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芳芬雅所说的话能在侧面为我提供一种信息。
既然那家伙没有把这份恶意留到万事俱成的时候,他就不能代表某些家伙恶意的体现,毕竟摧毁有可能很多魔物倾注心血的东西必然会引起群愤,那些想要带动社群投入社区文化的能量会被转化为对另一些魔物的伤害,有些事等到鹤羽晴阳决定宣布查案的时候就已经挽回不来了。
所以他要尝试把灯街的新意生长扼杀在摇篮里,但是很显然,芳芬雅很快便做好了五个舟灯,应该给对方造成了不小困惑。
那种潜在纠结与各种小心思冲突的最终结果,就是我们在街角中发现的鬼祟身影。
果然是我在白天时注意过的那个孩子,怀里捧着一个看起来就不像是为孩子制作的法杖。
开玩笑吧?他一边搬着那个东西一边逃过弗朗基那对大脚?
那是种看上去很神秘其实逻辑原理很简单的法杖;简单来说就像是可以从产生魔力的使用者身上充电,再通过释放能量的端头发出功能的用具,就像是手电筒,承载的最大能量功率如果够高,就可以当做制式火枪级别的危险物品。
如果它可以撕裂在高处的舟灯,应该也是搭载了实用武器级别的魔法杖,那种体型的孩子可以撑得起这种魔力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咚!”
贾乐安挥动长柄消防斧,一下就砸断了锁栓,整个动作充满了力量感,其实暗中混合了不少控制金属的能力步骤,他不是弗朗基那样的兽人,才没办法一步办到。
结果学会自我图腾魔力新用法的人不止我一个……或者贾乐安在近来的时日里已经积累类似这种的工作经验,看上去很勇敢的人往往都是最容易被害的一个,贾乐安就是喜欢这种外皮,一声不响突然破坏室门的作为不会让别人想到他是个操控金属的坏蛋,这种能力信息的泄露最好越少越好。
“干什么!”
翻弄棋牌的声响顿时乱做一团,他们此刻的认知中应该只有贾乐安一个人,我则躲在门框旁边静静喘息,没有意外情况的话应该不用出现,我今天的任务只是带路而已。
昨天晚上……我看到那个孩子走进这处宅室内了。
——
从昏暗角落中出现的孩子似乎很害怕通电节灯散发出的暖光,或许只是下意识规避光明处,害怕自己被偶然路过的闲等发现。
但现在其实已经很晚了,就算有醉鬼路过的话,也会忘记这一切吧。
那个瘦弱的身影却么心思考虑这些,看得出来他很担忧自己面对的风险。
很快那魔杖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在我和芳芬雅的视觉中变的尤为刺眼,那是明显区别与其他环境光的色泽,其中刺痛眼帘的成份也无法察觉到其来历,只是觉得很讨厌。
“沙沙……”
芳芬雅就像只被勾引出捕食欲望的家猫,身边的沙砾发出阵阵摩擦音,脊背弓了起来。
“先别急。”
我只能这么提醒她,毁掉几个节灯不算什么,反而可以加重作案情节本身的说服性,现在最重要的是遏制他的想法,追赶的经过应该留在对方释放魔法,消耗部分体能的时候。
“呜……”
芳芬雅便发出了不满的声音,似乎很担忧面前这些美好的装饰品被撕扯。
修复的能力她是有的,和大多数人一样,芳芬雅只是不想看见那些成品被撕碎的模样,比起预知,见证更痛苦。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芳芬雅开始活跃思考除了自己以外的事。
真好。
街角里准备释放魔法的家伙却开始犹豫了起来,我记得他在白天曾经和其他魔物立起一个节灯,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在面对自己的劳动结晶作案。
瘦弱身体此刻的颤抖与犹豫,让我隐隐从他身上察觉到其他的东西。
怎么说呢,在那个抱着法杖的孩子身上,存在我似曾相识的东西。
他终究还是下了决断,猛然晃了晃头,突然将沉重的法杖对准上空的舟灯。
用大人禁断的危险品做这种这种坏事,恐怕已经做好了无法回头的准备。
发出光声的魔杖最终还是被抬到了用来击中舟灯的位置,这种事情会让芳芬雅不开心的……
魔法,被发射了出来。
不是,这也太快了吧?
