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丑：
可恶……
耀英檀自那时走出室外，已经过了三天了。
尝试打猎的收获越来越小，软雪散去的平原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奇怪足迹经过，这是最难有收获的时候。
有些时候是连续拖曳的印记，更多时候留下的更像是智慧生物留下的足迹。
它们无一例外都在绕着我和柏莉丝藏身的山林转圈，似乎很在意藏在针叶林中的什么，更不妙的是发现了疑似争斗的痕迹，很多以前难以发现的痕迹频繁出现，肯定不是正常的现象。
可能是我来到这里之后变得太敏感了，直觉告诉我耀英檀那家伙肯定又想单打独斗去完成什么骇人的操作，但凭那人类的责任感怎么说也不应该把我丢在一边不管。
耀英檀，到底怎么样了。
真可气，以前我并没有想过自己会担心人类的安危，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受到困扰。
我完全可以抛下这一切，背着他们离开这里；每天拿自己的长寿命赌博，把一切都搭在意义不明的计划上。
吃完这顿饭就可以这么做。
我看见柏莉丝在熟练的处理小肉块，自己残留寒冷的脚腕微微抖动着。
离开的计划应该不会受太大阻碍，只要注意一下自己别把感染源带出外界就行。
进来的时候那么轻巧，出去的行动也不会太难。
在别人发现不了的心底铺设简陋计划，然而却有一种苦恼的感觉快速袭来。
我晃晃头，扫下背包上的积雪，把它拖到垫背的木箱旁边，取出皱缩的睡袋。
这种薄薄的床铺也睡够了，真想家啊。
如果我不继续呆在这里陪他们胡闹的话，会对这个世界产生影响么……
不。
感受到目光在我头顶的皮肤处扫过，柏莉丝没有说话，回到容纳木箱后的小空间里休息，似乎是在翻看小巧的书本。
结局是确定的，就像以前一样，掀起事端的魔物们总会被包围这个地方的其他东西盯上，狠狠地制裁一番。
只是为了反抗的话绝对是傻子的选择，已经领略过绝境的魔物们没理由会做那种事。
除非，他们想要做“那个”。
掀起浪潮的理由，也只能是那个了。
……
死也没勇气，活也不舒坦，真窝囊啊。
“兔子肉做好了哦~”
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着瞌睡昏睡过去了。
最近吃的东西一直不算丰盛，柏莉丝到还好，我总觉得自己身体里开始缺少什么，明明免疫大多数疾病的身体，喉咙竟然也感到干痒了。
“啊，谢谢啊。”
强行蹬直了腿，打算多闻点肉汤的气味让脑子醒过来。
“嗯~”
虽然有点腻，但我应该要夸她两句。
“啊，咦？今天的气味有点不一样，这个和昨天相比不一样啊。”
半撕半切分开的肉壁上，缠绕着融化一般的奇怪植物组织。
动用血族的鼻子嗅闻一下，有些让舌尖仿佛舔到甘草的苦感。
“不是这个气味啊。”
但是用筷子卷起来尝了尝后，第一感觉却想让我说出这样的话。
这种真正让心头一振的气味不在这种奇怪的香料里，那是什么……
红壤色的酱汁还有稀软的饭，用凝固酱油罐头调味的结果。
“哎？不是啊？”
看到我寻找那个气味的样子，柏莉丝露出了显眼的微笑。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种笑容，看上去就像那些正常年迈地精的交流式微笑，那种居高临下的表情只有部族里那些老顽固才会有，所以面对不是矮脚种的两脚生物时，我也会讨厌这种表情。
“不是只有你才会走到室外去冒险啦，我今天也出去了，到了只有我知道的秘密藏身处。”
“撮。”
我吸了一下筷子上的褐汤，去拨弄那些湿饭。
“难道是你们那个小农所的储藏室么？只有香料也太吝啬了吧……不过这味道不错。
“真没礼貌，入冬之前就是要种香料的，你当我们是那种贫农么？”
柏莉丝似乎只打算先吃肉，和之前几顿饭的吃相一样。
“也……就是以为这里的家伙都是在乎面茎萝这类能吃作物的魔物，是我眼光太狭隘了。”
