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季再醒来时,只觉得香气撩人。睁眼一看,还以为到了绮红楼,见屋内金碧辉煌,自己正趴在一张香塌之上,连被子都是香喷喷的,绣着金丝凤凰。新月满眼笑意,正关切的看着自己,说道:“你醒了?快喝点水吧!”
张季问道:“这是哪儿?你的伤好了吗?”新月笑道:“难得哥哥还记得我的伤,我们自小便与毒虫打交道,这点小毒伤不了我,只是还有些疼。”
张季道:“这是哪里?是你的屋子吗?”
新月笑道:“我的屋子哪有这么漂亮,这是凤凰姐姐的花房。”当地习俗,未嫁姑娘住的地方称为花房,没有主人允许,任何男子不得进入,即使父兄也不例外。
张季道:“原来是凤凰儿的花房,这么说我招亲招上了?”
新月笑道:“凤凰姐姐的床都让你睡了,她大约是同意了。”
张季拉住她小手,笑道:“我听说你是要跟着凤凰儿陪房的,这么说,你也是我的人了。”
新月道:“想的美!哪有那么容易!凤凰姐姐见你舍命救她,这才让你睡她的床,至于招亲吗,等你伤好之后再说。”
张季直起身来在她耳边说道:“我亲过她了!现在也亲你一下!为人不能偏心!”说着飞快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新月“啊”了一声,连忙起身,说道:“快些放手!你弄痛我了!”原来张季还拉着她的手,她肩膀弩伤未好。
张季起身下床,说道:“我的伤好了,这就找凤凰招亲吧。不知道怎么招法,是要比武吗?刘黑塔呢?他还招不招?”
新月道:“凤凰姐姐派人把他送回去了。你先休息会,凤凰姐姐晚上才能回来。
张季走出屋子,见自己果然处在那座依山而建的大屋之中。走到廊下,见雕梁画栋,做工很是精细,和小时候住的韩相府不差上下。往下看去,见寨墙坚固,寨上有女兵巡逻,墙下却有不少人在练武。往西望去,见残阳如血,笼着这座大寨,更显壮丽。张季寻思,这凤凰儿不知是何来历,看来这座大寨建成已有不少年头,又有这么多兵丁,难道官府就不管吗?中牟郭老爷子家中人丁不过练些武艺,就被官府整天当贼一般看着,这里简直就是公然造反了。到底是蛮荒偏远之地,官府真是形同虚设了。
原来此地因地势险要,位置偏远,秦始皇称帝时并未征服,直到数年后才由任嚣、赵佗带兵攻入此地,置为象郡,并修五尺道,以便兵车行驶。平定之后,任嚣、赵佗又带兵平定南海,并驻兵南海郡,却把此地留给任嚣之子任林看守,只留了五千余兵。当地习俗,各寨均有寨兵,一来防野猪野兽,二来防山火强盗,任林手中兵少,料难平定各寨,因此让各寨依旧例训寨兵,只要按时服役交税即可。
忽听背后有人喝道:“看剑!”张季前跃一步,顺势转身拨剑护住要害,见一名黑衣男子立在廊道中间,身材高大,相貌威严,拿剑的姿式非常随意,却自有一股气势。
张季道:“出剑吧!”
