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刘青年来到科汇集团人事科。第一次报到时就是这地方，刘青年轻车熟路。
人事科女办事员刚到。上楼时出了点汗，脸上的脂粉被冲淡了，正拿着一面小镜子，小心翼翼地补妆，描眉，画口红……
然后她一只手举起镜子，用力绷紧两片厚唇，扭动尖颚，开始从前后左右全方向多部位审视，脸白不白，胸凸不凸，臀翘不翘，腰紧不紧……
突然她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刘青年。
“你找谁？”未等回应她猛然认出来了。“啊——刘青年！”她尖叫着走出一步，距离更近了些。一双瞪圆了的眼睛对着刘青年，上上下下频频放光。
不知怎么，刘青年见到这大姐时脑海中蹦出“病东施”几个字。
看她颈长体瘦，明显太过骨感。估计年龄距更年期已不远，偏把脸整得白不喇叽的，一走动都能掉下些什么东西来。感觉好不真实！
但是人各有长，这位大姐竟毫不掩饰自己的傲娇。刘青年第一次见她时，她脸扬地像头鹅那么高。有些让人无语，怀疑可能是病！
不过这会儿，“病大姐”的脸倒没扬起。那双画着大黑眼圈的小眼睛饱含深意，跟探寻另类动物似的。
“我是来报到的。”刘青年被看得有点慌，赶紧拿出那张通知。
“噢！”“病大姐”反应过来，立刻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脸又高高扬起，重新成了大白鹅。
“科长开会去了，等他回来办。”说完自顾坐下去，翻出一本《妇女之友》，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刘青年知道科长姓金。大学毕业在商务局干过两年，下到科汇集团不久。他年龄比自己稍大点，处事十分老练，胖乎乎的脸上总一副亲人重逢似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里似乎有太多东西，刘青年捉摸不透。相对而言，他还是对这“病大姐”感觉要好些……
屋里有凳子，刘青年便坐下来等。
过了十几分钟，“病大姐”掩面莞尔，却极力不发出声，只对着书笑。
刘青年看是个机会，自来熟地叫了声，“大姐，——你知道要把我调哪里吗？”
“病大姐”翻了刘青年一眼，明显对硬贴上来的“弟弟”不认可。“领导们的事……——你等科长吧！”重新埋头，继续研读《妇女之友》。
刘青年尴尬。
话不投机，呆着挺郁闷，刘青年干脆起身出来，坐电梯到一楼，进了门卫室。
他和老杜头儿算是“熟人”吧！
老杜头儿一眼认出了刘青年。“你咋跑来了！”
刘青年心情一松，笑着问老杜头儿，“您还记得我啊？”
“刘青年么！”老杜头儿夸张地说。
正是因为刘青年，老杜头儿庭可罗雀的门卫室一度人气大涨——很多人都来听他讲刘青年。
这时再见“名人”，老杜头儿格外亲近，起身把自己正坐的椅子让出来。“坐，你坐这儿！”
刘青年受宠若惊。
就这么从楼上到楼下，竟有冰火两重天之感。
“谢谢您，杜师傅！”刘青年拿出一包“散花”烟，抽出一根客气地递给老杜头儿。
烟是早上在路上买的。他以前去过人事科，见桌子上有个笔筒，塞得满满的都是烟。刘青年也花三块钱买了一盒带着。毕竟前途未卜，他觉得低调点好！
老杜头儿毫不客气地接过烟，见刘青年自己没抽，便小心地夹到耳朵上。
“来有事啊？”
刘青年微微犹豫。但感觉老杜头儿对自己明显善意，没必要瞒他，便拿出通知，简单说了情况。
“确实没见金科长来，你坐这里等吧。他只要来，一般走这儿过。”
老杜头儿说得很肯定。
刘青年安心地坐了下来。
老杜头儿饶有兴致地搭讪，对刘青年说，会不会是要提拔你呢？毕竟是大学生，人家金科长不就是个例子吗？
“不过金科长是市里领导的关系。”老杜头儿自语，又小声问：“你不是在商务局有熟人吗？”
他一直不相信刘青年上头儿没“关系”。
刘青年摇头，认真地说：“除了你，在科汇集团和商务局，我谁都不熟！”
老杜头儿一愣，忽然有些担心。他拿下耳朵上的烟把玩着，心里恍恍惚惚，咋感觉刘青年的处境似乎不妙呢……
两人都兴味索然，没心情再深聊了。
外边不断有人来往，却始终不见金科长。倒是有人认出刘青年来，边走边转头偷笑。
眼看着过了10点，金科长还没出现。刘青年和老杜头儿打个招呼，重新回到十楼。
人事科门开着，“病大姐”却不在。刘青年继续坐在凳子上等。
没过几分钟，“病大姐”扭扭摆摆地回来了。
刘青年站起身，张了张嘴，却不敢再喊大姐了。
“病大姐”依然把脸扬起老高，直接说：“科长不过来了。你明天再来吧！”
“下午不行吗？”
“给你说了，是明天。””病大姐”不耐烦地补了句，“科长出差了。”
刘青年低头出门，直想一口唾沫砸在“病大姐”高傲的鹅脸上。
不，不能叫“病大姐”，应该叫“长脖子鹅”，一头又丑又老装模做样的“长脖子鹅”……
刘青年恨恨地腹诽着，把脚步踩得蹬蹬响，无比郁闷地走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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