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灯街逐渐披上脆弱织物渲染的繁荣之时,我依旧在关注那坨奇怪炉渣的后续事故。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值得在意的也不存在,当舟灯于傍晚时分重新点亮,铺溢的虚幻令每个人都露出笑容。
芳芬雅在被笼罩的街道中跳跃着,仿佛那就是她触碰不到的高度,如今看到了光晕,欣喜非常。
这似乎也该成为我幸福的时刻,但那个时候我只是坐在那里,什么都想不起来。
“最后一次投入到别人的欢闹嬉戏里是在什么时候?”
想不起来,哪怕那些真实真的存在,大抵也只是一些毫无意义的符号。
我把关于那些炉渣的一系列推论跟鹤羽晴阳说了,当然没有提起我的部分,鹤羽晴阳对我的支持表示感谢,然后继续投入工作。
我难以“被要求”。
生在这样一个乱象混杂的时代,坚信凭借自己的占有可以慢慢得到希望。
使用暴力为我植入能量石碎片的血族,实际上赋予了我选择的权利。
为什么,是因为那个时候被恐慌控制半数思想,脱离指指挥拿战友当诱饵群么?
坚持待在相对的埋伏位置,当我射出那枚特殊弹头击中目标的时候,无论死亡彻底接近我与否,我们的杀戮行为距离完成就只有被搪塞的时间了。
因为这样的性质,我才得以被选中,成为一颗幻想中的螺栓,掌管倾斜杠杆的天平么?
——
不想再思考这种事情,我最开始就不是除了魔物以外的什么东西,其他魔物能做到的越界事情,我也能办到。
直到混凝土老化的小广场上被摆放了电子控火的烟花发射器,芳芬雅某天突然拖着一脸倦相的自己回到家中。
“耀英檀……我不想再做了。”
她依偎在我的肩膀上,眼睛无神地斜向一边。
“灯街的活么?”
我问着,但芳芬雅显然被来自她自身的其他东西吸引,眼瞳虽然清澈反映出视频站广告节目的虚浮画面,但却没有在关注房间里的任何事物。
“嗯……”
过了一会,孩子抛出去的神智被自己回收,她的视线才逐渐落到我的手指上,用她的掌骨和我放松下来的手掌比对。
“其实我也没有太贪心想要吃那么多奶黄包……味道淡淡的,面食的话有几次就腻了,之后完全提不起兴味,只是安慰自己的理由而已。”
“那你为什么去灯街?”
“一开始是因为哥哥……”
芳芬雅把我的手扔回膝盖,表现出一种蓄意报复般的嫌弃。
她在望着脱口秀主持人的样貌发呆,似乎很快放弃了形容我的想法。
“……其实我很早就在为了身体的事苦恼了,我的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活了几岁,所以耀英檀,作为妹妹的话,我的年龄还是要比你大……”
“劳碌可不能让人长大。”
我有点初定论的感觉,于是捡起一边木柜上的水杯吞咽一口,发出清晰的声响。
“芳芬雅你不会只是在模仿所谓大人的样子……”
“我感觉是这样的。”
芳芬雅离开依偎的姿势,也像我一样颓然瘫坐着。
“这样过于草率并不好啊。”我回答:“芳芬雅你属于身上有掠食者性质的魔物种,模仿那些会老化的生命工件真的是个好选择么?”
“大概……大概……”
她突然屈身向前,本该可以用身后藤蔓做到的事情,她选择靠双手解决。
抓到了我的手机。
“头好痛,我只是因为以前受过太多歧视才迟迟没接受这些,产生了自我障碍。”
我睁大了眼睛,久未敞露的眼球部分像是获得了新呼吸一般清爽。
芳芬雅以前是不是没有说过这种话?
“哈……”
随后她急速叹了一口气:
“我今天,在高处看着那些越来越兴奋的年轻魔物,明明年龄都比我要小,但是有很多都已经获得健壮的身材和大人的嗓音了。”
是啊,灯街赠送节日食品的有偿劳动已经吸引了很多年轻人过去……
“只不过是到了时候的胚胎,和大人是一样的,还记得我刚才的那些话么?”
“啊……胚胎。”
芳芬雅似乎想起了什么,看向房间中最空荡的天花,那里也没有她需要的东西。
“我还想不起是谁生下了我……”
——
随后,芳芬雅流出了泪水。
一种突然暴露的空虚感摧毁了情绪控制力之类的事情。
“哈……”
几乎在复制她的习惯,我让我那具比她沉重一些的永生身体敞开双肩旁的骨架。
芳芬雅躺了进来。
窗帘却被什么东西照亮了,天色已经被时钟削弱到足够暗淡的程度。
过了一会,烟花火药爆炸的声响才迟迟来临。
“走吧。”
我说。
“去灯街走走看。”
——
不知道被幻想过多少次的完成景象,依靠收集魔物的意愿完成的新年夜活动场所。
芳芬雅在复数温习过的记忆中肯定也对现在发生的一切抱有期待过,但它总会和构思过的事物有点区别。
比想象中要热闹,但也有些凌乱。
只有沉浸在疑问互动中的两个人的话,未免显得有些孤单。
“耀英檀!”