那人道:“小心了!”长剑如一道白光般瞬间刺到张季面前,张季长剑挥出正格在剑中间,“咚”地一声,如龙吟琴鸣一般,十分悦耳,以昆吾之利却不能削断此剑。
张季道:“好剑!”白衣人道:“剑法更好!”长剑如狂风暴雨般登时将张季罩住,剑势中隐有风雷之音,可见此人不但剑法极精,力气也是极大,直有无坚不摧之势。张季剑法虽也不错,但力气不如他大,交了数剑后已觉吃力,心知不能硬拼,便使出“鬼步”绝技,见剑法劈来之时瞬间滑出数步,等他追来之即忽又跃到身后,以这般游走之技与他相持。此人剑强力大,步法却不如张季灵活。廊间地方虽然不大,但张季“鬼步”之妙,得自步法无双的盗王,丝毫不受地方所限,虽然闪多攻少,那人倒也无夸他何,一时斗了个旗鼓相当。
斗了有百十回合,那人剑势丝毫不见减弱,张季步法也半点不慢,张季心想:他如此使剑,必定耗力极多,再斗一会,必然要慢,且看他能撑到几时。
忽听有人笑道:“好剑法!好步法!”声音娇媚雍容,自然是凤凰儿到了。二人各退一步,停下手来,才发现金乌已没,玉兔早升,已是到了戌时。凤凰儿一袭白衣立在廊头,手扶栏杆,飞雪、新月站在她身后,两名少女提着灯笼照亮。
凤凰儿见二人停手,笑道:“项公子,张公子,二位一个剑法无敌,一个步法无双,凤凰儿今日可是开了眼了。天色已晚,我带了新酿的果儿酒,我们同去饮几杯如何?”中原皆以粮食酿酒,这里果多粮少,因此常用果子酿酒。
那男子自然是项公子了,笑道:“甚好!正好有些口渴!走吧!”走上去拉住飞雪小手便行。张季见状,也走上去拉住凤凰儿左手,凤凰儿略显害羞,挣了一下却未挣脱,只好任他拉着。
几人走到一个亭子下,酒菜早已摆好。项公子大大咧咧,居中坐下。张季坐在凤凰儿和新月中间。凤凰儿道:“我先给二位英雄引见。这位项公子出身名门,是楚国世家子弟,姓项名缠字伯,剑法无双,是我请的贵客,也是飞雪妹妹的心上人。”飞雪任由他拉着手儿,轻依在他身上,甚是甜蜜。
张季毫不示弱,一手拉着凤凰儿,一手拉着新月,道:“我自己介绍。兄弟姓张名季,韩城人氏,是凤凰儿新招的夫婿。”他脸皮老道,说的理直气壮,凤凰儿拒绝也不是,承认更不妥,倒也无可有奈何。
项伯哈哈大笑,拱手道:“恭喜凤凰儿!招亲几年,终于招到了心上人!”
凤凰儿脸色微红,道:“项公子不要误会!今年招亲却丢死人了,招到后来,却混进不少刺客,用毒弩暗算,伤了不少人。若不是张公子舍命相救,凤凰儿只怕是凶多吉少。”
张季笑道:“凤凰儿言重了。那几个小贼的功夫,怎能伤到你呢?”
凤凰儿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确实未想到,有人敢到寨中行刺。若要行刺于我,等我出寨之时岂不时更加容易?何况招亲已招了几年,从未有过这事,确实不曾防备。这几人武功不算高,但他们所用连弩,却是传自墨家,极为霸道,方寸之间,实难防备。若不是张公子看出破绽,后果不堪设想。”
项伯笑道:“你俩都是一家人了,这般谦逊却又何必?我听雪儿说了,这几人却是深通刺客之道,所谓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越是在你家中,你就越不会防备,他们就越容易得手。不过我听雪儿讲,当时事出突然,众人相距不过五步,弩箭响处,大家都中箭倒地,张兄弟,你若不是事先知道,却又如何能躲的过呢?还救了凤凰儿?”
张季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心道:这项伯倒是直性子,我若不说出原因,只怕大家都怀疑我事先知情,甚至还疑我和刺客是一伙儿的。笑道:“这个,说出来不怕丢人,我的师傅,就是名动天下的盗王姬龙飞,我从小学习步法和各种偷盗技艺,也没少从各王公贵族家偷盗宝物,因此,每人身上所藏宝物,都逃不过我的眼睛。这几人的暗弩都藏在同一部位,他们又同时用手去摸,因此被我看出。项公子,你这把剑,怕就是周王祖传的照胆名剑吧。”
项伯笑道:“果然是贼盯一眼,入木三分啊。兄弟好眼力。”项伯性子最直,见张季直承盗贼身分,倒对他多了几分好感,说道,“张兄弟,如今乱世,好人不得好报,你是大盗,我是刺客,都不是好人。这柄照胆,就是我杀了一个秦人大官所得的礼物。”
张季道:“项大哥快人快语,兄弟佩服,敬你三大碗!”
项伯最是好酒,二人连干三碗,顿有惺惺相惜之意。项伯道:“那天承蒙你相助雪儿,哥哥敬你三碗!”
张季道:“那天兄弟是见雪儿漂亮,本想招个夫人,没想到变成了大嫂!”
项伯大笑道:“要不咱们换换?你带走雪儿,我做凤凰儿的郎君!”
雪儿嗔道:“不理你了!”转身离开。
项伯哈哈大笑:“兄弟,好好陪你的凤凰,我陪雪儿去了!”又对凤凰儿拱手道:“项某粗人,说话不当,得罪!”离席找雪儿去了。
张季对凤凰儿说道:“夫人,我们也早些安歇去吧!啊!你掐我干嘛!”原来是新月重重地掐了他一下。
新月道:“谁让你胡说八道!”
