雅拥抱我的时候一样贪婪,我把那个娇小的身体收入怀中。

    慢慢在面庞附近说出悄悄话,混杂着想要安慰彼此的包容心与焦急感,这是长久以来从芳芬雅那边吸收积累的情绪,

    “你很纠结么,内心翻涌着想要思考什么东西……但是花了很漫长的时间都思考不出来?”

    “不用管我啊,我只需要自己安静一会……就好了。”

    芳芬雅想要伸直身体挣脱我的拥抱,彼此骨骼隔着两层皮肤相互冲撞,好疼。

    “让我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哥哥你……睡觉……”

    她最终还是泄下气来,刚刚还在充盈力量的身体渐渐变得柔软,就像我抵抗她的时候一样,慢慢顺从。

    芳芬雅把脸埋进睡袋,呼吸逐渐变得平顺,

    “那你猜猜从刚才到现在为止,你已经花了多长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了。”

    我问道,同时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

    “十分钟……”

    芳芬雅犹豫了一会,给出了一个像是敷衍得出的答案。

    “十九分钟,四舍五入就二十了,这时间是不是比你自己所想的要超出太多了?”

    “嗯……”

    芳芬雅的话语间掺入了一丝不情愿,她一定以为我在训斥她,似乎在我们既定的关系里,芳芬雅从来没有获得过对我做这事的权利。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还是在抱着她,并且如此说道。

    这句话是最危险的了。

    芳芬雅只是突然颤抖一下,并没有其他反应。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最差的情况就是她现在已经在生我的气,但是这不要紧。

    “你在思考,什么是坏的,什么是好的……总而言之就是在他们中间划出一条明晰的线,是么?”

    “哈……”

    她略微抬起自己的脸,我似乎在面颊边缘的轮廓附近看到了芳芬雅的泪水。

    “只能这样啊……不这么做我感觉自己就快要疯掉了,这样自己消化压力不是正确的么,哥哥为什么……”

    她这样的询问,在我听起来反而是最刺耳的反驳。

    怀中的芳芬雅似乎在逐渐变成另外一个极端世界的人,我说的话反而起到了反效果。

    “别思考了,不要这样,我并不是在批评你,而是这样会对你自己有害;听好,这种事情的应对方式完全在于你有没有看到更多东西,理解更多事物,理解吸收它们的两面性,不要在折磨自己了啊,沉溺在负面的恐惧中什么的,我已经在里面浸泡了够久了,不想拉你下水,芳芬雅,慢慢闭上眼睛,然后我们睡觉好不好?度过今晚,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

    “好……”

    在我没有察觉到的地方,情绪已经悄然被芳芬雅所操控。

    我似乎品尝到了与她一样的担忧,在那段话的中途,我发声的语调慢慢开始变的不正常,填满了悲伤的情感,这一切都收止在最后的要求之前。

    芳芬雅也只是终于答应了我,她害怕我也和她一样陷入失控的情绪。

    但就只有一个字而已,我根本无法确认她的具体情况是什么。

    信息太稀薄了,现在的我就仿佛一台被拒绝的收音机,没有能聆听的声音,也没有可以吐出的话语。

    只能保持着拥抱着对方的样子,希望藉此给予她关键的安慰与养分,默默乞求着。

    “我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芳芬雅缓缓攥住我的手,趁我恍惚之时翻了一个身,迎面进入我的怀中。

    “我可以冷静下来,但是需要其他的事情分散注意力,我们来交换彼此的故事吧,哥哥。”

    芳芬雅擦掉眼泪,突然露出一丝浅浅的坏笑,有几丝强撑着的意思,不过我突然意识到芳芬雅可能确实想了个好主意。

    状况变得积极了起来。

    “那我先来吧。”

    我说道,脑中整理着那些属于我的变革,精神成长下的关键节点。

    ……

    那一夜似乎就这么过去了,朦胧而又美好,混杂着一点难以转变的忧伤。

    ——

    身体真的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估计就算真的超越了通宵的作息分布,身体也不会感到任何不适。

    牙床附近没有酸味,没有偏头痛,全身上下的关节都很舒适,就是头发长到的地方有点痒。

    我睁开了眼,视线里却填满了各种纵向的纤维状物。

    当然他们全都是白色的。

    我和芳芬雅面对面熟睡着,一直以来这还是头一次和她在一起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直睡到天亮。

    然而她身上任何可以延展的东西此时此刻都和我身上的某个部件紧贴在一起。

    手指随便就抓住什么东西,腹部的皮肤好像被扯了一晚上一样传来一股隐隐的痛感,脚指头也不老实,察觉到我的动作还在拨弄我裤腿上的褶皱,就连头发……也像是银白色海蜇的触须一样把我的脸包围了起来。

    芳芬雅的呼吸里,残留着血液气味的香甜感。

    耳洞里有头发,动一动嘴唇不小心还会咬到头发,就连鼻孔附近……好吧没有。

    昨晚没因为芳芬雅这般睡相窒息还真是谢天谢地了。

    就在我想静悄悄地把我身上的头发梳回去的时候……芳芬雅突然长大了嘴巴打了一个哈……不,她冲我的肩膀咬了过来。

    “别跑啊……让我吸……”

    “芳芬雅!”

    我残留着冷意的手就这么糊在了她的脸蛋上。

    “唔!”

    芳芬雅惊醒了,迷茫地看着我,又看看四周散布的晨光,一下子回过神来,两腿一蹬,四肢一起用力,把我推出半米远。

    然后我和干瘪的睡袋一起在地上翻滚两周半,确实闻到了泥土的味道。

    接着,咳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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