就在我想到芳芬雅会出现去做什么的时候,她身上的藤蔓已经发射了出去,企图用控制增生的方法挡住那些功能魔力团。
但是不对,芳芬雅她来不及,那些马上就要形成风刃的魔力团块速度太快了,我得去保护她……
弹跃而起,在那个时候看到了那个孩子惊愕的面庞,他果然还是没思索过自己会伤害到其他人的身体,更没想到会有我这种人注意到他。
锋利的和冰冷的东西结结实实打在身上了,不新不旧的衣服割开之后又被暖呼呼的液体浸润,讨厌的感觉,下坠的结果又会加重某份痛苦。
青蓝色游离魔雾滞留在原处,那个东西表示我对魔法飞弹的完全阻拦,终究还是在它变为完全的物质形态之前用自己的魔力将其分解掉。
只要别让血腥的意味浸在节灯上就好,被芳芬雅接住时我是这么想的。
在空气中游动的藤条最终成为了共同的缓冲,芳芬雅抱着我在地上翻滚,盯着我的瞳色里泛起心痛的光彩,紧接着怒视远处……
那个孩子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但是此刻还能听到他急促的脚步声,我拽住芳芬雅说:
“我一会就好,你只要跟踪他到家里,这对我们来说更加简单……”
笼罩在我身体上的温感便突然消失,芳芬雅的果断对于我忍受接下来的痛苦打了鼓气,我只趴在那里叫了很短一会,但是声音也很大。
弗朗基便从敞灯的仓库里冲了出来,四周的住户也零零散散打开了灯。
当时我在兽人面前吐着冷水汽,根本没心思给他强调刚才的遭遇,实在害怕别人听走。
弗朗基皱眉头的时候,脸上的肌肉也是很用力的,我都快看不见他翡翠色的眼睛了。
“我想喝水……就一点。”
我祈求一般说着,弗朗基才好不容易没冲出去帮芳芬雅的忙。
——
在芳芬雅回家之前,我一直在家里敞开明灯等待她,泡好的安神用花茶凉掉一半,那个身影唉声叹气地出现在楼梯口,简直和弗朗基一样。
当然,我是不会训她的。
“那个孩子哭了。”
芳芬雅抬起发散淡光但无神的眼睛,说出了这样的话。
“和你想的不一样?”
我回答她,转身从鞋柜顶端拿起热水杯,把它交给在原地茫然的芳芬雅。
她展现出的感情和我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有种在极端憎恶发作之后的疲倦感,那种历经恐惧和挣扎,决断失效的空虚。
去接水杯的手看上去也是软绵绵的,但是握住把手的力度比我想象中的大。
大拇指的充血带来了痛感,驱动指骨附近的肌肉挣扎一番,芳芬雅才意识到自己原来需要松开双手。
“对不起……”
她用小号的手掌握住没有杯柄的一端,把成人口腔分量的水分吞了下去。
喝空的杯子被放在积留灰尘的栏台上,芳芬雅的身高会被护栏围住,所以她借着我的身体爬上来,在我身旁坐好。
这样就能看见城镇少见的夜光了。
那在远处发散至淡淡地一点,舟灯的光芒,只有在魔塔镇这种地方才能称得上是刺眼。
我经常会把这里的物资充沛度和外界城市周边的小乡村划等号……
“哥哥,那边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么?”
芳芬雅很在意我趴在阳台边观察光芒的模样。
“只是有些感慨,这种光芒很长时间看不到了,在我家乡的夜晚到处都是那样的辉光……”
“那里自由么?”
芳芬雅说着。
“自由,对你来说,有太多的东西你可以拿来隐藏自己……有些人,好看的皮囊就足够支撑他们活下去,是个不纯洁但是缤纷的世界。”
“哎……”
她叹了一口气,很久没有发出这么老成的动静了。
“耀英檀。”她直呼我的姓名:“我和别的孩子到底有什么不同。”
“你追那个男孩到他精疲力竭了,发生了什么?”