张季道:“哎呀!怎么又掐?”新月道:“这下是替凤凰儿姐姐掐的!”
张季道:“好吧,我刚才胡说八道,你掐过我了算是扯平。我们睡觉去吧!哎呀!新月妹妹,昨天我还夸你温柔贤淑,怎么今天就掐我呢?”
新月道:“谁都不许欺负我凤凰儿姐姐!谁欺负我就掐他!”
张季道:“这怎么叫欺负呢?我是她招的郎君,郎君夫人自然是要睡觉的。”
新月道:“你脸皮真厚!昨天是因为你救了凤凰儿姐姐,又中了剧毒,才让你在她房中的,招亲还有两关,你还没过,怎么就成了郎君呢?”
张季道:“原来还有两关,你早说嘛。”
新月道:“你又不问,上来就郎君夫人的乱喊,我怎么早说呢?”
张季道:“好吧,那就开始吧。这两关都是什么?”
新月道:“首先要胜过我凤凰儿姐姐的刀。”
张季道:“这个不难,就怕我的宝剑削坏了凤凰儿的刀,可不许哭。”
新月道:“你先不要得意,凤凰姐姐招亲四年,从未遇到过对手,因此不曾招到。这把刀是上古神器,名叫日月神刀,你是削不坏它的。它要是削了你的宝剑,你可不许哭。”
张季见她说的有恃无恐,心想:难道凤凰儿的刀法还在项伯之上?我倒不要大意,若败在女子手中,这脸就丢大了。说道:“好,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哭就不哭。在哪里比试?”
凤凰儿道:“就在这亭子里吧。这里是山上观风景最好的地方,叫做日月亭。”张季见这亭子不过一丈见方,建在峭壁之上,下面便是深渊,另一端有三尺步道和廊道相连,心想,这凤凰儿真是聪明,刚才看了我和项伯比武,知道我剑法一般,只是步法了得,就约我在这亭子里比武。这里空间如此狭小,我若想再用刚才的法子,却不大灵光了。
两名少女把灯笼挂在亭子上,收拾了桌椅自去了。新月守在步道中,凤凰儿拨出日月神刀,灯光之下,刀上似有一层白霜笼罩,恍人双目,确是一件宝物。
张季拨出剑来,说道:“夫人请!”
凤凰儿喝道:“还贫!”忽在近身欺来,直到身子快冲到张季剑上时,才猛然出刀,挥向张季右肩。张季大惊,见凤凰毫不防守,上来就如拼命一般,心道:真是女人不可貌相,她长的这么妩媚娇弱,出手却如此凶险,我可要小心了。挥剑封住刀势。此时二人身子相距甚近,凤凰儿不等刀剑相交,忽然团身下沉,弯刀向张季小腹切来。张季见她身子如此灵活,右手剑已来不及格挡,左手拿剑鞘一封,应声削成两截,张季趁机向上一跃,左手拉住亭子横梁,身子悬在半空,长剑幻成千万道剑影,将下面的凤凰儿罩住。凤凰虽然一招占先,但张季盘在亭子顶上,居高临下,日月神刀又短,这一来攻守易势,凤凰顿时处在下风。
凤凰儿当机立断,伏下身子,对着亭子四根柱子各砍一刀,随即跃到步道上。只见亭子轰然倒下,张季长剑削破亭顶,冲天而出,轻轻落在亭子废墟之上。两个灯笼都被压灭,好在月光明亮。笑道:“夫人,我们切磋武艺,没必要把家拆了吧!”
凤凰儿又冲过来,仍是近身出招,刀刀凶险,全是拼命的打法。张季开始觉得她这打法过于凶险,又不想伤到她,因此仍是游走为主。后来却发现这种刀法似拙实巧,似是招招拼命,只攻不守,可若真要拼着两败俱伤的打法,便有轻重之分了,她攻的刀刀都是要害,何况刀短剑长,她若不是这么近身猛攻,势必处在下风。
张季一边游走一边观察她刀法破绽,寻找破她之法。只是地方陕小,地上又全是檩椽废墟,想闪躲实属不易。忽然脚下一绊,一个踉跄歪在栏杆边上,栏杆已被亭子砸的东倒西歪,栏杆之后便是深谷了。
凤凰儿笑道:“还是乖乖投降吧!”舞刀向张季冲来,忽然“啊”的一声娇呼,身子一歪扑向张季,张季伸手抱住,顺便在她脸上香了一下。原来张季见她穿的是软底薄靴,在废墟上移动不便,灵机一动,假装绊倒,待她过来时,看准了下面一根檀条轻轻一踩,另一端便翘起来,正打在凤凰儿脚踝上,疼的她珠泪滚滚,一跤跌倒,张季趁机抱住。香过之后,仍紧抱住不放,笑道:“还是乖乖投降吧!”
