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地方燃烧了起来。
火焰烧焦了融雪之上扩散的药体,那些经过执念设计的怪物被释放了出来,冲进吸引仇恨的藏身堆,散播绝望与破坏。
从其中传出新一轮的哀叫与危机感开始散播了。
常芋萌也帮到了我,她不但引诱一个贪功的管理长去烧了树霓云的血肉据点,还在向我提供信息的时候彻底把那个原住民变成了被锁定的诱饵。
然而我和芳芬雅在期待的家伙冲向饵钩的时候又做了什么呢?
——
“老丑,我给你带来了好吃的东西。”
两只舒展开的脚掌,在帐篷外有光芒透进的时刻紧凑地收缩了一番。
啊……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地精的身上只盖了一层薄毯,脸上的光容比起之前消退不少。
因为填充肌肉而需要舒张的身体如今蜷缩着,睡梦中的身体又冷又饿,所以才会保持着这种蜷缩起来保护内脏的姿势。
老丑是这种人,和保留一点自然野性的芳芬雅还有魔塔镇那帮懒批同事不一样,总能在一堆工具和零件面前陷入废寝忘食的状态。
这种偏执的需求总会在漫长的时间里慢慢胜过饮水和进食的欲望,能看到睡眠中的老丑是一种幸运,但也有可能会让我静静坐在这里等他好久。
……老丑沉浸在梦境中的呓语里,普通地翻了一个身,看来他在那边的世界过的不算痛苦,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和芳芬雅。
就这样获得了坐在这里等待老丑醒来的理由。
弯曲双腿准备坐下,却突然碰到了芳芬雅的肩膀,她似乎只是站在那里不解的看着,老丑的这幅状态会让她产生一些恐慌。
“啊,没事的。”
为了回应我的担忧,在额头还没低下时芳芬雅就已经回答了我。
“哥哥你要在这里等么?”
她说着,好像还晃着脑袋朝屋内环视了一圈。
“啊,你要去做什么?”
“我要去找瑞琳娜玩。”
“他们不会对你还很奇怪吧?”
在我小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身体已经坐在了老丑的身前。
“呜,没有。”
原本打算转身跑出去的芳芬雅,在听到我这句话之后突然停顿了一下。
“只有哥哥在场的时候他们态度才会很奇怪的,瑞琳娜经常给我讲一些故事哦,你不用担心我的。”
“好。”
我习惯性地对芳芬雅笑笑,听到她跑到了其他地方,在简陋床铺上面对帐篷角的老丑突然就睁开了眼睛。
“你没睡啊?”
我打招呼一般说着。
咻。
随后指关节就因为突然施加的摩擦力发生了痛觉。
充满弹性皮肤与调味香的动物蹄部,原本应该是值得在这种时光里细细品味的上好营养,但老丑却像是饿了三天三夜的被困老鼠一样,飞速夺走之后就囫囵吞下,还做出了护食一样的反应,那对眼睛半含警觉地看着我。
本想问一句:“你怎么了。”却才突然反应过来老丑这是真饿坏了。
等某种满足感伴随吞咽从他身体中迸发出来,老丑随即有意识地盖上毯子,扯起黑色背心的一端,然后放在自己肩膀上。
我和他僵持了半天,在确认老丑的状态之前我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他是我唯一认识的地精血族感染个体。
“谢谢。”
从睡梦边缘的状态回复过来似乎花了他一点时间,回答的语气也有些奇怪,这声“谢谢”也不像是老丑会常说的词。
老丑难得在我面前暴露出比较隐私的一面,考虑到他的性格,我这种时候还是憋住不要展示关切为好。
“没事,我不在意,这是调味面包;还有水壶。”
口述的东西我都接二连三拿了出来,面包的品质还不错,不过对于老丑来说,味道肯定没有皮肉实在。
他的食欲看上去没有之前那般旺盛,不过进食的动作还是很压抑。
所有这些我就当我没看见,继续说话:
“这是我拜托我这几天,认识的一个线人做的,是你们的那个时代流传下来的手艺,这几天怎么样?雇佣兵和博尔格相处的还行……吧?”
“别问我怎么样,不过也不至于太坏,要不然我也不至于在这里啃油膏面包。”
老丑打趣到,涌到眼眶上的表情没有做出来,伸长脖子大口咽着水:
“哎;所以说你今天回来找我干什么?叫帮手吧?你没那么好心啊?”
