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关副主任眉头一皱！这哪是青年啊，还是个孩子嘛！
尚天云也有点奇怪。之前他重点了解了徐副经理和郑会计，觉得这两个人从中挑一个就行。
听说第三个报名的是刚分来的学生，他根本没放心里，只想着多个人参与是好事。
可这刘青年看起来怎么这么小呢？
尚天云张口就问了句，“你多大了？”
刘青年倒不怯场，从容地说：“尚总好！我21岁了。去年六月洛城商校毕业，九月份到食品公司，做销售员。”
声音清晰沉稳，使人不由讶异。
尚天云点点头。工会主席随即示意开始！
刘青年瞬间直起腰板，目光对着全场稳稳地扫视了一遍。
奇怪的是，他没像前两位那样往外掏稿子，两手空空，直接开讲。先简单介绍了经历，说在大学时干了三年学生会主席……
台下不少人真不知道学生会主席是什么官，因为多数是集资工出身。当年科汇商场筹建，这些真的假的城镇待业青年们，每人交了一笔钱后便上班了。大学生几乎算是稀有动物。
学生会主席？总也是不小的官吧！——有人想，你看刘青年那稳当劲儿，真不一般啊！
关副局长也暗暗点头。
台上的刘青年很快讲到了食品公司。依然没拿稿子，声音清晰宏亮，从第一排到最后一个角落，都根本漏不掉一个字去。
“鹰天，一个很优秀的牌子。我选择到食品公司去，就是冲这个牌子去的。
——可我没想到啊！我心目中的明星竟堕落到了如此地步！”
刘青年清澈的大眼中突然浮出一层哀伤的情绪，仿佛有巨大的痛苦陡然降临。
稍微停顿了下，他忘我而激动地说：“我想知道，鹰天沦落至今，实为苟延残喘！究竟是因为什么？是谁，是什么人，能血不沾手地把一个生机勃勃的生命给扼杀了？
……不要谈什么过去！更不要谈什么大形势不好！都是借口！
现在全国都一样，都是市场经济！
市场经济下，成功了，才是名英雄；失败了，就是不折不扣的狗熊！
比如洛花，人家就是英雄，或者说正在成为英雄！而我们鹰天呢？已经变成了狗熊！
无论多少理由，多少原因，我们鹰都市食品公司乃至我们整个科汇集团、市商务局，在鹰天这件事上，就是十足的不折不扣的大狗熊……”
会议室骤然静寂凝重，静寂到能听到一只笔啪地掉在地上，“当啷啷”一声，响得惊心动魄！
所有人都张大了眼睛，无比震惊又不可思议盯着台上。
——市里领导都在眼皮底下坐着呢！这孩子到底是咱们的人吗？或者说还是人吗？胆子逆天！
关副局长脸上火辣辣的，倏然站起，大步出了会场——心中愤然：这是哪里弄来的愣头青！
反应敏捷的工会主席猛地站了起来，看着关副局长离开，张嘴想说点啥又没说出来。尚天云瞪了刘青年一眼，紧跟着追了出去……
刘青年的演说进行不下去了。因为还有人接连离开。
工会主席反应过来，说了句“会议先到这里”，也匆匆出门走了。
室内剩下参与竞选的徐副经理、老郑和刘青年。
徐副经理走到刘青年身边，一脸幸灾乐祸。“你叫啥来着——噢，刘青年！好，好名字啊……我记着了……”吹着口哨，夹着黑皮日记本出了门。
老郑和刘青年认识。“咋能这样说领导哩……小刘，你太不会说话……”
刘青年颇为无辜。“我说啥了？我说的实话啊！”
老郑红着脸吭哧道：“那个狗……”到底没说出下面的字，低着头也走了。
尚天云追着关副局长出来，一路连声道歉。“关局，这小子有点生，怪我提前没把好关......”
“我这里没什么的，主要是回去后没法跟钱局长汇报！”
尚天云一愣！这是实话。
“你们继续，全当我没在现场，就说我提前走了，没听见......”关副局长说着直奔电梯口。
尚天云快步跟了上去。乘电梯一直将关副局长送到楼下。回到办公室，工会主席正在办公室等着。
“尚总，这竞选结果......”
“先等等吧！”
尚天云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一开始，自己就不应该从这个烂摊子下手！
钱大旺离任时，食品公司账面上没多少盈余。科汇集团接任的杜总没心情多关注。因为钱大旺人走心不离，集团内部处处有嫡系。
杜老总天天焦头烂额。
科汇商场是钱大旺的根基，内部是铁板一块，杜老总针扎也好泼水也好，毫无作为。
后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食品公司经理换掉了，但境况并没多少好转，后来......便也顾不得管了。
一来二去，市场动作变缓，隔三岔五的人员“支持”反倒多起来。短短一年，食品公司由不到200人增加近一倍。
两年后，食品公司开始入不敷出，靠补贴维持一干人基本生活费。
看到这状况，钱大旺逐渐撒手。科汇集团杜老总则能躲多远是多远，公司一点点陷入窘境。
食品公司经理很无奈，但自己说了不算，没有科汇集团支持啥也弄不成。——反正再有几个月就要退休了。这是国企，到时候是好是坏与自己关系也不大了。
一度红火的“鹰天”火腿便更加困窘。员工有点门路的就走。生产时续时停，客户成批量流失，基本处于半停产状态。
尚天云听人说过，单凭“鹰天”这个牌子，就值个千八百万——其实他真不懂这个，是钱大旺说的。
尚天云原是商务局一科科长，搞过多年行政。来之前自然要和局长钱大旺“请教深谈”一番。
东拉西扯了半天，钱大旺忽然郑重地说：“科汇集团整体是很好的。市里局里一直重视。——不过，也有些小瑕疵。比如那个食品公司，我亲手打拼起来的，现在让老杜整成个烂摊子……可惜啊！”
尚天云也一脸惋惜状，缓缓道：“是啊！我也正琢磨呢......真不知该怎样下手呢……”
钱大旺正色，“放手做！——该咋下手就咋下手。现在是市场经济吗，行政不干涉，我也不干涉！谁把企业做起来，就给谁戴大红花，谁就是英雄……”
尚天云到任后憋了两个月，很快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企业做不好，而是得有做事的人。思来想去，决定从食品公司着手，这才提出了竞争上岗的方案来。
但他无论如何没想到，一场轰轰烈烈的改革，竟演成了一个笑掉大牙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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