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上班，老郑接到徐经理传信，让他去一趟科汇总部。
老郑想：徐经理正在总部要工资，食品公司能帮忙说话的，也唯有自己了。毕竟他在总部还有几分面子。当初竞选时，科汇老总尚天云都亲自和他谈过话。
——这在食品公司几十号人中是独一份！
老郑有些沾沾自喜，又感觉责任重大。他爽快地对捎信人应了一声，小跑着奔回仓库，准备带些东西，立刻就走。
这两天老郑把账目全部整理了一遍。刘青年说的不错。几年来所有的条子票据一合计，老郑震惊地一跳！
这批款子若真要了回来，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食品厂完全开工指日可待。
老郑从一堆欠条中，把涉及科汇的一张张找了出来，小心地装在文件袋里，随身带着出门。
万一科汇集团不给拨款，他会把欠条摆到桌面上！这叫作两手准备。
他估计连徐经理都想不出这招儿吧？呵呵，老郑没忍住，再次沾沾自喜！
……骑着那辆大二八车，叽里咣当地，十来分钟，老郑便到了市中心的科汇集团总部。坐电梯来到十楼，徐经理正在办公室等他。
老郑擦着汗，把装着欠条的文件袋递过去。
“啥东西？”徐经理疑惑。
“欠条。你看下！”
徐经理打开袋子，一摞各种笔迹的手写欠条摆在眼前。
签字的人有科汇集团工会主席，副总经理，也有商贸公司，科汇商场……杂七杂八的几十张。
每张欠条上都有备注：经某某总同意，因为某某事，领取食品公司某某产品多少箱，价值多少元……
除签字外，不少条子还加盖了公章。
“你带这东西干啥？”徐经理冷着脸问。
“要帐啊！——我想你肯定是需要这东西，咱俩一块去和领导说。”
徐经理忍不住腹诽起刘青年来。前几天会上他大放厥词，职工们受到蛊惑，人心不稳。老郑显然也心急难耐。
再这么下去，估计自己这负责人会被架空，没人承认！幸亏……
徐经理随手收起袋子，淡淡地说：“这事得选好时机给领导反应。万一领导不高兴，谁给你解决去！”
老郑愣神，随即“恍然大悟”。“哦！应该的，应该的，是这么个道理！——那你喊我来干啥？”
老郑说话直接，但姿态挺好。徐经理满意地不再计较。他拿出一份文件。“你把这个带回去，交给刘青年。”
老郑疑惑地接过来——是份《通知》。庄重的格式稿纸上，简单地印着两行字。食品公司：因工作需要，你单位刘青年同志，即日起调回总部，重新安排岗位。
落款：人事科，1994年3月11日。还盖有新鲜的红章。
老郑从标题到落款又看了一遍，有点摸不着北。
“这干嘛呢？刘青年干的挺好啊！”
“谁知道呢？”徐经理诡秘地一笑，“听说是领导要求的——兴许是准备提拔吧！”
“应该的——”老郑习惯性地张口，刚说了半句话，却硬生生收住了。——这件事儿，咋看似乎都不应该！
老郑楞楞地看了徐经理好几分钟，这才“噢”了一声，转身匆匆跑出办公室。他觉得现在最应该的，是赶紧把消息告诉刘青年。
老郑回厂里后一直等到天黑，早过了下班时间，刘青年这才和大个儿李一起回来。两人各骑一辆三轮，满脸的风尘仆仆。
这几天除了送货，他俩特意在拜访客户。
大个儿李本来不愿去。刘青年说，咱先摸摸底，看是否有些帐是假“死”。倘若有的真“活”着，运气好，要回来一笔，工资的事马上解决！实在不行，提前掌握些信息，将来有目标地去要帐，钱回来的也快些。
大个儿李觉得有理，刘青年的脑袋果然够使。
两人便在送货时抽空走访客户，城南城北地跑了近百个。今天下午，还真得到了一条意外信息。
原来负责洛城的老业务，去年收回一万多的货款，然后再没上班。有客户今天提起，他在临近的许州市做生意，规模还不小！
大个儿李心情舒畅，一路上都在夸刘青年，说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如果食品公司让选经理，他第一个选刘青年。
至于那个新来的徐经理——“算个毛线啊！”
两人兴高采烈地进厂门，老郑和看门的孟老头儿都迎了过来。
“你俩在等我们？要请吃饭吗？”大个儿李笑嘻嘻地下车。“刘青年正打饥荒呢！你们请他吧，一碗“豆豆”米线就行，我义务作陪。”
老郑绕过大个儿李，一声不吭地把《通知》递给刘青年。
“什么啊？”刘青年看老郑一脸严肃，接过通知扫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子。
“让我看看！”大个儿李一把夺过《通知》，看完后诧异地问老郑：“啥意思，这是啥意思？”
老郑没好气地道：“我哪知道啥意思？徐经理让我给他的，说是领导的意思！”
“不能走！”大个儿李下意识地叫到，“刘青年正和我要帐呢！他走了，啥事也弄不成，还要个毛线啊！”
好像觉得还不够，大个儿李又转头对刘青年说：“坚决不能走！”
刘青年无奈，一脸落寞道：“你说了算吗？——要能算我就不走！”
老孟头儿走过来。“他说了真算个毛线！”
大个儿李满腔的热乎劲一下子飞到九霄云外。是啊，这情形恐怕刘青年自己说不走，也只能算个毛线啊！
大个儿李愣愣地看着刘青年。“到底咋回事？你不是还想在这儿当经理吗，怎么说走就走？”
刘青年无语！他又看了遍《通知》，问老郑：“徐经理说啥没？”
“他说他也不知道因为啥，兴许是领导要提拔你呢！”
老郑突然希望，最好徐经理说的是真的。但是，可能吗？
刘青年十分笃定。
他不相信会有从天而降的好事。在科汇集团他没有一个熟人——除了和门卫老杜头儿说过几句话。或许，这是一次岗位轮换？
刘青年随即打定注意，明天去看看再说。
几个人看刘青年默默地走开，也各自收拾东西，心事重重地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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