“是……我也不知道你起床气这么大……”
这种时候我得讽他一句,性情所致。
“我确实是回来找帮手的,也是回来告别的。”如此说着,我将游离的视线拽回来:“而且这次算是彻底的收尾,所谓最重要的工作,道理上能够参与的只有我,芳芬雅,还有你三个人。”
“怎么了,果然还是要恶战一把么?”
老丑听到这里像是彻底恢复清醒了,嘴唇离开引水口,抬升一边眼睑盯着我。
“嗯,不出所料大概是晚上。”
我回答着。
“好的,懂了,等我收拾。”
“不用了。”
我抬起屁股就要走,老丑即刻对我投来不解的眼神:
“啥?”
“除了线人,还有专门接应你的家伙,粗糙的手绘地图也放在地席上了,这是暂定的计划,我知道这很辛苦,但我们需要可以引发雪崩的装置。”
老丑的四肢在帐篷内摩擦着织物,捡起那张绘图的撕页。
——
那些纸张被整齐地摆在桌子上,常芋萌手中发出淡淡的魔光,促使折叠的地图抚平折痕,然后让它平铺在纸张之上。
更加厚重的能量逐渐汇集,最终在那一块工作区内变成了笼罩纸张的光圈。
她让我用覆盖青纹的手指触碰一下那些光圈,流淌而过的触感让我感觉自己仿佛被电击了一般,关于他们内部地图的黑白复印就被分割出现在十二张碎片上。
“我只分给你这其中的四块碎片,耀英檀,只有我们知道有那几张碎片被分割了,把这些碎片交给你信任的家伙,应该不会超过四个人吧?”
“根本不会有那么多。”
我好好把它们放进保护袋里,如是说道。
“那就好。”
她表现出安心的样子,按照那个地图原本的折叠轨迹叠好了它,把它交还给他原本的主人那里。
那个家伙已经被在身体里植入了被芳芬雅感染的肉球样本,是第三个传递圈中的新一个眷属。
被凝固的魔腾困在木椅上,那个魔物的神情古怪,又惊慌又愤怒,还得让我们帮他拭去汗水。
“感觉怎么样啊?大领导。”
常芋萌不知道在以前和他发生过什么,递出地图的她,摆出得意的样子说道:
“你们是无法一直支配我们的,现在也尝尝这种滋味吧。”
他和半亡灵的眷属们不共享精神网络,只要我和芳芬雅都对他保持着敌对的欲望,这个人只能执行我们托付的工作。
那就是常芋萌为我们挑选出的饵食。
然而他并不知道我们的计划是什么,这个被常芋萌认定为“充满功利心”的家伙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和芳芬雅进入他小集体的领地,在一天之内默默地支配这一切。
涂满红色花纹的面具佩戴在脸上,对于视听总有一种微妙的遮蔽感,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在里面呼吸被过滤过的空气。
我和芳芬雅静静地等待着,扮演“高级人员”挟持他们的率领者而又保持监视……
终于在夜间,蔓延的隧道中传来了一阵掺杂着恐慌与敌意的喊叫。
“来了。”
——
“我还以为是何许人物……没想到就是一群烦人的苍蝇啊。”
灼烤空气的火焰取代了真正的障壁,那个时刻保持着关节扭曲用以展现意志的身体,出现在了光焰走廊的尽头。
我从来不知道血主的意识原来会对眷属构造体造成那么大的影响,那些本该像软体动物一般脆弱低级的芽孢生命,宛若长出了全新的骨骼。
它们的面部没有呼吸孔,剩余的感官也被随机分布的肉状隔膜分割,小臂过度发育,形成了具有金属光泽的镰矛。
然而那些东西的形状……确实是从发育肉巢内孵化出的异状感染体。
树霓云也像我们那般戴上了过滤空气用的面罩,但那些装置明显与我这边使用的设备不同。
她曾经跟踪过我的轨迹吧……
站在她的视线所能延伸至最远的地方,我假扮成一个被恐慌摧毁的教团成员,在仓惶站定后就消失在了设施的拐角。
不能使用身体上的魔力,还得忍受在一声令下就追逐而来的两只怪物。
他们用刃腱切割墙壁只是为了让身体转向,没有口鼻的身体却在发出嘶嘶的呼吸声,看似柔软的胸腔会在吸气之后像是气球一般膨胀,然后再慢慢收缩下去。
为了点燃一串触发机关的魔符咒,我曾转身谨慎观察他们。
当树霓云迈着悠闲的步伐再次出现在我的视界中时,那些被我攥握符咒便已经变成了触发状态。
就是这样,我选择在那个瞬间扮演零点几秒的反抗者。
被灼烧的拳头撞击在感染体的下颌处,我却没有觉出那个地方有任何的活动性,原本应该变成下巴的地方却和其他头骨连接在一起。
连作为怪物嘶吼的权利都没有么?