呼唤我的是不算太熟的同事,那其中我就对一个人有印象,鹤羽晴阳就在一旁大口吞吃着油炸食品,用来消解她这几天的工作压力。
似乎是因为身高的关系最先注意到了我,随后才观察到我的体态,迟钝一些意识到了芳芬雅的存在。
“啊哈哈~还有芳芬雅。”
随后他们就缩在一起谈论起来,被人影杂流随意割断的模糊面孔上,慢慢浮现了哂笑。
——如果在芳芬雅的眼中会不会是这样。
我不知道,这是不能错过的时间段,我的想法是让芳芬雅慢热的性格悄悄兴奋起来,这样她就能投入到自己有所付出的这份环境里。
我们看到了塔麦斑娜,她正在兽人弗朗基的新年盈利摊位旁玩推硬币机器。
投币的时机完全不对,这家伙对玩游戏什么的肯定一窍不通,只是想体验豪赌带来的爽快而已。
当然,躺在硬币湖上的银色手表其实是绝佳的配重,所有需要被推动的圆形银片其实都会在即将掉落至取币口的时候受到一个斜坡的阻力。
看看啊,塔麦斑娜,你旁边那个兽人朋友现在可是一脸坏笑地在欣赏呢;下次训斥工友的时候要不要放松点?
“啊啊啊!这东西怎么这样!不行!再来十块钱!”
她抓狂的样子似乎还挺少见的,发现了我和芳芬雅的组合也只是选择忽视了我们,然后继续投入到这场游戏中。
我推推芳芬雅的肩膀,才发现她已经看入迷了。
“要玩么?”
芳芬雅盯着那贴着贴纸金闪闪的游戏工具,眼睛挪不开了。
一定很难理解,但是无论如何也想通过体验寻找到这个游戏的意义。
如果不是塔麦斑娜,我也难以捕捉到芳芬雅情绪变化的含义。
手指伸进兜中,似乎也没有零钱,就在弗朗基这里找个理由把钱破开也好。
“要……”
“好。”
我主动走到高大的弗朗基面前,才发现这家伙把要卖的游戏币全都装在身上的口袋衣里了。
随便晃晃身体就叮当响,听上去挺富余的。
“要来玩么?”
上来就把我的招呼堵回去了,行啊。
“不,我就算了,四十个硬币,多少钱……”
回头一看,芳芬雅已经帮炸毛的塔麦斑娜扔进去一枚硬币,当然也是一无所获,不如说塔麦斑娜做的那个位置硬币的摆放本来就有问题,不知道她是又重新输进去了还是怎么样。
但是芳芬雅无意之举却撞了小运气,她起码让十个硬币逼近了掉落的悬崖,塔麦斑娜看着直发愣,我果断晃了晃手中的方便袋,给芳芬雅看看那些沉甸的分量。
我大概说了说投币时机,让芳芬雅学会分辨投入的时机和期望分布概念。
“你仔细看,中间旁边那两个投币口其实是骗人的,不管怎么扔都是朝着下方掉落会受到矫正的阻拦……所以你要把比较重的鸭子头朝下,这样比较好记忆哦……”
“哦哦哦……”
塔麦斑娜今天把自己裹得格外厚实,大概也和社长一样想把节日之外的事情抛诸脑后。
所以刚才我讲的,塔麦斑娜一句都没听进去。
芳芬雅双手合十,包裹住三四个硬币,看上去就像是沉浸在祈祷过程里,她一定没有对游戏的结果抱太多期待,或者是我的话语让她觉得这般小消遣
然后一口气把他们全都扔了进去,竟然还都落到最底层了。
“太好了……”
一边的弗朗基暂时没捕捉到新商机,其实是在观察着我们,看到芳芬雅的投币动作双眼一瞪,但还是和我对视几番,什么都没说。
芳芬雅捂着手指,似乎是在珍惜那些并未流失的好运,观察着连锁现象的全部。
推币盘进一步运作,落在底盘的四枚硬币使得硬币堆轻微流动,有三枚硬币掉入下方的漏斗……
“滋滋滋滋……”
“嗯?什么动静……”
我有些奇怪,伸手回收硬币的芳芬雅却只是仰起身来继续关注游戏本身。
再一次回想起那种仿若机器漏电时发出的震颤声响,猛然察觉那是小型电机运作的声音,果然漏斗箱旁边的小凹口就吐出很多连接在一起的小卡片。
我把他们捡了起来,可能我现在也感觉到有些无聊,然后才发现那些硬纸片都是什么都没印刷的黄白纸卡。
放眼四周,来来去去的路人们都在把精力放在那些更美好事物上,努力记忆下节灯和人群相衬的景象,或者留心观察商摊,几乎没有什么人手中系着一大串票劵……
回头一看,芳芬雅又一口气投下五六个币,有三枚分别击中随机板上闪烁的极管灯,红色的光点暂时停止闪烁。
吐出的纸券淹没了我的鞋子。
我发现了,芳芬雅有可能根本没在玩推币机本身,落到下面的硬币只是她拿来碰运气而已,因为已经开始有两个硬币落在无意义的顶层了,她的眼里现在只有那些闪烁流窜的光点,这是在玩进化版的打地鼠。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身边的某些事物好像突然没动静了。
那个人是塔麦斑娜,小电机的运作声已经足以让她放下所有动作,她的世界里现在只剩下另一个玩家漏斗箱内硬币的碰撞声……
就算我对她投去无奈的眼神,塔麦斑娜也完全没注意到。
这也太危险了。
好在芳芬雅这次因为浪费了两个本该挤入底层的硬币,所以实际上获得了一半的损失。
“还要购买硬币么?”
