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人们骑着草原灰狼,排成一列,手握纹有白狼首的战锤,雕着狼足的重剑,或是草原漆木制成的大弓。他们身披染成灰黑的皮甲,皮甲上印着奥格里兽人的图腾——里阳花和灰狼首。
为首的是兽人泰尔,他脖子上系着黄色的披风,拿一柄长板斧,斧身磨得锋利,闪着刺眼的白光,膝旁还放着一把黑岑木雕的弓箭,若非臂力超人,不然根本拉不动这张弓。他留着光头,几乎没有眉毛和胡子,不知道是剃了还是压根没有。他的胸甲用皮带相连,里头是岩石般的肌肉,此刻他正用兽人粗犷口音高吼,“弓箭手,放箭。”
列队后头的一名弓手,从膝旁的箭囊中抽出一支形状奇异的鹅羽箭,拉满手中大弓,怒骂一声,“去你妈的。”一支说不上好看的箭飞了出去,箭尖折射耀眼的白光。
兽人的箭矢看上去粗制滥造,其实及其锋利,箭头上的锯齿边缘能轻易割开硬质皮甲。它的箭身是草原漆木,很难想象这种漆黑的,不过两米的灌木具有极高的韧性。不过,就这种兵器对付石人,差远了。至少用重弩配上铁精箭,才入石三分。
果然,飞箭在石人躯体上发出“铛”的一声,星点岩石碎屑飞溅出去,或者,只是一点泥土。
石人庞大的身躯还在缓缓移动。
“该死。”兽人又抽出一支漆木箭,将大弓拉满,不顾弓弦在他粗糙的手掌上勒出一道血痕,这种伤见怪不怪。
飞箭又一次离弦而发,烁着凄惨的白光,闪电般冲过熹微的晨光。飞箭击中了石人的臂膀,“咚”的一声,只瞧见弓矢携着白光弹远了。弓手吐出一串脏词,又射出一支箭。明知无用,但其势更烈。
头狼上的兽人挥舞长斧,一边大喊,“不要白费功夫,要去找魔力节点,那才是岩石傀儡的弱点。”
“什么?”
“老萨满不是说过了吗。”“忘了!”
说是这么说,泰尔自己也不清楚“魔力节点”是个啥。就算老萨满和那几名雇用法师反复说过,泰尔这笨老脑瓜子还是不明白。
傀儡的魔力节点。
为啥我要懂这个,泰尔心想。他只会用斧子,石山矮人打造,斧头是纯化的铁精,斧柄是坚硬的黑岑木。他就拿着这柄斧,能和族里四个最强壮的兽人火拼。
巨狼奔至石人脚下,兽人发出一声雄浑的战吼,举起黑岑木长柄,铁精斧头飓风般砍下。而后,兽人的战意伴着重剑的斩击、战锤的锤击一股脑的倾泻。连那个弓手,都用一只漆木弓矢扎向石人。
这算什么,泰尔又给石人一斧头,心想:我在和谁打斗,一个岩石傀儡?或者是一座石山,一面墙!我的斧子不因该在石头上生钝,它应该砍向凶兽,或者敌人,包括高崖的那群混蛋。
他们拿着沾满烈火与雷霆的附魔武器,骑着比草原灰狼强壮数倍的高崖黑狼……
该死,或许一把斧头不够。泰尔挥舞手中的长斧,示意让兽人们重新列队。队形很重要,酋长说过,父亲也说过。
“我们应该想其他办法,”弓手放下他的漆木大弓,“萨满说过,普通武器对它没用。”
“我知道,但有什么办法,”泰尔握紧战斧,“瑞尔,没时间了。”
岩石巨人缓慢地从地上拔出一块巨石,抖落更多黑土,仿佛跌下一条瀑布。再不快点,它就要攻击了,目标是我们的城市。泰尔又望向瑞尔,“有什么办法?”
“这……我怎么知道”瑞尔无奈地说,他长着兽人中很罕见的瘦脸。眉毛和头发刮得精光,只在嘴唇留些茸毛,下巴上半尺长的胡子扎了起来。他抓着自己的脸颊“泰尔,人类法师马上就要进行攻击了,我们还是离远些吧。”
他们准备好了?泰尔心想:太慢了,就让兽人的勇武使他们放弃攻击。不得不说,泰尔的脑子经常短路,就连他的好友瑞尔和上司西里尔也常常为此叹气。
兽人的队伍已重新列好,泰尔猛然大吼,“我们兽人不害怕水流,冲锋!”
