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在我和老丑四周,像是为了看守而等待的感染者们——
然而很奇怪,似乎是在他们确定我收到同伴的照顾之后,突然就像收到什么指示一样,犹如野生动物一般跑远了。
“喂!回来啊。”
看到这一切的老丑气急败坏,在看向我的时候,那个表情就像是被摆了一道:
“所以,现在也没人偷看了,你能向我好好解释一下这些东西了吧。”
“其实就算我那么说了,现在也没法向你解释清楚,总之我腿麻了,昨晚睡姿有点不妙,你能先扶我起来么?”
看着那些渐渐远去的背影,内心自然也生出一股不好的联想来。
如果不是帮手反而是畏手畏脚的侦察兵,就有点麻烦了。
然而身边的老丑也没有在这时候安什么好心眼,我远眺的样子估计很像是走神的模样,脚腕就传来一股要命的痛麻。
“别打我啊!”
“不,只是看看你是把身子冻掉了还是真的腿麻,我可不想……”
老丑紧接着用手臂把我凌空抱起,然后脚朝下插在了雪地里。
“……直接把你掰断了。”
“开什么玩笑啊。”
——
“所以昨天晚上到底是个什么结果,你战胜她了?”
我和老丑在同样的雪地脚印上倒退着行走,一边如此做着,一边望向远方天边的云痕。
看样子还是要下雪。
“没有战胜,但是也活下来了,先说好?现在的我可没有被血族控制精神什么的,你看我身上还有和芳芬雅的联结,这种事谁也想不准的对吧。”
“那可不一定啊。”
老丑朝我伸着袖子,示意我帮他稳定一下身体,一起布置好诱导的脚印我们就朝着另一个方向撤退。
“不扯这些了,反正也没有意义,我那个时候和血族拌嘴了,她说她叫树霓云,这个名字你有印象么?”
“姓树的血族?在我的印象里还真没有?”
老丑挠挠头,突然跳起来掰下一截松树枝。”
“所以她说化名的事情是真的了。”
我轻微叹息一声,期望这是一条线索的心情彻底熄灭。
“那个小姑娘看起来不大吧?可能还没有芳芬雅的年龄大。”
然而我却吊起了老丑的好奇心,我看见他一边嚼着松树叶,一边像是考拉般回头望着我。
……
鼓着腮帮子。
地精原来会吃松树叶的么。
“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更奇怪了,芳芬雅那个体格不像是比那个树霓云还要年纪大的血族吧,话说他们都能自由停止身体的发育么?”
“不……”老丑摇了摇头,是有那种特殊的血族啦,只不过是他们自己的遗传病,会导致一个个体在一段特殊的年龄段没什么发育现象,身体机能也明显弱于同族,但是魔物之间真正推断年龄的标准不是这个,而是‘魔力的气味’。”
这也太困难了。
“那个东西不是……更难了么。”
“嗯……”
我又看见老丑吐出一团嚼烂的松针球,现在我已经分不清他们的食性了。
“你虽然是个在魔塔特区生活了挺久的人类,但对于魔力的印象大部分还是停留在那个监狱一般的世界里吧……虽然我也不清楚那里是不是会给你们足够的教育就是了。”
“你说的对,与其说是停留,倒不如是理解能力完全不够。”
这个时候的老丑好像是故意说这些话的,他有可能只是在炫耀天生感官的差距,所有这些就好像芳芬雅最开始画画的时候对颜色完全没感觉,塔麦斑娜一吃某些东西就要吐,在现代人类的世界里是极端过敏。
“好好听我说哦,一般来说不同的魔物种之间确实会有很大的先天魔力差距,但是每个魔物都不是一开始就会用魔法的,婴儿也不可能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会是吧,这点在你们现代人的身上体现地最明显。”
“其实也不完全……以前看的百科书上……”
然后老丑完全不让我把话说完。
“最重要的是,释放魔法时魔力的【浓郁程度】啊。”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用手指指向了鼻梁,但是很快又转向了其他感官。
……
“同样的魔物种间……其他魔物是可以通过对魔力的直观了解来看出相对年龄的,不难理解吧?”
老丑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也意识到自己在和树霓云互相殴打时,并没有存在对付对方魔法的记忆。
要说操控与生俱来的魔力,反而还是我这边最多。
但是芳芬雅就不一样了,她身上的共生物可以迅速生长,变成超出她自身体重好几倍的增生物……
那些陡增的质量全都是魔力么?