又要认错，感觉真差。
“干父是认为冬藏的粮食所有人都会储备，刺激其他人来我们这里争争抢抢没意义啦，所以就供应很多香料作物，大概都是多用的，有个巫士很喜欢用我们这里的植物做香油哦，那个老人冬天就在家里看病的，现在……哎……”
柏莉丝叹气了，看来她回想起的是有感情的面孔。
“这样么……”
不知道该说什么，盯着饭粒中飘散的油粒看了许久。
很多液珠聚拢在一起，被旋转着团成圆圈，结果突然破开，变成浮在水面上一层浅浅的油，吞进很多粮食淀粉的颗粒。
“啊！”
我的脑子闪过了什么，我突然惊叫起来。
“怎么了？”
柏莉丝似乎在用力扯断碗筷间的什么东西，被我吓了一跳，用来吃饭的工具险些泼洒了，好险。
“是这样啊！我说这两天怎么小雪下个不停，跟老天不愿停歇一样！”
随后涌出的感情不是高兴的心情，跟我自己玩工匠小件时的那种愉悦感受不一样。
“下雪怎么了？”
柏莉丝还是不明白我所想到的事情，一种随着眼见事物的存在持续缓慢累加的可能。
“柏莉丝，我今天一直觉得有哪里不舒服，你看天隙那边还有阳光，魔塔特区什么时候有这种景象了，现在外面还在飘着雪啊！”
“那个……我不太明白啊，毕竟我也不是在这里长大的魔物……而且种地的大棚一直都在地下……”
“是生化武器！”
我干脆抛出了这个词，打算直接将那段历史告诉柏莉丝。
“哎？什么生化武器？雪花么？”
柏莉丝终于想到了有用的关联，
“不知道啊，很难说有什么东西藏在这种小巧的冰里。”
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我看了一眼远处沸腾的小水锅，那个容器里面盛满了融化纯雪所得到的饮用水。
“不许喝！什么都不许喝！可能就完蛋了，这个地方也不安全……”
我的暴躁反应开始发作，放下碗筷一脚踢翻沸腾的铁锅，看着那些东西流了一地，一点也放松不下来。
“哎……可是，老丑你也没有出过什么状况吧，这阵小雪慢慢飘着已经有三个半小时左右了，我没感觉什么不对啊。”
我手臂上开始泛起一种胀痛感，浑身都在出汗，已经分不清什么是健康什么是错乱了。
“几十年前的历史！最可怕的就是未知，柏莉丝，你永远不知道那群家伙会拿什么东西对待你，你看看耀英檀，那那那那那玩意没你想的那么和善……不是不是这个……你怎么就不知道这几十年里他们发展出了能把化学材料和魔法干涉混合在一起作用的东西呢？”
“也是啊……”
她下意识朝着远离雪花的室内迈出两步，尽可能的环抱起自己来。
然而……那样子看上去也不像生病，起码要比刚开始同住时要好许多。
“呼……”
我的目光落在房间角落，缩在一摊尿渍旁的肥大兔子上。
我们从来没有在它面前杀过其他兔子，那家伙也不懂我们吃掉的是同类的肉，捉到活物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该是做实验的时候了。
“我们有多长时间没有从沸腾的锅里补充水了。”
想到了办法，我稍微冷却下来。
“昨天到现在我一直在喝水壶里的……”
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柏莉丝头顶的毛绒物也缩了起来，担忧地看着我。
“那好办，你还有体力，准备出发吧。”
我随意甩甩抬起的手臂，像是拖死人一样去拖动角落里的背包。
“哎，一起么？去哪？”
柏莉丝还是无动于衷，真是麻烦。
“你来做向导，我们一起去那个你口中的地下设施，遇到感染者就交给我来杀掉，没有问题的。”
我从行囊中抽出了手枪，向人类柏莉丝展示那个松动保险的动作。
几小时后，我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站在温暖的植物巢室内，猛然松了一口气。
“哈……”
“你还真是幸运……”
柏莉丝说。
“怎么了。”
我缓缓取下一颗子弹，把手枪临时放在口袋里，卸下包裹，朝着柏莉丝点亮灯光的地方走去。
皮毛雪白的兔子从柏莉丝的怀抱中跳出来，落到了床铺上。