凤凰儿大窘,喝道:“看刀!”此时她手臂在张季身后,挥刀向张季背后砍来,只是身子被抱住,却用不上力,只听“嗤”的一声,张季衣服从里到外划出一道口子,张季喊道:“谋杀亲夫啊!”忙放开她,凤凰儿接连被他欺负,又恼他弄疼了自己的脚,挥刀砍去。张季往后一退,却踏了个空,跌下深渊。
凤凰儿大惊,忙伸手去拉,已是不及。忙伸首向下观看,却一片漆黑,什么也见不到。新月连忙过来扶住凤凰儿,凤凰儿流泪不止,握住新月手道:“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新月也流下泪来,说道:“姐姐莫哭!你也不知道会这样,是张季哥哥不小心跌下去的!”
凤凰儿哭道:“都怪我!要不是我心高气傲,跌倒时认输就没事了,非要砍他两刀,他就不会跌下去了!”
新月见她自责之心甚切,心里害怕,拉住她手劝道:“不怪姐姐,是他要轻薄你,唉,张季哥哥老是这样,没个正经,姐姐你不怪他就好了,他不会怪你的。”
凤凰儿哭道:“我不怪他。我…就是喜欢他那样,何况他还救过我。可是,我杀了他!”
新月见凤凰儿越来越悲伤,怕她立在峭壁边上有危险,说道:“姐姐,这里风大,我们先回去吧。”
凤凰儿哭道:“我想在这儿陪他一会。”
忽听下面传来声音:“凤凰儿!”声音十分阴森,又似是有气无力,新月吓的瑟瑟发抖,凤凰儿倒是胆子大,问道:“是谁?”
那声音道:“我是太阴大神!”
瑶民素信鬼神,那时他们的大神,便是日月两位大神,称为太阳太阴。凤凰儿道:“原来是太阴大神!您有何吩咐!”
那声音道:“张季是我派去给你当夫婿的,你怎么杀了他?”
凤凰儿道:“大神!我一时失手,心中十分后悔,大神帮我!”
那声音道:“你要我怎么帮你?”凤凰儿道:“请大神救活他!我愿在瑶人所处之地,为大神建一百座大庙!并遵照大神指示,招他为婿!”那声音却未回应。
凤凰儿哭道:“大神!求你相助!有何神谕我都照办!”
那声音叹了口气:“那倒不必了!你俩是前世的姻缘,若他活了,你要好生珍惜!”
凤凰儿道:“我一定照办!求大神救活他!”
二人眼巴巴的望着深谷,指望大神能救活张季。忽听背后有人叫道:“夫人!”凤凰儿回头一看,正是张季。又惊又喜,身子一软,正跌在张季怀中。
张季笑道:“这回你不砍我了吧?”凤凰儿连连点头。张季又问:“乖乖做我夫人?”凤凰闭上眼点点头,张季大喜,在她脸上香了一下,大呼一声,抱着她冲向花房。
第二日醒来,见凤凰儿穿着罗衣软鞋,正坐在台前梳妆,背影十分妩媚动人,张季心中乐道:凤凰儿举手投足都这般美丽,似乎比仙儿更美。回想初见仙儿之时,只觉清丽绝俗,直似不食人间烟火,又似乎又胜一筹,到底哪个更美一些呢?实是难分伯仲,我张季真是艳福齐天,更胜齐人,心中乐开了花。又想:我昨天装神弄鬼,骗取了凤凰儿的芳心,是不是有些卑鄙?随即又想,她也装神弄鬼,骗前来招亲的众人,我再替众人骗她一次,正好扯平了。张季本来并未想到装神骗她,只想吓她一吓,逗她一乐,跌下悬崖时早用飞抓勾住亭下的根基。没想到凤凰儿吐露心声,心中大乐,这才灵机一动,装作月神骗她,凤凰儿果然上当。又想起在寨门外时,她在月光下飘然而至的神采,心中大乐,忍不住跳下床来,从后面抱住她。
凤凰儿嗔到:“别捣乱,画眉呢。”
张季仍是紧抱着不放:“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这下招亲结束了吧?”