弓手摇摇头,再一次拿起弓箭,一支漆木弓矢飞了出去。这一次,它撞上石人的腰部,但不知道弹向何处了。
泰尔高举战斧,对着石人的腰部砍下。给你一斧子,虽然没有用……狼骑们再次涌过石人,兽人们不断地攻击着它的脚。这有什么用,这算什么打法,每位兽人战士都为自己感到羞耻。泰尔也不下令攻击了,他和其他兽人都垂头丧气地望着石人。它正举着一块巨大的岩石。人类法师的攻击快来了吧,泰尔心中有些不安。
之前,他们在哨塔上发现了石人,他让一个小卒向上级报告,没吃饭就带一队人去阻击石人。这个时候,不,应该早就到了——法师们的水流。
他望向金首,只能隐约看见哨塔上飒飒飘扬的旗帜。不应该啊,没人?这不可能。或者……妈的,想不出为什么。但是,现在城楼应该有人了,不管是谁,图拉尔的十字枪兵,还是鹰堡的兵士,来一个啊,发现这个石人。
忽的一阵破风声,泰尔猛然望向石人。两朵绚烂的火花在石人肩上绽开,剧烈的爆炸声让大地也为之震动。泰尔祷告着:噢,我的大地母亲,请宽恕冒犯您的人类法师吧。真是太好了,他们的攻击终于来了。
等等,怎么是爆炸,不是水流吗。
刹那间,一个影子跃上石人的后背,在爆炸未尽的硝烟中出现,拿着巨大的武器,伴着呐喊。
那是人类声音,不可能,一定是听错了。
影子高举巨剑,挥下,斩向石人的颈部。不知道是那个影子的力量太强,还是是岩石巨人的脖子太脆弱。反正,影子就这么一下,石人庞大的躯体瞬间崩溃。唉,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攻击它的脖子,真是追悔莫及。
“我们去看看。”泰尔直觉性的下令,很想瞧瞧何方神圣解决了棘手的岩石巨人。爆炸?他会魔法吧。泰尔不经意望向自己的部落,一片平静,真的。他们就没想出来看看吗。
当泰尔来到石人留下的残骸旁,高温的石块到处滚着,空气弥漫着烧焦的气味,以及那沉重如死雾一样的灰尘。一个人类青年倚着比他还大巨刃,低头看着残留火星的地面,无趣地踢着石头。
“人类?”泰尔碎念,怎么可能,人类不可能有如此力量。
难道他是其它种族易容的,“你是谁。”泰尔问道,他跳下草原灰狼,将长斧抛给瑞尔,从后背拔出一把铁剑,一把很普通的剑,对兽人而言不过一把匕首。但对付区区人类,够了。哦,万一他不是人类呢。
“杨元,人类,来自万中山区的冷泉山脉。”青年面无惧色,却带着尴尬的笑,他抓着白灰色的头发,仿佛这个自报家门实在唐突。
还真是人类。咦,冷泉山脉,好像听过,哪儿有……没什么,哪儿没什么。应该有几个山镇吧。泰尔大步流星地走向那个青年。这些碎石还真有些烫,他抹下光滑额头上冒出的汗,问出了第二句话,“你用剑打碎了石人?”
“我朋友和我。”
“怎么弄的。”泰尔向前踏出一步。
“额……就是火焰使岩石变得脆弱,然后只需一剑。”青年努力装出很懂的样子,用没握剑的那只手比划着,“你知道吗,这只是个傀儡,并非岩石巨人。不然,就要另寻它法了。”
“就这样?”看来这家伙也是一知半解,泰尔把短剑别在腰间,“好吧,我听别人说,火焰伤害不了它,雷电也不行。只有水流才是对付它的最佳办法。而你却只用爆炸和剑击,就让石人变成碎末。”
不错,泰尔感觉自己还是有分析能力的。不像奥格里四剑士,巡逻者西里尔所说,一颗榆木脑袋。
“我怎么知道,”杨元抖抖肩,“可能是我力气比较大吧。”
骗人,我们兽人的力量难道比你们人类弱吗,我们攻击了那么多次,都毫无用处。一介人类怎能说出这样的狂言,泰尔忽然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备受打击。或者说,他怀疑起这个人类青年在撒谎。但岩石傀儡的残骸就在眼前,勿容争辩的事实。
可是他还执拗地怀疑,这个人手中的玩意一定是块充气的棉花,人类绝不可能拿起这么沉重的武器。不然,他定是用了某种不可告人的伎俩。魔法,炼金,或者远古血脉。泰尔这时还是感觉自己蛮博学。
“是吗,”泰尔指向那柄巨刃,“用这家伙?