我猜测到,凭芳芬雅现在的心智想要随意伤害她不太可能,她现在更容易在于周遭事物的比对和思考上受伤。
这种困惑,并不罕见。
“还能怎么样,他哭了,求求我饶了他,我当时肯定很凶吧。”
“我倒觉得还好,要是因为彼此不同就建立等级制度,那些恶意和混乱就是这么来的……又不是红屁股狒狒是有智商的物种,能够共存走到现在的智慧种族都是有其存在理由的,我相信这一点不会变。”
“应该还是会把我当做怪物吧。”芳芬雅说:“就跟以前一样,喂……哥哥,我真的和别的孩子有什么不同么?除了身体方面。”
“几乎没有。”
我快速思考了一下:
“该害怕的事还是害怕,情绪溢出的时候也会哭,拘泥在群体价值里,却不知道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你会后悔以前的那些作为就是因为这种认知的区别……除了身体就没什么区别了吧,而且这个年代魔塔特区的混血魔物五花八门的,你也不算个特例,强大是好事,不要看扁了自己,不然怎么去吃肉玩手机,做更有意义的事……”
好像有什么不对?
“可是。”芳芬雅只是浅浅笑了一下:“他随后又告诉了我家人的事,本来我应该好好恐吓他,但是看见那种走投无路的样子就想起了自己,没法再继续了。”
“是人都会有这种时候的……睡觉吧,明天选个你觉得最准确的定位地图发给我,让我领导立案……”
——
这一觉似乎很安稳,用被褥间的塌陷在被单上划分自己的领地,留有淡薄的褶皱,在到做噩梦的时候被芳芬雅抱住。
“昨晚哥哥发出了很可怕的声音。”
在我等待贾乐安的时候,脑子里回荡着芳芬雅的话。
昨天晚上……我好像梦见小时候的事情。
贾乐安的破门谈判好像并不顺利,屋内聚众牌赌的成年人们好像特别生气,执意要让贾乐安为他们所感受到的惊扰付出代价。
在他们激发出贾乐安的危险万磁王能力之前,我还是需要出马一下。
刚才的嘈杂声中并未带有小孩子的声响,想要确认不会惊扰到谁的我果然还是多虑了。
迈过门框后的辩解并未准备好,因为没有必要,为了阻止阻碍的产生就必然发展出的暴力行为,无论怎么夺理也不会被一帮把呕吐物晾在垃圾桶里的人……魔物理解。
“嗡~嗡——”
在冬天听到了活跃苍蝇的声音。
好肮脏。
随便就被放在皮肤上的褐块什么的,长期酗酒之后开始向下流淌的面容,八位成年魔物,其中哪一对男女组合都不像是能遗传给那个魔物孩子的……
芳芬雅说过的,这里真的是那个孩子的家么?
“都安静一下!”
略作迟疑,我摆出调解人的姿态,充盈的魔力在体表生长的纹路内流淌。
“他只是来这里调查毁坏公共财产的违规者,我们接到报告说疑似嫌疑人的家伙出没在这一片区域附近,你们的面相我已经确认过了,无一与描述相符。”
“胡说!”
牌桌右边的一个女人站起来喊道,试图煽动那些被举起的法杖烙铁酒瓶什么的,朝我们的身上砸来。
“你们人类没一个好东西!”
真是让人听了就想龇牙咧嘴面露惧色的说辞。
这里面有一半的家伙参加过地下宗教团体活动,更有甚者身上还残留着缓慢隐去的刺青……难以应付。
“我说了只是到这里调查社群违规行为,包庇赌局还不算宽容么,你,把桌子上那耷钱收起来,这里不欢迎市值骗局。”
一只苍白枯瘦的手把那些毛票一张不剩地收进了袖口,他们左顾右盼,充满了尴尬。
“你们要是相信这里没问题就让我进去看一圈,之后就玩你们的,一切照常。”
我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枪,实弹装填,非常好用,老丑的礼物。
递给贾乐安。
就那样迈着步伐走进狭窄的室内。
……惨不忍睹。
损坏的阀门就那样滴淌着,缠着用来维护燃气管道的胶布,渗带走锈色的水。
只有一扇紧闭的房间,粗糙处用蜡笔画过涂鸦,那些旧的颜色渗透了进去,看户型和安置的地方,应该是最小的卧室。
在我路过的时候,门板的隔层内发出了指甲抓挠的声响。
——
那个时候的我在漆制黑板上画画。
被窗外的事物吸引过。
有时候是飞过的羽毛球,有时候是忽略我存在闲谈的二人。
但我总是会最先注意到那些不好的事情。
不恰当的想法,欺辱的计划或者是单纯的恶意与炫耀,经常与他们绑定的暴露衣装还有备受批评的身体装饰,后来都成为了我怀疑的东西。
同时憎恶自己天生的敏感。
回过神来时,句号变成板报上永久的划伤。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