凤凰儿道:“本来还有一步,可你个坏人昨天…昨天那样,人家只好应了你。”凤凰儿本想说他昨天死而复生,又怕他不高兴,因此止住不说。张季招亲时的种种表现,令新月大有好感,后来新月都说与凤凰儿,待刺客突然发难,张季又救了凤凰儿一命,凤凰对他早已另眼相看了。等张季忽然跌下悬崖,凤凰儿大是后悔,由悔生爱,因此吐露心声。何况月神显灵,凤凰儿更加认定张季就是自己的夫婿,因此再见之时芳心已化,难以拒绝。
张季问道:“还有哪一步?我虽然先收了货,但价码还是要出够的,我张三儿做生意一向公买公卖,童叟无欺。”
凤凰儿道:“什么收了货了?”
张季笑道:“就是你啊,我已经收了你这无价之宝,价钱总是要出够的。”
凤凰儿道:“你才是货!”右肘往后一推,张季本来半蹲着,不曾防备,扑通跌在地上。凤凰儿笑靥如花,更增妩媚,伸手将他拉起。
张季起身仍抱着她,问道:“快说还有哪步!你家郎君定能马到成功!”
凤凰儿道:“第三步就是聘礼啊!我们瑶家姑娘招郎,聘礼越好越有面子,只是一样,这聘礼必是郎君自己辛苦得来,不许拿家中的。若是拿家中的,金山银山也算不上个男子汉。”
张季笑道:“这个不难,你是天上仙子,聘礼自然要不同凡响。你可有看中的什么宝物,郎君我这就给你取来!”
凤凰儿从镜中看了张季一会,转头道:“本来有了你,我已心满意足,我这寨中虽不算十分富足,但还不缺宝物,我凤凰儿不该再有奢求。可有些事情,唉,身不由已。”
张季道:“我越听越糊涂,我的宝贝凤凰儿想要什么都是应当的,到底是何物你说出来,只要是世间有的,你郎君我定不让你失望!”
凤凰儿忽问道:“郎君,昨晚你说自小生长在韩城张家,是张相国家里吗?”
张季心道不好,昨晚喝酒之时说话不慎,她这么聪明,一定猜到了。笑道:“韩城姓张的甚多,张相国是韩国柱石,名门望族,可是你相公我却是平民之后。”张季心道:我父亲确实是平民,张相国是我养父,你相公说这话,倒也不算骗你。
凤凰儿笑道:“我只是随便问问,相公出身平民,却能有这般身手,又聪慧过人,我只有更加高兴才是。我们这里不像中原礼仪之地,有那么多讲究,只要两情相悦,那便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张季笑道:“身手吗,自然是不错的,不然怎么招了凤凰仙子的夫婿?聪慧却不见得,我看夫人治理山寨得体有方,简直是将相之才,只做一个寨主,那是大大的屈才了。”
凤凰儿听了这话,却怔怔发起呆来,过了一会,叹道:“我却宁愿只是个小小的寨主。”张季听她这话说的没头没脑,自己听的莫名其妙,心想:她说这话必有下文,我还是少问为好,免得露了破绽。
果然,凤凰儿梳妆完毕,起身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张季打定了主意不出声,跟着凤凰儿起身。新月提着篮子跟在后面,里面却放着香纸火烛。张季心中纳闷:莫非她感谢月神送她这么好一位夫婿,这是要给月神上香谢恩吗?
三人走进后山,越走越是荒凉。张季心道:莫不是她发现我昨天冒充月神骗她,要拿我去祭祀月神吧?见她神色肃穆,心中越发觉得奇怪。
穿过一片林子,前面却有一片开阔地。中间有几棵松柏,看模样似是个坟萦。中间有块石碑,上面已爬满藤蔓。碑上写着几个大字,看模样似是篆书,又不是太像。
张季识字不多,篆书是识不得的。战国时各国皆有自己的文字,多不相同。大秦一统天下后,把小篆定为官方文字。小篆虽比大篆略为简单好认了些,但毕竟曲折难识。因此民间又有一种通俗文字,横平坚直,好写好认,称为隶书。若是隶书,张季倒还认识不少,碑上这几个字,却是一个不识。
张季道:“这是篆书吗?怎么我一个不识?”