“所以老丑……”
很早我就意识到一些不妙的事,现在是时候验证一下。
“如果那个树霓云和我一样大的话。”
“啊~不不不,她肯定不比你大。”
我看见地精摆摆手,我感觉有点不好。
“这是你两眼就能确定的是么。”
“嗯!”老丑反应很快:“顺便我再确认一下,你今年几岁,耀英檀。”
他的表情变的像是融化掉了一半,空洞的嘴就像是饥饿的干尸。
“二十……二十四,四,四五六?那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切~不可能的,那个小姑娘的说话方式,还有气势,虽然很强大,但是年龄也绝对不超过二十岁。”
“是么。”
感觉自己明明会很害怕这个结果,当老丑说出来的时候,自己却很快接受了。
“那,芳芬雅多大……”
“哦哦哦~你问这个,你问这个啊……”
老丑走着,突然在一截树干面前停下了。
我也停下步伐,就这么等了他一会。
没发现他在偷笑,也没发现他想尿尿。
“你别愣着啊!”
“一百岁?”
这是老丑的答案。
但是我,完全不信。
“算了,就当你们对超过某个年龄的老生物完全没有判断能力就好了,下一个,下一个话题。”
“怎么了,你接受不了啊,我看你对那个血族蛮有意思的啊。”
他从树干面前离开,偷看一眼高处的松针,又恢复了之前平稳的步伐。
“哼……老丑啊。”
“啊?”
“你要是也在我这个位置,别人这个样,你也会很难受的,你知道吧。”
“所以耀英檀,芳芬雅有没有给你提过年龄的事?”
“两百岁?很久之前的了,但是我也问过她的记忆,那个时间跨度大概只有三四十岁。”
“耀英檀,有可能你没法承认这件事,但是魔塔来到你们这个世界的时间还没超过两个‘世纪’哦。”
“是么。”
我猛然间察觉到了老丑想表达什么,但是预感到思考这些马上就会牵弄我的情绪,浸泡在寒天中的我也没有功夫细想这些。
就这样,不断交换着发散的心情,我和老丑回到了最开始的藏身处。
被积雪几乎遮掩的地窖。
“你最好趴着进去,像你这种体型还是太庞大了,留下线索还是很容易察觉的。”
他一边插着腰,一边就撅着屁股慢慢挪了进去。
“老丑……”
“昨天你救下的那个魔物呢?”
“啊,她啊,在里面。”
他最后轻描淡写地一提,脸消失在一处白蔼之中。
“好的,我知道了。”
——
麻烦的事情,又是一件接着一件。
现在的我,毫无疑问要比之前要急躁许多。
“但是……哎……”
我和老丑看见那个蹦蹦跳跳的魔物从火坑旁端出的时候,相互用奇怪的眼神注视了一下,然后才发现我们之间对于现状的理解存在根本性上的不同。
“这个也太活泼了吧?”
我的语气简直就像是黑心动物院长在抱怨商品质量一样,一脸奇怪地看向老丑。
是什么东西让我产生了如此联想呢?
是兔耳朵。
有些脏兮兮的,在火光穿透时泛着橙子果肉一般的暖色,看到我们刻意陌生化的表现之后还能随着情绪向后折叠。
“她之前就这样么?”
我看着老丑百无聊赖的眼神,想要确认就问了。
但是不,很显然,这个兔耳魔物之前不是这样的。
“她可能是嫌弃我吧?毕竟魔物种类之间存在相互鄙视的现象也不是没有。”
“不……老丑……你看那个。”
我伸出手指,大概朝向那个高挑魔物腿部的方向。
因为第一印象完全被兽耳占据就没有观察其他部分,但是其余时间的观察马上就让我摄取到其他信息的存在。
这个长着一头金色卷发的兔子完全是被迫在扮演这种形象吧,
毕竟寒冷的季节没人会穿什么古典洛丽塔……明明肩膀是裸露的,下身却穿着膨胀过度的灯笼裤。
而且偏偏是在内侧不容易发现的视角盲区,存在一个不显眼的破口,些微渗透装的血色在向外翻转的时候被我观察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受到的内伤。
忘记观察眼睛的颜色了。
视线紧接着向上搜索。
瞳色也是红色,但是有些兔子的瞳色也是这种鲜红,完全没法确定是被感染了。
“啊?什么?”
老丑突然蹦到我跟前,伸着脖子左摇右晃。
他完全没看到,兔耳魔物突然微微屈膝,把那个破口完全堵住了。
……
“不……没什么。”
我摇摇头,暂时没有碰触那个家伙的眼神。
“看她挺有活力的,你应该没问出什么东西来吧,老丑?”