树霓云看着我继续转身仓惶离去的身影,露出一丝嘲笑,接着还是慢步跟上,仿佛预料到我早晚会被这几个家伙阻截一般,她所认定的路程终点就只有憎恨之物被肢解的景况。
这就是你会不断被剥夺的原因啊,树霓云。
地精爆弹制造的震动穿过了整个空间,即使是这样也无法撼动任何人的步伐。
树霓云来到了那里。
蔓延的地下工事终于接触到了久远的城市蓝图一角,那里原本是想为了地下商业区开放的停车场,在满含期待修建了自动消防系统之后就被丢弃了。
异常坚固,除了能在轰炸之中生存下来,就算是近在咫尺的地方正在发生雪崩,被封锁在这里的血族们也不会有多少感觉……
她对着被涂抹混乱的理想光景垂涎,穿过大开的安全门,满意注视着终点所发生的一切。
被替换的傀儡发出呜咽声,他的手足被怪物用刀刃的威胁固定了。
刺进皮肉的器官在神经内蔓延痛觉,那个家伙眼睁睁看着树霓云接近了他。
“你烧了我的东西?有什么人指示你这么做么?”
树霓云询问的声音听上去很冷静。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晃动着脑袋,甩出半疯癫态之下分泌的口水。
只可惜本该老实回答的人状态却没有那么好。
“真可惜,那你……”
“啊!啊啊啊——”
受戮的莽撞头领看到血族仆从抬起了修长的刀刃,要对他被判断为毫无价值的生命施以处决。
但是,树霓云总不会就这么放弃,绝望瞬间所潜藏的价值就是一味的妥协,在最终认清之际印刷在脑海中的定刑具,将会催促他说出树霓云所有想要知道的。
不过,没有这种机会了。
在脑波精准操控的刀刃停止在空气中的瞬间,眷属构造体的生命也曾短暂晃动着。
原本就刺出伤口的刃尖一再摇晃,流出了更多的斑迹,但也让更多的细胞恢复了自由。
在伤口开始急速愈合的一瞬间,树霓云终于觉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咚!”
喷淋灭火器降下了水幕,安全门被芳芬雅身上急速枯萎的树藤锁死。
“什么?!”
“砰轰咚!”
枪弹,在接触液滴的时候,划出了短暂而又淡薄的烟迹,并且在终点洞开了残缺的焦蚀伤口。
芳芬雅,我还有老丑,是同时开火的。
当下已经不需要什么怜悯了。
树霓云的神经反应力显然比她制造的眷属要高超,这种情况下她竟然还能让身体去挡住致命的炎弹,优先去保护脑组织。
而她的创造品则摔在逐渐增深的水洼中,飞溅的液体在四周的地面上结起一层薄冰。
“啊啊啊!是谁!谁敢陷害我!”
树霓云结实地摔倒在地,命中腿部的弹药令她失去了平衡。
我们扣动扳机的手指还没有停下运作。
这种程度,残害了上千生命的血族主体是不会死掉的吧。
从喷洒失控的水幕中漫步而出,看着她因为接受各种弹头的动能而发生颤动,一边装填一边观察到她正想要吸取自己眷属的血。
我腕部的动作突然加快了,及时打断了那些软糯肢体的链接部位。
树霓云却咬住那些肉块,硬撑着站起身体,发生骨折的胸腔却可以借助这份柔韧性直接把营养挤压到消化腔内。
实在是无法理解的运作机理,只是吞噬血肉的行为就可以给她本身注入魔力么?
树霓云消失在我所注视的地方,地上落满了将才击中她的弹片;竟然是直接被从身体内挤压出去的。
啊,这,实在是强敌。
令我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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