凤凰儿道:“这不是篆书,这是我们瑶家的文字,相公自然不识。”瑶文和篆书有相似之处,却又不同,是瑶家专用的文字。到清代时被朝厅焚毁,瑶文自此失传。
张季道:“这是你父母的陵地吗?”
凤凰儿道:“正是。我昨日招婿成功,今日特来告知父母。”
张季见她神色哀伤,过来轻轻拉住她小手。新月摆好香烛,凤凰儿默默祷告,张季一个字也听不明白,想是用的瑶族话。祷告后三人祭拜。
行礼完毕,凤凰儿道:“相公,你虽不识瑶文,这几个字希望你能记得,这几个是‘哀牢王凤天南之墓’。”
张季道:“哀牢王?你父亲是哀牢王?这么说你是公主了?公主夫人在上,张季有礼了!”
凤凰儿道:“公主什么的,是你们中原人的叫法,我们这里却没这么多讲究。”
张季道:“你父亲不是凤凰寨老寨主吗?”
凤凰儿叹道:“郎君,你我即为夫妻,我须把这些往事告诉你,唉,都是些旧事了。我父亲本是哀牢王,我哀牢国建国几百年,本来百姓富足,与邻国也相和睦。忽有一日,秦国大将任嚣率数十万大军来攻城。我哀牢国小民微,不到一个月便被破了城。城破之日,我父王和三个哥哥都殉国了,家中只有我一人了。”
张季将她抱住,安慰道:“夫人莫怕,现在有郎君我了。任嚣虽破了你国,却留下了你,也算不错。”
凤凰儿道:“他才没有这么好!那时我还小,父王将我给了我养父凤九石,又用另一个女婴冒充我,才保住了我。”
张季道:“凤九石?莫非就是这凤凰寨的老寨主?”
凤凰儿道:“是啊,他是我父王最心腹之人。”
张季道:“既然是你父王心腹之人,任嚣为何会留他活路?”
凤凰儿道:“城未破之时,他已投降了秦军,因此,国人都骂他判国贼。其实,他是奉了我父王之命,为的便是保全我。”
张季叹道:“原来如此。父王他老人家果然深谋远虑。他为何不用此法保住你一个哥哥,而是保你?”
凤凰儿道:“我哥哥年纪已大,认识的人多,想要冒充实非易事,而且,我们瑶家历来重女轻男,不像你们。”
张季道:“因此养父凤九石老爷子将你养大,又将这山寨传给了你?”
凤凰儿道:“是啊。养父他老人家本有二子,都已战死。他老人家将山寨传给了我,又嘱咐我练兵贮粮,将来好光复故国。这些年我以招婿为名,为山寨招揽了不少精兵强将。”
张季见山风之下她身子单薄,一个弱女子却担负着复国大任,不禁将她拥的更紧:“我明白了。你请项伯来此,可是要刺杀任嚣报仇复国吗?”项伯是楚地有名的刺客,张季早听说过他的大名。
凤凰儿道:“任嚣去南海郡做了郡守,听说已经死了,现在象郡郡守是他的儿子任林。父王倒是希望我能复国,只是,这寨中只有千余兵丁,谈何容易。”
张季道:“夫人莫急,有郎君我呢,我们一起推翻秦国,光复哀牢。到时个你做女王,我做你的王后。”随即又想:那仙儿怎么办?女王的王后该叫什么呢?这可有点乱了。
凤凰儿依在他身上道:“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但是我听了还是很高兴。”
张季道:“公主夫人,你告诉我你的大秘密,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凤凰儿道:“你有什么秘密?”
张季道:“我虽非韩城张相国的骨肉,却是他的养子,我就是在相国府长大的。博浪沙刺秦的张良公子,便是我的大哥。你郎君我是个大盗,你害怕吗?”
凤凰儿道:“原来你是个大盗,怪不得这么快就……”
张季笑道:“这么快就盗走了你这个活宝!还盗走了你的芳心!”
凤凰儿嗔道:“也不怕羞!新月还在呢!”
张季逗了半天,见她终于转忧为喜,乐道:“新月早晚也是我们的人,一家人怕什么羞!”
新月转头就走:“你们两个说悄悄话,可不要带上我!”
凤凰儿嗔道:“贪心不足!不过我听说张良公子未死,可是真的?”