过了一会,弗朗基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芳芬雅正在聚精会神地捏拿她手里最后一枚钱币,没想到她很快就把那些全都玩完了。
弗朗基的小部分体重倾压过来,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似乎很害怕塔麦斑娜听到:
“硬纸票可以拿去换零食……”
然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芳芬雅,她看了看手中的钱币,带着调皮的表情,把它投进我的衣领里。
芳芬雅说这可以成为今天晚上最后一枚硬币,可以把它当做是一个纪念品。
当我们拿着作为战利的硬票,在充当商贩的魔物那边取得一致赞同的许可时,她之前一直试图藏匿在发束遮掩下的脸庞,也越过那些界限,浮露出开心的样子。
见到了在涮串车边脱身而出,急急忙忙去寻找塔麦斑娜的贾乐安。
才发现很多人的脸上并不单纯只充斥着所谓的幸福感。
在享乐的同时他们也会担忧,这种切实存在的挥霍程度对于以后的影响。
在芳芬雅小心咬碎冰糖的薄壳时,我想起了我的疑惑。
但在胸前飘荡着的香料气息却催促我忘掉那些,芳芬雅注意到了我的眼神,停在我身前抬高手臂,把破碎的糖衣推过来让我咬去一颗山楂。
近似喂食的动作,芳芬雅的脸上出现了淡薄的满足感。
然后我们抛下身后的喧闹,继续行走着。
山楂好香……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山楂。
芳芬雅银碎的前额又映出光鲜的焰色,我们正在走过较为宽阔的干道,路边有大人在教自家孩子玩耍新的火药制品。
远处的烟花还在坚持升空,但没有变为特别明丽的花色,大概只是在测试,顺便通过光声通知其他人活动的迹象。
让自己忘掉手持烟花的吸引感,芳芬雅拽着留有负重的我,朝最近可以独享的观景天台进发。
看着发辫在她身后轻轻摇晃,从开始延续到现在的步伐已经没有沉重感。
分隔天台与住所楼道的装置是一扇中空的金属门。
我推开了它,打算在金属的背后和她一起享受食物的温和与香气……
——
在我来到鹤羽晴阳的办公室时,她正缩在办公桌的一角打瞌睡。
平常是不会允许自己睡在各种奇怪的地方,鹤羽晴阳会认为那些睡姿对自己的身体不友好,她很不喜欢让其他人看到自己劳碌之后的任何惨相,有一种情况除外。
那就是鹤羽晴阳发自内心觉得某件事真的非常重要,必须要在保持疲劳状态静静等待的时候,才会偶尔显现出来。
疏于调整交换而来的暴露感……
鹤羽晴阳一边梳理头发一边从座位上直立起身,看到我有略紧张的模样,从身体中涌出的那些表达欲支撑她清醒过来。
社长用手指翻开壶盖,啜饮其中无色的温水。
“坐吧。”她说,示意我找到对面那张座椅,本来是塔麦斑娜的位置,但是魅魔最近根本没有来上班,椅子也就成为了招待用品。
我没有占用塔麦斑娜的位置,只是把座椅拖出来,面对窗户而坐。
“突然传唤我,有什么事。”
“唰……谡谡……”
鹤羽晴阳没有说话,只是拿出被订住一角的文件签写。
好像回不回答我什么的根本没必要,社长只想思考自己的事;或者等头脑空出来再主动问我,有些时候给予别人尊重感对她来说是多余的。
这里只有我适应不了这件事,鹤羽晴阳不知道。
“今天叫你来主要是告诉你一件事……关于职位调动。”
我,职位调动?
我愣在那里,思绪一旦接触到芳芬雅就开始暴动起来,一面安分告诉自己暂时不要考虑那么多事情,另一边已经找回了怒斥塔麦斑娜时的心理准备。
鹤羽晴阳合上小叠文件,微笑着说:
“魔塔镇不需要你了,耀英檀,春节结束的时候,你回到人类社会……去做那些更复杂的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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