青年瞥了一眼巨剑,剑柄上缠着褪色的黑布条,剑身上幽蓝色花纹和漆黑的背景相互咬合,花纹更是奇异的荆棘状。在某种古语中,荆棘象征着龙与王座。
但在奥格里文化中,荆棘总是伴随着灾难和毁灭,是不详之物。所以瑞尔一直盯着这把剑,泰尔倒是觉得这剑很普通。明明它如此巨大,可它毫无威胁,一块铁而已,不,是棉花。“它多重。”泰尔问。
“五六百斤。”杨元一脸没趣的回答,仿佛他已经厌烦了这个问题。
“给我瞧瞧。”他就这么死皮赖脸,还在坚持。
杨元没多想,伸手就把巨刃放到兽人手中。
泰尔皱着眉头接过武器,前一秒他还想打破人类的谎言,但后一秒就有一座山压在他身上。糟糕,它比我们的巨剑还重,比西里尔的战锤破惧还重,它比我们的任何武器都重。不可思议,区区人类,居然能拿起这种武器。
“怎么了。”杨元不耐烦地问,顺手拿回武器。
人类总爱创造奇迹,无论是圣光使徒,还是龙骑士,都是人类,至少只见过人类的。
奥格里兽人没有强大的魔法,更别提精制的刀剑和精妙的炼金,或许上纪元的同胞可以与之相提并论。还有……高峡人,他们拿着沾满烈火与雷霆的附魔武器……
奥格里兽人虽然不怎么强大(这是他最近才意识到的事情),但绝不和高峡同流合污。他们曾多次侵夺四邻,包括奥格里,我们那时毫无还手之力。幸许是东联和中府的联军让其溃败,签订条约,使其龟缩高峡黑山。可最近高峡的黑烟渐浓,那片黑云是悬在心头的阴影,使人恐惧,让人却步,却又不可琢磨。
“没,就你一个人吗。”
“啊,我不是说过吗,我和我朋友。”杨元踢开一块发烫的石头,那颗沾满灰尘的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在哪儿。”泰尔顺口问。
杨元望向天空,一脸思考状,“不知道哎,他选择的攻击位。我又不知道在哪。哦,现在他或许再往这边走,谁说呢,也许偷吃肉干去了。”
忽然,站岗的一位兽人喊道,“队长,西边来了一个人类。”
“你朋友?”泰尔也看去,也是个人类,背上一把重弩,双手各持一把砍刀。一边走着夸张步伐,一边嘲讽似的大喊,“杨元小子,被抓住了。”这他朋友?从气质上完全是我奥格里的同胞。那人把双刀入鞘,一走上来就和兽人很熟练的套近乎。而泰尔迎上去第一句话就是,“那爆炸是你弄的?”
“当然,”马克尔嘲讽道:“难道你认为是那小子。不可能的,他可没这能耐。”
“会魔法真好。”泰尔小声说,这种对手也能轻易解决。
“不是魔法,”杨元接道,“是炸药,这家伙可对魔法一窍不通。”
“你不一样!”马克尔大笑着回复。
“好好。”杨元可算是无话可说,“你厉害。”
此时,瑞尔凑到泰尔耳边,“泰,我们走吧,还没吃早饭呢。”
是有些饿,回去吧。泰尔拎起那柄战斧,跨上草原灰狼,“感谢两位帮助奥格里,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就这走不好吧,他又说:“我们的城市就在那边,有需要的话,来兵营找我。”
“到时候报上他泰尔的大名。”一名兽人大声笑道。
“喂,这附近有城镇?”杨元叫住他。
“有!”泰尔回答,“向东五十里。”
“那,可不可用血鹰银币,我们要补充些物资。”
“当然可以,奥格里兽人已经加入了东联。”泰尔对这个人的孤陋寡闻实在可怜,还是提醒他,“不过有点特殊,我们按斤论价。希望你们会喜欢上奥格里的牛肉和烈酒。”
“走了”,泰尔拍拍灰狼首,指挥队伍返回哨塔。
路上,瑞尔到他身边,“这事你扛,对吧。”
“当然,”泰尔做事说一不二,就不知道回城后又会被责骂多久。没有命令就擅自带小队出城,至少会被西里尔骂大半个小时。现在,西里尔不在这,在里阳河湾的新城。自己将会被多伦尔罚两天苦力,这不更惨。
“可以有什么借口,”泰尔那股气势瞬间消散,“谁都知道总长罚人那是个……残忍”