张季道:“当然是真的了,我大哥何等英雄了得,怎么会这么容易便死?他是要推翻秦国的。项公子说的对,如今这世道,好人做不得,还是做坏人的好,宝贝儿想要什么宝物,即使是赢政的娘子夫人,郎君我也给你盗来。”
凤凰儿笑道:“我要他夫人做什么?再说,我才不舍得让你冒这险呢,我想要的是巨子弓。”
张季惊到:“啊?”心道,我此次南来就是为了巨子弓,莫非她知道了?
凤凰儿见他惊讶,问道:“怎么了郎君?莫非你知道此物?若是为难就算了。”
张季道:“知道是自然知道的,听说此弓是子墨子所造,能射到五百步开外,两百步内能射透牛头骨,任何盔甲都抵档不住。巨子弓和墨阳剑,原是墨帮的镇帮双宝,可惜,后来墨帮分崩离析,巨子弓也下落不明,久未现世了。”
凤凰儿笑道:“郎君真是多闻。巨子弓久未现世,只因被滇王收藏起来了。庄峤当年凭此弓不知射倒了多少豪杰,才平定滇南,自立为滇王。后来滇王见大势已去,便降了大秦,这巨子弓闻说仍在庄家,不过去年却听说此弓为人所盗,后来就不知道了。”
张季笑道:“还是夫人多闻,知道的如此详细。”
凤凰儿叹道:“当年庄家与我家素有来往,互为兄弟,我自然知道了。”
张季道:“原来你们两个邻国关系还不错,不像我们中原,邻国总是打来打去。”忽又想起一事,问道:“那日寨上来的刺客,莫非就是任林派来的?他知道了你的身份吗?“
凤凰儿道:“未必知道。我去年曾派人行刺过他一次,可惜没有成功,或许他已知道是我主使的,因此找人报复。”
张季道:“如此说来,刺杀任林的事要快,杀了他你才安全。”
凤凰儿道:“是啊。所以我今年高价请来了项公子,听说他从未失过手。他说这任林随从众多,若有神弓,就容易多了。”
张季道:“夫人放心,神弓的事,交给郎君我了,山里风大,我们快些回去吧。”
凤凰儿道:“不急,还要拜祭一人。”领着二人又往里走,见有一棵大树,树下立着一块石碑。张季道:“这棵树这么大,怕有百年了吧。这位前辈是谁?”
凤凰儿道:“这是我们家的一位长辈,名叫凤若兮。”
张季道:“凤若兮?名字好美,既是你家的人,只怕也是一位美人。”
凤凰儿道:“是啊,她是我们家族最有名的一位美人,比我可美多了,可惜我没有见过她。”
张季道:“既然没有见过,为何要专门来祭祀呢?”
凤凰儿不答反问:“你可知道我的刀法是跟谁学的吗?”
张季道:“我不说我倒忘了,你的刀法大是高明,和中原各路刀法皆不相同,却是从哪里学的?叫什么名字?”
凤凰儿道:“我的师傅名叫连亦云,她所传的拳法叫做圣门莲花拳。”
张季道:“奇怪。按说以你的师傅武艺这么高,那她应当很有名,可我偏偏没听说过,连这圣门莲花拳也第一次听说。”
凤凰儿道:“师傅是昆仑派的,她常在西域昆仑山上,很少到中原,你自然不知道。我们昆仑派的祖师爷叫做昆仑老祖,武功可称天下第一。听说以前我们哀牢国被异族攻击,眼看就要亡国,昆仑老祖帮我们平定了异族,可是他却从此隐居昆仑山,一辈子没有再下来过。我师傅是他的弟子,老祖专门让师傅过来传我拳法刀法,还交待我每年要来若兮前辈坟前祭祀。”
张季道:“看来昆仑老祖和若兮前辈关系非同一般。若兮前辈是怎么过世的?莫不过她过世以后昆仑老祖伤了心,这才到昆仑山隐居?”
凤凰儿道:“不知道,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父王或许知道,但他过世时我还小,却没跟我说。”
三人祭祀已毕回到寨中,兰星迎出来道:“姐姐回来了,司马大人派人来看你了。”
凤凰儿应道:“让他们在厅中等候。”
张季问道:“司马大人是谁?他派人看你做什么呢?”
凤凰儿道:“是象郡的郡尉司马山石。他一直巴结我,想让我与他儿子结亲,我才不理他呢。现在有了你,更不理他了,你快换了衣裳,随我一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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