它之前喝过温水，体型又小，有问题的话应该再过不久就会休克了，我应该耐心等一段时间。
兔子在触碰到我的目光之后，也没能触及到我那种观察的含义。
反而转身过去咬了一口床垫。
“真是的，不要胡乱啃啊……”
本来要向我诉说什么的柏莉丝突然去抓兔子。
我也不是什么讨厌小动物的地精，只是想到这兔子万一决定要被吃掉，柏莉丝作为有母性的人类就会发生一些难以捉摸的感情行为。
这里被她自己视作“熟悉不过的地方”是“自己的地盘。”
现在还是等到她想起来说自己想说的话比较好。
看着那只兔子把屁股上的尾巴冲向了我，本能想要说一些评判的话语：
“你不会打算照顾这只兔耳朵吧？它身上带着野性，不太会听话的，看不住的话还会乱跑乱窜。”
“嗯？我到不这么觉得？”
两只兔耳生物一齐看向了我。
“它喝的水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在这里继续生活反而是一件好事吧？老丑，小兔子的感官都很敏锐的，也能当看门兔……哈哈——你看啊，它在舔我的手指，大概是把我当成同类了？”
……裸皮猿猴的脸有什么亲和力了。
“你喂它吃什么？外面现在那个样子。”
不行，这家伙太乐观了，完全劝不动。
“有干草啊？”
她理所当然的这么说着，继续梳理兔子的毛，兔子继续啃床单。
等等，地下农所有干草？
“所以说你运气好啊，地精，这里原本要在冬天种蘑菇吃的，青干草全都是拌菌床的填料，储水槽也有，还有盛酒的木桶……”
兔子似乎受不了体温的积压了，蹬了蹬腿挪向一边，警惕地看看我，然后顺着被单上的花纹行走，埋起了脸。
等稍微熟悉这里的环境之后，它就会开始疯了。
“啊……水槽里没有水。”
柏莉丝的运动鞋从里侧的房间内走出来，煽动的空气带着一股发酵物的味道，是酒。
“继续吃雪水的话也没有什么不好吧？看兔子挺活泼的。”
“不，不好说，有可能我受不了，你的潜在感染可能还在治愈期，我的难受是真的，那就不排除可以污染血液的可能。”
很久没有这么理智的分析过事物了，形势所迫：
“而且你看那个小兔子，它现在不是乖乖缩在被卷旁边睡着了么？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在我的目光持续观察绒毛动物时，柏莉丝却已经准备好了纸盒和废弃的布垫。
她伸手感受了一下小兔子的身体，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显露，只是把它安顿在纸盒内，捧着进入里侧的房间了。
没有考虑安顿的问题，也没有继饮水和食物供给问题上做探讨，耀英檀留下的压缩食物也所剩不多，那些都是优质的营养补充剂，是最后的底牌，一定要省着用。
她说：
“你不休息么？”
张着好奇红色眼瞳的人类是这么说的。
“我！休息！用这里的床么？”
我实在是觉得她短视过了头，这种时候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这就是人类么？
“对啊，你也好久没用过这么踏实的木床了吧，这就当是我给你护送我的犒劳，一张木床两个人可以轮流用，我看你没睡够嘛，休息吧，我有其他事要做。”
她按着自己的胸说，微微踮脚的样子，有种居高临下的视感。
“不……”
我苦笑出来。
“我才不睡啊混蛋，那样晚上就轮到我睡地面了，这里全是泥渍，指不定会有什么东西的。”
“有驱虫粉哦？”
不知道她怎么了，对我的态度跟一开始完全不一样。
宣布驱虫手段时，那个表情似乎有点黯淡，有轻微的臃肿，似乎有点不满感。
我虽然有点疲劳，但也不是很想睡觉就对了，更何况我现在还没完全信任这个女人，实在害怕自己陷入密室危机，根本没有和耀英檀相处时来的踏实。
要为了长寿的秘诀付出代价啊。
我和耀英檀一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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