“所以,这就是你不去四营当夫长的原因。”兽人们哈哈大笑。
泰尔咧嘴傻笑,有些难堪地说:“别开玩笑了,我是不舍得和你们分开。再说,谁稀罕在多伦尔帐下做夫长。还不如在西里尔手下做个小游巡。”
“难道不是因为瑶尔也在一营。”瑞尔自带邪魅音调地说:“听说她下个月也要调到多伦尔麾下,真是……”
“别扯开话题,”泰尔脸上略带怒色,“快帮我想个借口,好让你们也少受些苦。”
瑞尔指着他大叫,仿佛受了骗,“不是说你扛吗!这就反悔了。”
“这可说不定,总长向来喜欢连坐。一罚就罚一群,毫不留情。”泰尔嚷嚷,虽说他言出必行,却少不了嘴贫,可说的都是事实。
“好吧,”瑞尔翻了个白眼,“就说我们想去义务巡逻,反正我们不就是专门巡逻的。”
这样行吗,总长那固执又阴晴不定的性格,指不定会把他们罚得更惨。“就这样吧。”泰尔无奈地叹道,“幸许能行。”
兽人们又是一阵幸灾乐祸地大笑,笑泰尔极少露出的囧样。
当他们回到金首的外塔楼下时,本以为会迎来多伦尔愤怒的双眼,却看到塔楼外一片狼藉。许多兽人和人类的士兵躺在地上,而地上一滩乌血,那个原本替泰尔传递消息的小卒被人用弓箭刺穿了头颅。都死了……
此时,不仅多伦尔在场,三营指挥马温尔也在这,就连老酋长贝因和少酋长贝士也来了。同时,一些人类将领也在一旁低语。
发生什么了,泰尔骑着灰狼步向众人。酋长看向他们,“前面的平原发生了什么?是岩石傀儡吗。”
“嗯,”泰尔翻身下去,“一只岩石巨人。应该是那只怪物的魔法。”
那只怪物是荆骨——古龙的亚种,它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以及对魔法的出色掌控。它逼迫居住在温润沼泽附近的兽人不断迁徙,到了奥格里的金首,它还召唤岩石傀儡袭击城市。兽人也曾组建过讨伐荆骨的队伍,可惜无一例外的迷失在无边的迷雾沼泽间,就连勇猛的狮鹫也畏惧那层由无数沼泽毒气聚成的浓雾。
有趣的是那层毒物仅仅限于沼泽,不扩散,也不凝聚。紫塔的法师曾在这调查过,也说不个所以然来。法师们不过是不想说罢了,因为说出来了也无法解决。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泰尔看着那摊未干的血迹,不禁自言自语。
“肯定有他的目的。”瑞尔满脸凝重。
“什么?”泰尔还真跟不上瑞尔的思维。瑞尔的智慧在兽人中可谓数一数二,经常说些超脱实际的话语。有时充满玄妙哲理,而有时更像疯言疯语。
以往瑞尔都是迅速为泰答疑解惑,阐释他那超前的理论和猜想;但,这回,瑞尔似乎陷入了迷宫似的思索,被困住了?不不,这根本无法推理,瑞尔长叹一声。仅仅窥伺冰山一角,实在无法感觉到什么。
“喂。”泰尔不满的嚷嚷,“你走神了吗。”
“没有,”瑞尔注视着血腥的地面,“只是有些不安。”
“我也是,家门口的流血,谁都会觉得不吉利。但是啊,我觉得吧,这也巧了点吧。就在城墙防守最薄弱的时候,暗杀者时机抓得很对。都有点,让我觉得是个无耻的内奸干的。但我们中又有谁能在不惊动兵营的情况下,干掉十几个人呢。”泰尔开始大话连篇,这是他难以改掉的毛病,尽说些和主题毫不搭边胡话。但这次好像不一样,因为瑞尔从他那长篇大论间,看到了几个有意思的东西。
“你认为有内奸?”瑞尔特意压低了音量。
“没啊,”泰尔瞬间忘了自己刚说的话,奇怪地看着瑞尔,“为什么这样说,我们奥格里兽人中还会有内奸?”
“没有,”瑞尔撇撇嘴角,大概是习惯了泰尔的神经质。然后他说出奥格里的族语,“奥格里精诚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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