我四下寻找了他,老丑却端着餐具突然出现在我身后。
“对啊?我是没问出什么,毕竟这家伙昨天晚上什么都不对我说,直到我出去找你的时候都是缩在箱子旁边的,你回来她就变成这样了。”
“哦,先吃饭吧。”
——
所以,老丑就给自己挑了一个最能占地方的位置。
他自己把锅端起来放在墙角,这样就能在进餐时既不被寒气吹到也不会被火坑燎到,然而这里体感最佳的位置其实就在火坑边不远处,他这样完全就让我和兔子魔物坐在一起了。
看着像是巨婴一般占据墙角矩形空间吞咽的老丑,我用勺子搅动一下饭碗里的面团,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煮料或气味。
老丑这个时候已经吃完他的“一碗”了。
“嗯……”
除此之外,我还看了看那个兔子魔物,暂时没有询问她姓名的兴趣,只是看着她那副毫无食欲却也稍作吞咽几口的样子,还是没法撤掉自己的警惕感。
“迫使你离开那个空荡荡的庇护所真是对不起啊,虽然可能让你感到很不好,但是如你所见,那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
“嗯。”
兔子只是在我说话的时候竖起了耳朵,表情也没有变化,话音刚落就垂向后方,轻轻答应了我一声。
不过好消息是,她在逃避时也大口喝了一口早粥。
就在我有点心安的感受时,她却突然主动开口说话:
“虽然你可能觉得自己挺善意的,但我现在完全不想和身上有血腥味的雄性们说话。”
啧,这人……
我觉得有一瞬间自己的精神变得极度暴躁,但好在还是压制下来了。
“哦,好的。”
在那之后我快速扒干了碗里的早饭,然后迅速丢下了餐具。
接着让身体转向,保持着严肃的表情盯着她看。
——野生动物在察觉到视线时根本不想好好进食吧?
“你……想干什么。”
在那简单的动作中爆发的不适感终于占据了她的思考,长着兔耳的魔物开口询问着我;当然,她肯定也注意到我的心情其实有点差了。
“对不起!”
然后我快速磕了一个头,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展开纹路快速扑上。
当然,听到了头和地面嗑碰时“咚”的一声。
“你干什么!人性扭曲!道德沦丧!”
她一边大喊着,一边想伸出腿把我踹远。
但是没成功。
虽然只是膝盖狠狠地撞了我,但还是有点疼的。
这下我彻底绷紧肌肉,打算把自己当成人形桎梏了。
察觉到我意味不明的决心,兔子涨红了脸,一边挣扎着一边把耳朵从自己头下抽出,扭动肩膀反抗。
时间只有十秒不到,但对方已经有了间歇性的放松,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好吧……“老丑!”
“哎!”
“伤口在右腿内侧……额……不太靠近安全裤的那个地方,你好好确认一下。”
“哦好……哎?你这个姿势我也没什么办法啊,难不成还要钻进去,老子才不干啊~”
“你个八十岁的老人臭患者不会直接脱么!她开始用耳朵抽我了!”
“哦!我来!”
然后老丑就被兔子的运动鞋蹬了出去,他体重完全不够胜任这个工作。
但是没什么办法,查看伤口的过程是在老丑的惨叫和各种奇怪的声音中度过的,我则闭上眼睛拒绝这一切,感觉最受折磨的人其实还是我自己。
兔子的眼泪,流了出来。
我们最终还是没有能好好吃完一顿早饭。
因为完全没想好什么办法面对这只受伤的兔子,所以我想起了贾乐安的那种痞样,就直接拿来用了。
“哎?!所以你也是研究所里的改造人类?所以你那个伤是怎么回事,不会自己被枪口排外所以就选择一直躲在那种地方了吧。”
“嗯哼……怪不得啊,原来她以前和你一样也是军人啊耀英檀……怪不得把我的脸都踢肿了,体力和烹饪技巧也完全可以啊,你刚才有被抓伤么耀英檀。”
“这种时候你就不要问我了老丑……”
我看着那个一边用手卷起灯笼裤,一边鸭子坐不知道再把目光往地上哪条缝里塞的兔子说到。
“你要知道刚才那种姿势……我的盆骨附近全是肿块一样的痛。”
“哦……好。”
——
只是长出了兔子耳朵的家伙,大概是没法理解我这种变异人的心情吧。
她还真是幸运,不过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在魔塔特区里生活的。
跟我完全不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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